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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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袁峰睁开眼睛。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下来，洗漱、换衣服，努力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结果他出门时，上了年纪的门轻合不上，不断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宿舍睡得最不稳的苟寻已经开始翻身了，袁峰用力拉，砰地一声，门关上了，接着，门里面传出带着怒气的骂声：“那么早，有病啊！”
袁峰到饭堂买了两个包子，三两口塞进嘴里，一边赶到办公室。办公室还没有开门，只有清洁阿姨在走廊上拖地，他就倚在栏杆上。
昨晚挂了那个男人的电话后，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开骆老师发过来的照片。照片是两个人的半身照，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少年，侧脸亲到少年的脸上。照片背景比较暗，男人的脸在后面被挡着，少年的脸倒是很清楚——即使面庞稚嫩，认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这是袁峰。
十六岁的袁峰。
袁峰站在宿舍楼最阴暗的角落，左边是堆着各种杂物的小隔间，从楼上渗下来的水让这边的墙壁染上霉斑，日积月累，已经深入墙内。
他放弃那个男人的资助后，如今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虽然学费可以助学贷款，生活费可以勤工俭学，但她的住院费，谁来给呢？除了他这个儿子，没有人能负责。
这次的奖学金，他不能轻易放手。
袁峰给人的感觉有些清高，他不愿求人，想要什么，就用实力得到。但他很早就知道，在这个社会，不是说你够努力、够优秀就足够了。你会被金钱、权力、人情包围，逼你不得不低头。
袁峰在辅导员骆红的对话框里，不停输入删除，最后发了一句：老师，怎么了？
那个男人只是名律师，虽然算得上有钱，但他不可能有能力可以控制A大。
袁峰站在那里，不安地等待回复。过了几分钟，手机震了一下，骆老师：“有人举报你有涉黄行为，是真的吗？”
袁峰已经猜到那个人做的事情，本想发“我没有”三字，手指停在发送键上，良久，把那三个字删了，一字一字重新打好，发送：“老师，你相信吗？”
骆老师：“我不相信。”
袁峰望着四个字，久久回不过神。
骆老师紧接着又发了一段语音：“举报人把证据发给整个学院的老师，我不相信没有用。”
袁峰：“照片的事，明天早上我亲自去找您解释。但涉黄行为，我绝对没有做过。”
骆老师：“仅凭一张照片，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但那个举报人说，明天会发更多证据。”
袁峰眼神有瞬间的涣散，很快恢复清明：“明天早上我去找您。”他发出这句话后，浑身没了力气般，倚到发霉的墙上，望着楼下的灯光篮球场，几个黑得要与夜空融为一体的大一男生，追着篮球，身手矫捷，英气勃勃。
他望着出了神，直到下面有人朝他招手：“袁师兄——”
李踪成没想到刚被王博拉出来，就见到袁峰，兴奋地朝二楼挥动手臂，像只大猩猩。
袁峰没想到自己站在这么暗的地方都能被看到。
“师兄，下来打球啊！”李踪成的宿舍楼在另一边，知道袁峰在这栋楼，边打球边特意抬头找，还真让他找着了。
袁峰看他笑得牙齿露出来，眼睛眯起来，就在那里鬼吼，紧绷的心稍稍松开，笑着对他摇头，挥了挥手，走了。
王博一个球砸到李踪成的身上：“还乐呢，人都走了。”
李踪成有些后悔：“袁峰看我多久了？早知道刚刚就认真打了。”
同班的关剑分用衣服擦了擦脸：“就你那随心所欲的打法，袁师兄才懒得看你。”
李踪成笑得神秘兮兮：“你不懂。”说完，球也不打了，飘着走了。
另一个同学打了个冷颤：“我怎么感觉，他脸上有一丝的甜蜜？”
关剑分：“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王博把球传给别人，说：“没事，等他明天失恋了，可能打结的脑神经就顺畅了。”
李踪成兴奋了一夜，第二天六点就醒了，刷了好几遍牙，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思考着要换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呢，一直弄到七点多，发胶抹太多了，便顶着个鸡窝头进了冲凉房，洗头的同时又搓了个澡。
八点开始，办公楼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老师，大家都认识袁峰，只是今天的笑容与往常比有些微妙，眼神带着探究。
袁峰倒是挺自然，一一问好，也不进去，依然站在门口。八点十五分，骆红来了。她把包放好，带袁峰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走廊，栏杆外面对的就是A大有名的镜花湖。
骆红毕业五年，没结婚，打扮地跟个大学生一样，特别年轻。她对袁峰如对弟弟照顾，知道他家庭的困难，与上面的领导据理力争，保下属于袁峰的奖学金名额，并承诺会把事情调查清楚。
袁峰听到她这么说，翻开奖学金名单，一个个数过去，共有四十九名学生，再打开之前学校下发的奖学金申请通知，他的眼睛从上面掠过，原定有五十名学生能拿到奖学金，但现在公示的名单上少一个人。
骆红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湖上的风吹过来，扬起裙摆。
“昨晚我已经跟领导说了，你的德育点没有问题。”
袁峰不可思议地抬头：“老师.......”
