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荼》君越贤

15、015

　　走水路虽说比走陆路要快，但依然要花费十数日才能到洛城。

　　宁娇坐的是官船，一路有官兵护卫，船队后面还坠了好些私船，那些私船一部分载的是人，大部分拉的是货。
　　这些船紧紧地跟着官船，又在行至浅滩处，放下小舟，给宁隽送上厚礼，只为了能在路上少些波折。

　　宁隽让人给宁娇送来了一些，看着眼前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珍宝，宁娇不是没察觉出当官的好处，可权利不在自己手里，又怎能心生喜悦。
　　为了便于行动，宁娇一上船就换了圆领袍，头发束成一股，盘于脑后，整个人清清爽爽，却也不会有人将她错认成小郎君。

　　船逆流而上，沿途的人物风景几经变换，数日过后，宁娇想要找一丝家乡的痕迹，已再难寻觅。
　　洛城没有大的港口，船队需要在附近的港口靠岸，再换乘车马，走上一日，才能看到洛城的城门。

　　港口早有人接应，一行人顺顺利利到了郑国公府的正门前。
　　这一日，郑国公府中门打开，迎接数年未归的宁隽一行人。

　　阿田站在宁娇所乘的车旁，道：“姑娘不必下轿，等进府后，夫人会带着姑娘你去拜见府中诸位。”
　　宁娇伸出细长的食指，用指尖轻轻挑起车帘，探出半个脑袋，道：“咱们不从这门进？”

　　阿田生恐宁娇多想，道：“这会儿人多眼杂，怕惊扰了姑娘，等众人散了，自会有人来领姑娘进府。”
　　宁娇直起身子，收回指尖的力道，道：“那我再等等。”

　　来门口迎接宁隽一行人的，皆是宁隽的晚辈。
　　宁隽看着这些有些陌生的脸，热情地一一问候，再一一接受小辈的行礼。
　　丁夫人亦是热忱以待，似是与众人十分亲厚。

　　寒暄一番，宁隽要去见自己的长兄，如今的郑国公宁雅。
　　等宁隽带着大部分人走后，丁夫人这才让人请宁娇一家三口下车。

　　入了正门，丁夫人亲自带人去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
　　丁夫人道：“我一早派人回来收拾了这里，不知你们可还满意？”
　　宁勇缩手缩脚地道：“这里比起庐州的院子，不知好了多少，哪里会不满意。”

　　宁娇粗略一看，只觉得这里的房舍与庐州的大为不同，一时间也无法比较优劣。
　　丁夫人又让人去将宁娇一家三口的行礼都拿到这里来，道：“你们这里安心住下，等过几日熟悉了这里，郎君自会有安排。”

　　看着宁娇那一脸好奇的模样，丁夫人上前握住宁娇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我和郎君定不会亏待了你。”
　　宁娇紧抿双唇，双眼带着对以后的不确定，细声细气地道：“我信夫人……”
　　丁夫人轻拍宁娇的手背，安慰道：“好生歇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宁娇羞羞怯怯，行礼道：“夫人慢走。”

　　丁夫人没有感到意外，这一路上，宁娇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拘谨，到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吴氏看宁娇的样子，跟见了鬼一样，以至于慢了一拍道：“夫人慢走。”

　　送走了丁夫人，阿田先给阿杏和阿桃派了活儿，让她们迅速将要行礼中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在阿田带着两个丫鬟忙活的时候，宁娇与爹娘坐在待客的厅堂里，开着门窗说话。
　　宁勇腰背挺直，刚才的那股的畏缩劲儿，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吴氏两眼一翻，道：“你们刚才做戏可做的真像那么回事。”

　　宁娇手一举，两指捏住头上用以固定的檀木簪子，再轻轻一抽。
　　一股乌黑油亮，如鸦羽一般的秀发，顷刻散于宁娇肩头。
　　宁娇拢拢头发，道：“如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我们是在做戏。”

　　宁勇翘起脚，道：“我算是想明白了，若是刚开始的时候，咱们就要金要银，做出一副要将娇娇卖个好价钱的架势，说不定咱们现在，就能在县外的茶山上采茶咯……”
　　吴氏斜了宁勇一眼，道：“还叫娇娇呢？人都说了，阿荼的闺名不能随意乱叫。你刚才那些话，也就是想想……你比我还宝贝阿荼，怎么会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宁勇放下腿，道：“阿荼这小名，还是岳父给起的。”
　　这才离开安县多久，宁勇就已开始思念家乡。
　　吴氏鼻眼微酸，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想惹我哭是不是？”

　　宁勇心疼还来不及，哪会惹吴氏哭，连忙诅咒发誓，不再轻易在吴氏面前提起岳父。
　　宁娇松开手里的头发，看着爹娘在她眼前做戏，是又哭又笑。
　　宁勇讪讪道：“好了，不闹了。”

