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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乞儿3 ...

  •   听着那边聊天,赵千帆戳戳一边的裴涯絮,道:“你最近忙什么呢?”

      裴涯絮耸耸肩:“当然就在这店里忙喽,现在生意好,只有允姨的话是忙不过来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到了冬天就懒懒散散的,不愿意动弹,”说到这抬眼看看,压低嗓音:“我可得好好照顾她。”

      赵千帆斜了她一眼,笑道:“可不是吗,照顾的真好,店里是,家里也是,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除了你娘亲,都没见过你这样对谁上过心。”

      裴涯絮道:“娘亲是娘亲,她是她,两者不能放在一起说。”

      赵千帆道:“在我看来,允姨也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呢,一般邻里亲是亲,也没有亲到这种程度的...”

      裴涯絮额间跳起青筋:“都说了别放在一起说,允姨肯定不是把我当女儿看待的。”

      赵千帆搓了搓下巴,沉吟道:“不过说到这个,允姨这么年轻,也不知道成没成过亲,如果没成的话,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呢?若是有的话,那个人一定很厉害吧,毕竟允姨那么好又那么漂亮...”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裴涯絮拎起扫把,又戳在地上,眉目沉沉:“怎么,你最近思春了?张口闭口喜欢,怕不是自己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吧。”

      她这话说完,赵千帆诡异的沉默了。

      他下意识转动视线,落在不远处阿偏垂下的裙摆上,缓缓上移目光,直到撞进一双清亮的眼,才猛然错开,干咳一声:“明月侠,你在放狗屁。”

      裴涯絮道:“彼此彼此。”

      不过方才一堆话说完,也没有继续闲聊的兴致了,裴涯絮拖着扫把绕过几排货架,站在柜台前。

      披着厚厚红色大氅的女人正躺在摇椅上,头枕着裴涯絮原本挂在一边架上的棉衣,呼吸均匀,睡的正香。几根葱段般的手指从大氅边缘露出,虚虚攥着一个还没完成的手袋,能隐约看见花瓣的绣线。

      女人肌肤瓷白,在冬天雪一样清透的阳光下更加如此。裴涯絮惯常看她,有时会产生不真实的错觉,为什么这个人,总让她产生一种如烟如雾的感觉呢?

      这个冬天来到她身边的女人,乘雪而落,就像故事话本里神秘的女妖精,或者从天边偷溜下来的仙子,在某个普通的时刻翩然而至,打动了某一个路过的凡人,从此拥有了不同的人生经历。而她所看的这类故事,往往没什么好结局,那么她呢?

      她有着那样让人过目不忘的出场,是否终有一天,也会有充满遗憾的离别呢?

      裴涯絮相信自己与她日夜相处得来的经验,却也相信孩童时期初遇的特殊心情,那时的心悸她记到了现在,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为什么想要流泪呢?那明明就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啊。

      她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呢?

      女人动了动身子,紧闭的双眸弯出银月的形状,眼下晕着两团不太明显的青黑,显然是最近没能休息好,裴涯絮的目光逐渐柔和,至少此刻,她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能确定。

      就这样看了她半晌,这才轻手轻脚的靠近。裴涯絮俯下身,想帮她把手掌中的针线取出来,免的翻身时伤着她,可刚一触上,就将人惊醒了。

      温悯生揉揉眼,嗓音微哑:“怎么?”

      眨了几下眼,又转头看看,才轻笑道:“我睡着了啊,被牙牙发现了。”

      裴涯絮窜起身,后退几步,片刻后才道:“你手里的针线,我怕伤着你,想帮你拿出来,结果你醒了。”

      温悯生低头看看:“牙牙有心了,”直起身,指尖按在绣线上,凑着阳光道:“不过也快要完成了,大约再有两个晚上吧。”

      裴涯絮问道:“你怎么想着送他们花?”

      温悯生道:“送花不好吗?”

      裴涯絮偏开头,嗓音有些闷:“没...”
      都没送过我...

      拉开抽屉,捞出一个已完成的手袋,彩线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剑兰花,舒展的花瓣正如生命的怒放,精致细腻。

      她扯开袋子,里面空空如也,但她知道,在不久之后手袋全部完成,允姨会在里面放入和外面绣图相同的新鲜花朵。

      裴涯絮轻轻哼了声,合上手袋想丢回去,然而还是收了力,小心翼翼,规规矩矩的放了回去。

      温悯生揉揉手腕,又伸了个懒腰,嗓音微扬:“那边是什么声音...哦,是千帆和阿诺来了吗?”