骆红指了指手机：“但如果接下来的举报，证据确凿，你的奖学金依然会被取消。”如果真的爆发丑闻，不仅袁峰有事，调查后说没问题的辅导员也难逃责任。
袁峰右手的拳头紧了又松，望着这个从大一开始就给他许多帮助的老师，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现在你来说明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骆红抬头打量着这个大男生：“别说借位来蒙我。”
袁峰撇开视线：“以前谈的男朋友。”
骆红明显愣了一下。
袁峰笑：“学校不会因为我的性取向就说我德育不行吧？”
骆红也笑了：“当然不会。”
上午八点四十分，李踪成坐在足球场的边上，手上握着手机，跟那边的李叔进行最后的沟通。
“少爷，夫人让我跟你说，她跟学校校长的夫人打了招呼，颁奖典礼结束后，留十分钟的时间，让你上台。你需要吗？”
抱着两袋早餐回来的王博，听到扩音传出的话，惊：“哦豁，李姨这是要在全校面前丢人吗？”
“没事，到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你帮我把袁峰留下来，”李踪成眼睛发光，转头对手机说，“这个主意不错！感谢妈！”
王博叹气。
上午九点零三分，美滋滋的李踪成看到陆陆续续有学生来足球场，伸着脖子四处寻找。
“袁峰在哪里？”
王博：“那么多人，找不到的。”
李踪成按耐不住，溜进旁边的科技楼，在三楼的阳台处俯看，竟真的让他发现了袁峰。
袁峰就在他眼皮底下，站在楼下的一棵大树下，被叶子挡了大半。
“袁袁，你来了。”黄楷成露出志在必得的笑。
袁峰从办公楼出来，一路上想了很多，不再惧怕这个男人，直接了当：“我拒绝。”
黄楷成皱眉：“你还是不要倔了。你那些事传出去了，对你不好。”
袁峰面无表情：“哦，有老婆有女儿的大律师，缠着一个男人不放，这件事传出去难道很好听吗？”
黄楷成：“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刺耳了？”
袁峰反唇相讥：“你什么时候做事那么肮脏了？”
黄楷成冷笑：“你有多少把柄在我手里，你不知道吗？你当真敢跟我闹翻？”
袁峰不说话了。
黄楷成哈哈笑，松了松系紧的领带，上前要揽袁峰的肩：“跟以前那么乖不好吗，一定要和我作对。”
袁峰后退一步，将人的手打开，盯着他，举起手机：“你能举报，我也可以。”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邮箱发送画面。
“那些恶心的照片，有你正脸的，都在里面，只要我点一下，就发到你妻子手里。你想身败名裂吗？”
黄楷成敛笑：“你哪里来的？”
袁峰盯着他，不回答。
黄楷成想到了什么，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镇定打开我的手机？袁袁，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打扮得人模狗样儿，笑得很猥琐：“当时如果我早点醒过来，你就跑不掉了。”
袁峰眉峰拧成一个结：“废话别说那么多，聪明的话，你和我各退一步，从此两不相欠，不然便同归于尽。”
黄楷成一个健步上来，夺走袁峰的手机。
没等袁峰嘲笑他抢手机没用，却见黄楷成当着他的面点击了邮件发送键：“袁袁，为表心意，我来帮你发。”
袁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点爱好，我老婆早知道了。”黄楷成拿他的手机敲了几下，塞回袁峰的上衣口袋，顺手摸了几下，袁峰一个激灵，后退两步。
“刚刚我还帮你把邮件发了一份到我的律师所，”黄楷成露出工作时的职业假笑，“欢迎举报。”
“你一直不肯跟我联络，也不知道好消息吧。一个月前，我成了中科律师所的负责人，是最高负责人。”黄楷成文质彬彬，充满着成年人的算计：“所以你收藏的这些照片，没有用了。我也收藏了你的美照。万一在A大的论坛爆了，你未来两年还怎么待下去呢？本来你的朋友就不多，舍友对你独来独往的个性也不怎么喜欢，老师对你也要失望了。被你妈看到的话，恐怕也不愿再认你这个儿子........”