　　吴氏拧了下宁勇的胳膊，道：“让你胡闹。”
　　宁娇笑着流下两滴眼泪，道：“你们别闹了……”
　　宁勇揉了两下胳膊，道：“好，我们不闹。阿荼，你就跟爹娘讲讲，你是个什么打算，爹娘知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人。”

　　宁娇伸手，用手指轻轻一摁，又一甩，泪水就落到了地上。
　　眨眨眼，宁娇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若真有打算，我一个人也什么都干不成。”
　　宁勇拍拍胳膊，道：“那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宁娇：“有。”
　　“什么？”宁勇努力睁大自己的小眼睛，道：“快跟爹娘说说。”
　　宁娇闭口不言，指指外头，又指指耳朵。

　　吴氏双手叉腰，道：“哎呀……我嘴巴干的呀……怎么还没有人送热水来？”
　　“来了，来了。”阿田高高地提着壶，一头跌进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一笑。

　　做了下休整，宁娇脱下身上的圆领袍，换上一身深色襦裙，坐在窗前，对镜看阿杏给她挽发。
　　阿杏细细地给宁娇蓖头发，轻声道：“奴见府中娘子皆梳高髻，姑娘可也要梳个高髻。”
　　宁娇不假思索地道：“梳高髻得用假发吧？我可没有现成的，还是梳个简单的吧。”
　　阿杏摸着宁娇顺滑地头发，道：“等姑娘有了假发髻，奴再给姑娘梳。”

　　宁娇一口答应，道：“好啊。你动作快些，不然一会儿夫人来请，我头发还没梳好，可不大好。”
　　阿杏分开宁娇的头发，道：“夫人要给老夫人请安，没那么快的。”
　　宁娇道：“那也要快点，我可以等夫人，却不能让夫人等我。”
　　阿杏手上动作加快，道：“奴听姑娘的。”

　　晚些时候，丁夫人果真叫人来请。
　　宁娇见了丁夫人，满是疑惑道：“今日府里难道未曾准备接风宴？”
　　丁夫人面上一肃，道：“我和郎君都累了，阿娘心疼我们，就免了接风宴。”

　　宁娇怪道：“府里可真安静。”
　　“阿娘喜静。”丁夫人不咸不淡地道。
　　宁娇似笑非笑，道：“夫人……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丁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装了一路，这会儿不装了？”

　　宁娇笑语晏晏，笃定地道：“夫人不是看的很开心。”
　　丁夫人一手倚在矮几上，道：“郎君跟我讲，你的心智非同于一般女子，我原是不信的。”
　　宁娇敛目道：“夫人现在信了？”
　　“信也不信。”丁夫人停顿了好一会儿，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你可知，这郑国公府，就快要倒了。”

　　宁娇似是震惊，但转眼又笑道：“郑国公府倒了，与我何干？”
　　丁夫人大笑道：“确实你与无关，但为了保住这郑国公府，却不得不与你有关。”
　　宁娇直截了当地问道：“如今的郑国公犯了何事？”
　　“哼！郎君的那位兄长，听信了小人之言，以为高阳郡王能当上皇太孙，便与高阳郡王之间有了牵扯。”丁夫人咬牙切齿地道。

　　宁娇肯定道：“想是被人拿住了把柄。”
　　“不错。”丁夫人的手不由握成了拳，道：“高阳郡王里有书信，那郡王府的库房里，更有能证明郑国公身份的信物。”
　　宁娇不由失笑，道：“那郑国公当真是糊涂。”

　　“可他再糊涂，也是郑国公。”丁夫人坚定地道：“郑国公府不能倒。”
　　这郑国公府的爵位，虽然落不到宁隽头上，但这是祖宗挣下的家业，不能在宁隽这一代人手里断送。
　　“府里的老夫人想要我做什么？”宁娇目下清澈，直指道。

　　丁夫人一惊，来不及收敛表情，夸赞道：“阿荼你当真聪慧。”
　　“这府里做主的是老夫人，难道不是吗？”宁娇反问道。
　　这消息，能对宁隽和丁夫人瞒得滴水不漏，显然不是那糊涂的郑国公能做的，那么只有是在这郑国公府说一不二的老夫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老国公夫人能将这郑国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让高阳郡王闭上嘴。
　　“与其让高阳郡王闭上嘴，不如让太子殿下放过郑国公府。”老夫人老神在在地道：“有能力找郑国公府秋后算账的，并不是高阳郡王而是太子。”

　　宁娇在一旁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可笑，太子殿下岂会为了她一个女子，就放过郑国公府。
　　不过……这郑国公府倒真是为宁娇送来了一阵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