      裴涯絮嗯了声,刚准备叫一声,那边三人已走了过来。赵千帆笑道:“晚上吃饭了吗?允姨。”

      温悯生摇摇头:“还没呢,一会准备去吃了。”

      赵千帆道:“哦哦好的,我刚刚带赵诺过来找她阿偏姐姐,这会也要回去吃晚饭了。我爹让我和你说,过几天他去帮别家杀猪,到时候弄点猪肉来吃,还说要摆几个新鲜菜,叫你们一定过来尝尝。”

      温悯生站起身,笑道:“好,那先谢谢你爹爹啦,到时我带着她俩一起去。”

      “诶,那允姨,我带着我妹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赵诺依依不舍的松手,跟着赵千帆一道离开。

      目送俩人背影出了店门,温悯生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绕出柜台,把方才自己用来枕脑袋的衣服拎起,抖了抖,披在裴涯絮肩上。

      习惯性的替她整理衣领,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动作慢了下来。

      印象里做这种事,似乎...都是要稍稍弯腰的?

      温悯生盯着眼前不远处那一小节锁骨,后知后觉发现,这女孩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她有些恍惚,这孩子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

      自己与她朝夕相处,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个问题,现下才觉得吃惊,但仔细算算,她如今也十六七岁了,这么高倒正常。恐怕再过两年,就要抬头看她了吧?

      不过再过两年...

      “允姨,要关店去吃饭吗?”

      声音打断了思绪,温悯生抬眸,下意识应了声:“啊...是。”

      面前的少女较之初见时要瘦了些许,肤色雪白,唇薄且红润,不笑时抿着,没有明显的弧线,显得有些冷漠。认真看人时眼睛仿佛猫科动物,格外专注,让人只能注意到她流畅的眼部线条。她周身气质分明已成熟许多,却又泄露些许稚气。褪去的重量未削减眉目的精致,只不过怎么看都是薄情的面容。

      再这样生长下去,应该是个面无表情时便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美人吧。

      这孩子,当真是变的不一样了。

      “吃什么?”裴涯絮看她愣愣的眼神,以为她还没睡醒:“要不你和阿偏先回去休息一会,我买好饭给你们热在锅里,醒来再吃?”

      温悯生揉揉眉心:“不用麻烦,我不困了,一起去吃吧。”

      裴涯絮瞧见她动作,上前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头疼?是不是刚刚睡在那里太冷了吹着头了?”

      温悯生轻笑:“我没事,裴小郎中,关店吧。”

      裴涯絮收回手,定定看了她半晌,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和阿偏一起收拾店铺,来回巡了两边没什么问题,便关上店门,落了锁。

      街上其他家店,除了客栈,基本上也都歇了。小工们在店门前忙忙碌碌,做着每日晚上的整理工作,路过有稍熟悉的老板,会和她们打声招呼,简单寒暄两句。来了有一段时间,熟面孔逐渐多于生面孔,就算无心交结,往来几句也是必不可少的。

      夜幕低垂,星子明亮,晚风微凉。

      温悯生裹紧大氅,左右看了看身边俩人。因着天冷,她懒得拿灯笼,这俩人怕走夜路摔跤,便一人拿了一盏走在她两侧,又都偏向她一些,所以她面前反倒成了最亮的。

      温悯生笑弯了眼、抬头看看夜空,想起前几日和小花朵们的对话,便问道:“你们之后想做什么呢?”

      裴涯絮道:“之后?你是说我们从学堂结业之后吗?”

      温悯生道:“是,或者说更晚些的时间,两年后,五年后,或者十年后。”

      阿偏思索起来,下意识拨动算盘:“我...不太会说话,也不是读书的料,只能给人算算账,大概之后也依然是这样,没什么出息。”

      温悯生道:“有一样本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有出息呢?所以自己满意就好。”

      阿偏垂下头:“我也不知道怎样算是满意,我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大愿望,只想...清清白白做人,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偷...不抢。”

      温悯生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脊背:“挺胸抬头。”

      阿偏立刻直起身:“是。”

      温悯生垂眸,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你本就是清白的。”

      眸中的灯火忽然模糊,阿偏咬牙屏息片刻,用力眨眨眼,才漏了声:“谢谢允姨。”

      温悯生就着那软和的脑袋又揉几下,才收回袖中捂着,转向另一边:“牙牙呢?”

