《主角的配角之路》杉禾

10、葬骨山

　　事后宁臣回想，他其实并不能怪寒翎远和无垢，起初的视而不见是他自己默认的，既然选择不伸出手，之后再说可怜或残忍都实在太过虚伪，只是他还做不到像二者的无情，他一直受过的教育与文化，性命总是无价的，可也许在仙魔心中，那些生命总是太过短暂，也太过渺小，是不用考虑计较太多的。
　　仙家大多无情，他们的生命太长，他们追求的是极致巅峰，早就不在凡尘之中，自不必被凡尘所累。
　　可宁臣只是个人，就算身体变了，观念总是很难改变的，生命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廉价的。
　　宁臣晃荡了几日，寒翎远终于找到了些有用的讯息，是为藏骨山，他同寒翎远虽存了隔阂，但人界自然还是要回去的，他们去找了临风，临风道：“葬骨山是历代魔王衣冠、残躯埋葬之地，说是妖族圣地也不为过，就像你清平峰的忘缘崖，是清云最好的修炼之地，等闲人不得进入。而诸妖也对葬骨山心怀崇敬，从不会无缘无故打扰。若是那里藏着什么法子，却有可能。不过……那里毕竟是我族圣地，我是不能同意你们去的，动静也不能太大，若被妖发现，无论是谁，都不能给你们说情的。”
　　临风这话说了一长串，说是不让他们去，却又拐着弯的交代不能动静太大，不能被别妖撞见，几乎是暗许了二人的行动，虽说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但他们二人毕竟等同于是去挖魔王家的祖坟，打扰先魔的安宁，假装不知，已经是极限了。
　　宁臣二人都理解临风的意思，自是拜谢说了不去，然后转身偷偷向葬骨山出发。
　　这几天宁臣都没主动去找过寒翎远，其实这倒不是什么有关于厌恶或者是逃避，只是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成分，再者思春阁的那个梦境，可着实让宁臣脊背发凉了好几天，不过现在既然是找回去的办法，那宁臣自然出力。
　　葬骨山在极东之地，因为这象征着妖族的仰望，追求强大的道路从来永无止境。
　　想象之中的葬骨山应是极为宏伟高大的，足以匹敌王府显示出的气势，而宁臣和寒翎远站到跟前才发现，这葬骨山，不过只是一个小山包。
　　同人界不同，妖族死后并不追求永享荣耀或是将生前的一切一并带走，他们不需要其他，似乎只愿获得安宁，他们并不会抱着那些不切实际又自私的梦永埋地底。
　　宁臣很是感叹，他这时候发现，妖族确实比人族要纯粹许多，虽然似乎多了许多兽性，但却也简单。
　　因为来葬骨山的妖很少，葬骨山确实也显得极其安静，宁臣同寒翎远便也一路无话的在山上转悠，两人将山翻了一遍，除了见着些奇形怪状的草木和尸骨，其他什么也没瞧见，大约他们二人所求，也是妖族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宁臣沉思，既然这样，临风为什么不拦着他们，甚至还让他们来打搅死者的安息？
　　宁臣思之不得，于是愈发谨慎起来，要是此时突然蹦出个会说话的萝卜或是会唱歌的骨架，他也绝不会惊讶！
　　两人来来回回把这小山丘翻了两遍，就差掘地三尺了，愣是一星半点的线索字迹都没有寻到，宁臣再次沉思，莫不是临风看他太过无聊，于是给他找点事做，以至于不太过空虚寂寞冷？真是太贴心了……
　　二人又搜寻了一遍，正待走人，忽然一阵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宁臣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天还从未见魔界的天变过，从来都是阴阴沉沉，雨将落未落的样子，事出反常自然有妖，宁臣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细辩之下，这变化的来源可不就是他们眼前的葬骨山？宁臣脊背一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是被这些妖族发现了，那死无全尸肯定是不过分的。
　　宁臣立刻就想赶紧离开，但他看到寒翎远正很是深沉的盯着那异变的中心，宁臣十分之肃穆的看了过去，然后立刻就想给寒翎远一巴掌，亲，你看这个铁片入迷了是怎么回事，生命珍贵请好好对它好吗！
　　宁臣忍不住了，终于道；“兄弟你你你别看了，实在很喜欢那东西我们以后再来好不好啊。”
　　宁臣觉得自己说的如此有理有据如此言辞恳切，然而寒翎远不为所动，没有如宁臣所愿的朝外走，甚至一步步走向了那个铁片。
　　宁臣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他一个人逃跑什么的好像也并不太好，他们二人又是一起来到魔界的，就算他跑掉了又说自己毫不知情，想来妖们也不会信，而且这时候，他也很像向寒翎远表明些什么，表明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没有他那么冷血。
