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28、危机

　　萧简一个得意差点说漏嘴，然而吴青幸已经听到了，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果然是一股墨汁的味道。

　　然而手印已经按了，他颤抖着手指着萧简：“你、你、你……”

　　萧简才不管他，把按过手印的纸折起来往怀里放，吴青幸在这一瞬间出手，他气急之下手中灌注了真力，一掌往萧简胸口按去，手掌触到萧简要害时脑海中才掠过一个念头：“糟糕！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尽管这三个人十分不要脸地讹诈他，但毕竟也是他骗药在先，萧简虽然可恶，毕竟罪不至死。这一瞬他已转了好几个念头，这一掌只怕是收不回来了，只盼萧简身体壮实些，能捱到船靠岸，那时便能去求师父施救……

　　“你摸我干什么，我名草有主了。”萧简随手把他的手掌拨开，漫不经心道，“我告诉你，这只真的是鸩鸟，我对你下毒易如反掌，只是省的你受苦才用墨汁吓你一吓。别不识好歹，字据都有了就别耍赖。”

　　吴青幸来不及答话，只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中毒并且武功全失了。

　　萧简收好东西，忽地又想起一事：“你那有煎药用的小炉子么？跟你说正经的，真的要借来用用。”

　　吴青幸无精打采道：“用吧，我可能也得吃药……”

　　许是吴青幸来得早，钱也给得挺够，他所处的舱房要宽敞不少。萧简对此很满意，并理所当然地携师父师兄留下来了。

　　小火炉已经架上了开始煎药，吴青幸在一旁给自己把脉，把了半天，唉声叹气。萧简得了不少便宜，好心道：“给我瞧瞧。”说着一手搭过去，没过多久就道：“没什么问题啊，你做什么？”

　　吴青幸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希望真的没问题。”他想了想伸出手来，往桌上按了一下，松木桌子被按出一个手印来，他功力不算很深，手印也较浅，但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在木桌上按出手印来，以他的年纪来说也委实不易了。

　　他呆了呆，又不由自主地抬手，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掌，一会儿看看萧简，满脸疑惑之色。楼望白凑过来看了看那只手印，吴青幸原以为他要品评一下自己的功力，却听他摇头道：“真糟蹋东西。”

　　“……”吴青幸满脸通红，一时之间难以判断自己遇到的到底是世外高人还是绝世奇葩，也没办法接话。楼望白道：“功力还算精纯，想是名师门下，为何要行骗？还骗老实人。”

　　吴青幸原本被他语重心长的前半句说得有点惭愧，结果被最后半句噎住了，好半天才道：“……也不是故意的，贝叶实在少见，我原本想研究一下药性，过后会还回去。”

　　他说得还算诚恳，这么半天下来萧简也觉得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仍是对他的这番解释不以为然：“你这就不对了，好在是我师父这次没有性命危险，若是真紧急关头就等着这药救命，你不问自取，就算过后会还，耽误时辰害了人怎么办？”

　　吴青幸被他说得一阵羞愧，低下头轻声道：“是……是我一念之差，之前还想将鸩鸟也骗走……哎。”

　　楼望白道：“那你是骗不走的，真以为人人都老实。”

　　吴青幸又被噎了一口，完全想不通这人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却如此出人意表，赶紧转移话题道：“算是我一时想错了，就当不打不相识罢。几位要搭船去何处？”

　　此行目的地两个徒弟倒是都不知道，齐齐看向楼望白，楼望白道：“雁子洲。”

　　吴青幸愣了一下，道：“去那里做什么？看景色么？算了吧，好景色哪里不能看，没有必要的话就莫去蹚浑水了罢。”

　　萧简回想了一会儿，白若岛书房中存有几幅地图，虽然有些老旧了，但部分老地名还是准的，雁子洲是个边陲小镇，西临雪山山脉，北接荒漠，正被积雪和黄沙夹在中间，景色奇绝。

　　楼望白看着正在咕嘟咕嘟煎着的药壶，道：“那里怎么了？终于被雪山和沙漠联手埋了吗？”

　　吴青幸道：“……那倒没有。哎你们瞧着不像是江湖中人，说了可能也不懂，大概就是……”他挠了挠头，“一个月前魔教教主出关，意图进犯中原。雁子洲与魔教所在的荒漠相邻，自然被魔教看中作为荒漠之外的分舵，除了百年来都驻守雁子洲的铸剑白家，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

　　他停顿一下道：“总之就是那里如今不太平。魔教重新现世，江湖从此多事，我此次正是奉师命前往北海寻访贝叶树的踪迹，皆因贝叶对沉重内伤、心肺损伤有奇效，家师医者仁心，一心想济世救人，可惜我终究无功而返。”他又惭愧道，“是以发现这位小兄弟手中的贝叶，便起了邪念。”

　　萧简心头一突，一时忘了自己还带着遮眼布看向楼望白，转了头才发现自己只能透过缝隙看到楼望白和屈楠的小腿。楼望白却迟迟没有出声，又过了许久，屈楠起身将熬好的药汁倒出来，端到楼望白手中。

　　吴青幸叹道：“要说巧也巧，你们若是仍要去雁子洲，咱们倒是同路。不过你们最好还是改道往南，别去了。”

　　贝叶的气味极为特殊，被煎熬出药力后这种气味更是浓烈，吴青幸吸了吸鼻子，道：“不知你们的贝叶是从何得来，能否指点一二？”

　　楼望白看了手中的药碗一会儿，忽然端起来，仰了脖子一饮而尽。屈楠瞬间瞪大了眼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萧简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青幸：“……”不用这样吧，他只是问一句而已。
　　他却不知萧简和屈楠的反应完全不是因为他的问话，而是楼望白真么多年里从未这么爽快地喝完药过。一碗药喝上一天是常态，半天喝完已经是很配合了，两个时辰内喝完那绝对是少见的奇迹，基本上只有楼望白自己都觉得不太舒服时才会出现。

　　于是屈楠的表情又崩了，萧简的冷汗又出来了，慌忙跑去楼望白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楼望白冷静道：“昆仑的人还在么？”

　　吴青幸惊愕之下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折了三名掌门亲传大弟子。”

　　楼望白“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随后道：“那是要商量商量了。”

　　吴青幸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挺了解中原武林的，一时之间反而不敢瞎说了，只得道：“是，是要商量。”

　　萧简沉默不语，脑中回忆了一遍地图，距离点春湖荒漠外最近的就是昆仑剑派，这么说来，魔教此次的进犯绝不是做做样子，陆温雪在来白若岛前已经开始逐个击破正道名门，昆仑不过是第一步。中原武林必定也是急了，因此前往昆仑商议如何抵御点春湖。

　　他明白了楼望白喝药忽然这么迅捷的原因，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变故已只在顷刻，他没有时间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