      裴涯絮脚底一疼,抬起看看,有颗尖锐的小石子正躺在石板路上,不会伤人,但存在感很强,她垂眸看着,随脚踢开,那石子咕噜噜滚远了,连带声音一起,消失无踪。

      裴涯絮看着那石子陷入黑暗中,半晌才回到:“我不知道。”

      温悯生看着她动作,目光回到她侧脸上,见那平日里扬起的眉峰此刻趴了下来,又转回视线,平视前方:“没关系的,很少有人十几岁就清晰的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成长的过程就是慢慢了解自己的过程嘛。”

      裴涯絮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温悯生接着道:“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大家都变成了不同的人,来来往往,交织,错落,村庄,城市,茫茫人海,有什么样的人存在都不稀奇,正因如此,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

      她抬起头,看着无边夜空,不知在对谁说:“所以...怎么可以不明不白的结束一切呢...”

      “允姨!”阿偏忽然出声:“陈记面馆关门了。”

      温悯生回神,望向前方巷口,原本会冒着大团白雾的地方现下冷冷清清,喜欢戴蓝白围裙的陈老板今天没出摊,几个赶来吃面的汉子站在一边,边搓手边探头,见确认没人,才急忙走了。

      阿偏道:“陈老板今天居然还不出摊?”

      陈老板可是这片区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以往即使在最冷的时候,他都能顶着风雪支摊子,烧起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汤。除非家里有什么大事,一年三百多天基本上不休息,加上价钱公道,用料实在,店里生意非常不错。

      往常这个时候,店里已桌桌满座,人气喧腾,然而今日不知怎的,居然空空如也。

      温悯生看着那摊子,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陈老板去世了。”

      阿偏惊道:“去世了?”

      温悯生上前两步,将手搭在斑驳的桌面上,轻轻摩挲,掌心感受着桌面复杂错乱的纹理,继续道:“是,就在昨天晚上。”

      阿偏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裴涯絮看着她背影,道:“允姨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到现在,基本上三人都在一起,允姨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这期间,她似乎没和其他人交流过吧。

      温悯生收回手,道:“...一位客人提到的。”

      裴涯絮低下头,随手扯乱了原本整齐的衣领,抬脚往前走:“行吧...那别在这里待着了,先回去,我给你们煮点面条吃好了。”

      温悯生眨眨眼,不理解刚刚还好好的小孩怎么就生闷气了,只得跟上,走至半途,回头望去,摊位上挂灯笼的柱子只剩伶仃孤影,黑灯瞎火,一点温度也没留下。

      回到院里,阿偏已经困极了,简单洗漱后就先睡下。裴涯絮煮了两碗面条,给她打了两个蛋。

      饭桌上,温悯生瞧着她脸色,将自己碗中的蛋剥去蛋黄,夹进少女碗中,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裴涯絮在桌上扣了下筷子,才伸进碗里:“南桥村少有你这样挑食的。”

      温悯生笑道:“反正牙牙会照单全收吧。”

      裴涯絮把脸埋入面碗,含糊不清:“赶紧吃饭吧,那么冷的天,马上凉了。”

      吃了饭,也洗漱完,冬夜的冷空气催着人赶忙进被窝里,温悯生也已经困的眼皮打架,见灯还不灭,抬眸看了看。

      裴涯絮站在灯前,烛火被风吹动,人影摇曳。

      她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才道:“允姨,如果我说,我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帮你经营归去来,你说...可以吗?”

      能感受到视线,却没能得到回应,裴涯絮鼓起勇气抬头,那人却已重新躺下,声音闷在被子里:“好啊。”

      裴涯絮仿佛没听清:“什么?”

      她走近了些,耳朵凑近那团被子:“再说一遍,允姨。”

      温悯生拉开被子,半撑着起来,带出一阵暖流,停在裴涯絮耳边:“我说,好,允许裴小厨师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好了吧。”

      说完拍了拍她后背:“快熄灯,你不困的吗?”

      裴涯絮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好。”

      灭了灯,漫天星子依然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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