袁峰浑身都在发抖，他用指尖掐住掌心，只想把眼前的人弄死。
黄楷成把人恶心够了，缓和道：“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这样对你的，而且每个月给你一万，不用去辛苦打工，住院费还有着落，多好。”
袁峰抬头，眼里有火。
李踪成刚跑出科技楼，看到在角落的袁峰。由于视角关系，他没有看到站在袁峰对面的男人。他开心得正要冲过去，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喧闹声，转头，只见一辆辆洁白的法拉利排得像火车，朝这边来，引起学生的围观。
李踪成按了电话，怒气冲冲：“怎么回事啊？那么早进来？”
李叔忙道：“少爷，校门口在塞，现在我们不进来，等会就进不来啦！”
李踪成偷偷往不远处的袁峰看，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那你们先找个地方停吧。停西区，别停在这里，我怕我对象看到这车子会猜到我要对他告白。”
李叔迟疑了一下，说：“这也能猜到？”
李踪成望着白色车龙缓缓向前移动，路上被许多学生围观。然后就不动了，停在足球场外围，好像车展。
“怎么不走了？”
“少爷，那边全是学生，过不去，只能停这里。”
李踪成的计划被打乱，有些心烦，他跑到足球场上，正要看清楚那边的情况，突然，早已准备好的露天舞台突然放音乐，一个穿着低胸礼服的女生缓步上台，有些激动：“各位，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有一个男生鼓起勇气，想要和心爱的人告白！现在，我们热烈鼓掌，请他上来发表爱的宣言！”
李踪成被这一出搞得一脸懵逼，好几个学生会的过来，示意他上去。
“快快快，是他吗？”
“没错，周主任给的照片就是他。只要看到车子进来，就让他上！”
原本零零散散走到操场的学生爆发热烈的掌声，李踪成的同班看到他，欢呼起哄：“李大成！你牛逼啊！快上！”
于是李踪成木着脸站到上面，下面的女生看到告白的男生又高又帅，神情冷峻（误），尖叫分贝提高一度。
另一边。
黄楷成饶有兴趣地望着袁峰，袁峰捂住剧烈的心跳，脑子乱成一团。
无依无靠的人，只能任由自己摆布。黄楷成上前要抱袁峰，被他一把推开。
袁峰耳边全是学生的呐喊声与尖叫声，胸闷气短。又绝望又愤怒，他逃避似地转身就走，黄楷成把握十足地跟上。
离袁峰没有一百米的舞台上，李踪成握着不知是谁塞到他手里的话筒，心情不是很好。他的花还没在地上摆成心形，车子胡乱停在那里，加上人太多了，很吵很闹。
计划全被打乱了。
“快开始啊！”
“是男人就不要怂！”
.......
好事的学生纷纷喊话，还在后面没赶到操场的学生，一脸迷茫：“我们来迟了？颁奖开始了？”
李踪成身为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人说怂？！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爷们！什么叫浪漫！什么叫情话满分！
“咳咳。”李踪成松了松嗓子。
大家凝气屏神。
“唔......”李踪成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呆在原地。
袁峰停在足球场上。
黄楷成走到他身边：“你想好了吗？”
袁峰眼睛有些红，额上青筋不停跳。
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今天毁了吗？不管他选择什么，那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只有深渊。
但是，如果一定要选......
袁峰压着声音：“你去举报吧。”
“什么？”黄楷成没听清楚，带笑凑前来。
袁峰转头，脸上狞笑，大骂：“去告我吧，小人！”挥拳到黄楷成的脸上，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脸打歪。
黄楷成哀嚎一声，不敢相信袁峰竟然敢动手。
附近的几个学生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
这一拳打得爽爆了！
“顺便去举报我伤人吧。”袁峰扔下一句话，甩头就走。
黄楷成反应过来了，正要发作，忽然，一个充满气魄的声音通过音箱，直冲众人的耳朵：“袁峰！”
袁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停下来。黄楷成趁机上来拽住他的手臂。
李踪成脑袋空空，不由自主地喊了袁峰的名字，同时不断在巨大的场地寻找那个身影，但他实在找不到，只能不断在话筒里喊，让他上台来。
认识袁峰的人，已经开始骚动了。
关剑分直接卧槽了一声。
“追师兄，牛人！”
袁峰不知道谁在叫他，为了摆脱难缠的黄楷成，他抽手便往台上走。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到他身上，黄楷成见状也不好跟上，只能愤恨地停下来。
袁峰没有上台，就站在一边的阶梯，看清楚上面站着的李踪成，满脸不解：“怎么了？”
李踪成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我知道你一直关注我、暗恋我。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也觉得你长得很合我胃口！”
袁峰：......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说别的，就想跟你说——”
李踪成扔下话筒，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高兴地喊：
“我同意将你的暗恋变成我们两个人的恋爱！”
“我们在一起吧！”
下面的学生虽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但看到两个男生抱在一起，欢呼、呐喊、尖叫此起彼伏，交织成声音的海洋。
袁峰经历一个上午的大起大落，现在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那么荒诞呢？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