　　宁臣咬牙，冲上去拉住寒翎远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寒翎远已经在铁片跟前了，他看了宁臣一眼，宁臣其实一直都知道寒翎远是个心思深沉的冷漠之人，可是刚刚寒翎远看他的那一眼，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和感情，仿若宁臣眼前的寒翎远，已经不能再称为一个人了。
　　宁臣为自己的这个想法一惊，几乎本能的缩回了手，然后他见到寒翎远拾起了那个铁片，风暴忽然间就消失了，天气正常的如同宁臣之前见过的那几天，就好像刚刚他们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但现在当然没有时间容宁臣长吁短叹外加奇怪，寒翎远也终于舍得听从宁臣的建议跑路，两人使劲奔出好几十里才终于停了下来，还好他二人的身体素质过硬，仙术又好，跑的极快，葬骨山远离尘嚣，也没有妖在这附近乱逛打扰圣灵安息，是以二人并没被发现，也毫发无损。
　　但刚刚的经历实在太过让人紧张害怕，停下来的时候，宁臣只觉得他自己的心仍在砰砰乱跳，原来即便修了仙，也还是会有那么一颗心，而它仍然会因你所作所为而起伏挂怀，它仍在一如既往的默然跳动，同原来做人的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
　　宁臣转过头去看寒翎远，他想问那铁片究竟是什么，甚至让寒翎远枉顾了性命。
　　可寒翎远手上哪还有一枚铁片？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黑色长剑，闪着悠悠寒光，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宁臣正打算说话，却看到那长剑光芒一闪，勾勒出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一看就很酷拽狂霸，那男子一现身就立马道：“苍天啊，你们在老夫身边来来回回走了三遍！整整三遍！老夫有那么不起眼吗，有那么容易让人视而不见的吗！”
　　这还用问吗？宁臣腹诽，不过看来，不用问了，这的的确确就是那块铁片，还竟然能幻化成人形，还能说话，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毕竟先前宁臣做过足够的心理建设，会说话的萝卜和会说话的剑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于是他只是小小的抬了下眉毛，然后道：“所以你就引发了那等异相？”
　　“那是自然。”这男子显得十分之骄傲，“像老夫这样厉害的神器，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妖选，怎么能放任他离开！”
　　宁臣愣了愣：“神器？妖选？”
　　寒翎远道：“世有神器，皆由自然孕育造就，能成神器者皆有器灵，威力是由人手练就的灵宝不可比拟的，而虽说修成真仙便可不死，但却可以神器弑之。”
　　那男子听了，更是自豪的整了整衣袖道：“没错，而老夫更是神器中攻击之最，小子，能成为这邢邪剑的主人，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宁臣以为，像寒翎远这么冰冷孤傲的人，是肯定不会理这剑灵的说辞的，没想到寒翎远竟露出了一个极为罕见的笑容，然后恭敬道：“原来如此，这剑叫邢邪，那前辈如何称呼？”
　　宁臣大惊，寒翎远这厮竟还用上了敬语，莫非他们已经来到了天堂？
　　那剑灵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很有前途，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老夫名叫武期，小子，你且记住了。”
　　“在下寒翎远。”
　　“老夫知道。”武期的样子渐渐淡下去，“小子，老夫的主人都曾是不可一世的英雄豪强，你可也得给老夫争气。”在寒翎远道出“那是自然”之后，便再没了武期踪影。
　　寒翎远告别武期，又恢复了冰冷的样子道：“走吧。”
　　果然之前所见的都是幻觉，宁臣在心里道，什么恭敬什么笑脸，对寒大美人寒大掌门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寒翎远走在前面，宁臣却迟疑了一会，然后他问：“寒……翎远，那妖选……”
　　“宁大真人，今天发生的一切。”寒翎远回过头来，表情一如往日的冰冷，“我希望你不要透露出去一个字，否则……”他提了提手中的邢邪，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宁臣抿了抿唇，是了，他现在已是能弑仙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之前的宁臣修炼到了哪一步，而原本这样的问题，他会放在心里想，却不会去问，那不是他该关注的。
　　宁臣跟上寒翎远，他在心里对自己道，宁臣啊宁臣，你明明该知道自己是谁的，却又为何忽然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