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心上人》青灯辞酒

22、灭林之灾（叁）

　　“泥马勒个比！”黎宥被简言之拉住，张牙舞爪地要往林南身上扑，一心只想弄死他。

　　林南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怔怔看向他，抖了抖唇，问道：“你是黎宥？”

　　见黎宥还是扑棱，简言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要真相。”

　　闻言，黎宥蓦地顿住，愣愣地回头看了看简言之，这个人，好像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他生机或唤醒他。

　　“对，我要真相。”黎宥低声对自己说道，又看了眼两孩子，一想到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她们软软的声音了，再也见不到她们笑起来弯成月牙儿的样子了，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

　　黎宥将视线移向林南，咬牙说：“这件事，和你有关吧。”

　　林南握着两孩子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是我惹来的祸。”

　　三年前，林南与父亲发生了争执，赌气离开了樱幽城。一路辗转，无意中漂泊到了无息城。不成想，刚入城，林南就被人盯上了。

　　夜宿一家客栈，醒来却发现眼前蒙着黑布、嘴也被堵住了，只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嘈杂的声音。

　　直到黑布被人摘下，他才发现自己被掳到了梦砚阁，那是无息城最出名的南风馆。

　　他被捆在看台的一张椅子上，台下围着许多鬼修和妖怪，从他们的叫嚷声中，他知道自己是要被卖了。

　　他挣扎着想跑，却终归无法逃离。

　　那些鬼修和妖怪说着下流的话，用恶心的眼神打量着他，争先恐后地叫价。

　　最后，一个满脸刀疤的鬼修出价最高。正当鬼修要把他拖进房间的时候，夜夙出现了，夜夙把他带回了鬼暝涧，从此他便修了鬼道。

　　两个月前，林南到汜城帮夜夙处理春闺楼的事务。

　　凑巧遇上了敛魂蝶，它身后仅跟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身受重伤，即便如此，他却仍然拖着伤躯要捉住敛魂蝶。

　　林南当下便猜到此人准是为了与其他人争夺敛魂蝶而受的伤。

　　敛魂蝶百年难得一现，传闻可以让未被带走的魂魄归体，众鬼修自是趋之若鹜。

　　当时，林南见竞争对手只有一个，而且已经受了重创，知他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心生邪念，便出手抢走了敛魂蝶。

　　那人满身血污，林南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目眦尽裂地看着自己，眼里是腾腾燃烧的怒火，拼尽了最后的气力对他嘶吼，要他把敛魂蝶归还。

　　那人一双似是带着绝望和愤怒的眼，让林南不禁有些发怵，可他最后还是带走了敛魂蝶。

　　处理完汜城的事务后，林南在返回无息城的途中，途径陌上樱幽，便想回去见见父母。但一向不屑鬼修的林景琦得知他入了鬼道，勃然大怒，而林南性子素来横逆，顶撞了父亲，便自行离去了。

　　在家门口，林南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的陈茗，因还在气头上，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扭头走了，而陈茗像是为好友有他这么一个逆子而忿忿不平，禁不住瞪了他一眼。

　　出了樱幽城没多久，林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陈茗看他的那个眼神，和那日见到的那人如出一辙。

　　他登时心下慌乱，猜测可能是那人扮成陈茗找上门来了，急忙赶回樱幽城。

　　可一切都晚了，等他回到家中，看到的就只是一地的尸体。

　　林景琦和林夫人就倒在院子里，早已经没有了声息。

　　他发了疯似地寻找此方和彼方，找到她们时，她们头对着头躺在地上，一只小手牵着对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玩闹了一天，累得睡着了。

　　可是，她们脖子里不断涌出的血，刺痛了他的眼。

　　犹豫过后，林南狠心炼化了敛魂蝶，尝试着要救她们。

　　当她们睁开眼，坐起来时，林南便知道自己失败了。

　　敛魂蝶对于魂魄被鬼差带走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更何况，林南还只是个半吊子。

　　她们成了没有任何意识，只会听从命令的尸傀。

　　“我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便连夜带着此方和彼方逃走了。我后悔，为何要趁人之危，夺他人之物。我后悔，为何要伤父母的心。我后悔，为何如此无能。我后悔......我后悔......”

　　听着林南啜泣着自怨自艾，黎宥的粗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至此，事情的大致脉络已经可以理清，林南抢夺他人之物，被报复而灭了全家，本想救活两孩子，却误让她们成了尸傀。凶手杀人后没料到林南会夜中回家，在陈茗家潜伏了一个多月，一直没等到林南出现，却等来了黎宥和简言之，见拿不回敛魂蝶且担心暴露，于是找机会逃走了。

　　众人沉默，夜夙却皱了皱眉，满脸不耐地对林南说：“你把敛魂蝶用到了你俩妹妹身上，却只是把她们变成了尸傀？连一魂一魄都不能召回？”

　　见林南默认了，夜夙翻了个大白眼：“真是丢我的人！”

　　简胜泫忽然看向夜夙，道：“她们成了尸傀，说明敛魂蝶的效用还在她们身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她们？”

　　听到简胜泫的话，黎宥仿佛看到希望，半伏下身子开口恳求道：“求夜城主救救这两个孩子！”

　　“求师父救救我两个妹妹。”林南也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央求道。

　　夜夙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麻烦。”说着就撑着下巴看着简胜泫笑。

　　没想到夜夙拒绝地这么干脆，黎宥和林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去梦砚阁干什么了？”简胜泫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和夜夙对视。

　　夜夙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不着声色地咽了口唾沫，讪笑着看向黎宥和林南，满脸心虚地转移话题，道：“我也只能给她们召回神智，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了，身体的机能全都丧失了，魂魄也入了地府了。”

　　召回神智的话，意味着此方和彼方会有记忆，也会有自己的思想，就不会只是一具不死的傀儡。可这样的话，对她们来说，真的好吗？

　　黎宥迟疑了。

　　“谢师父！”身旁林南不假思索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她们一直很粘我，我想，以后都带着她们。”林南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的温柔让黎宥瞬间就明白了，他是想尽力去补偿两个孩子，他，舍不得她们。

　　黎宥只是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并没有权利去阻止林南的决定，况且这也是两个孩子一直以来的心愿，就连自己，也隐隐希望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说话聊天。

　　就算，她们只会是有神智的……尸傀。

　　夜夙吩咐林南把此方和彼方带去做准备后，就拉着简胜泫不知去了哪里。

　　一时之间，就只有简言之和黎宥还站在鬼暝涧的正堂内。

　　黎宥才想起来要对简言之道谢：“三师兄，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若不是有简言之跟着，关键时候给自己提点，拉自己一把，事情绝不可能这么快弄清楚。

　　“嗯。”简言之在这些时候，往往只会用这么一个单字来应声。能不多说绝不多说，将“简言之”这三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正堂再度沉寂下来，正当黎宥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宁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哥，听说你带回来个至阴体质的人，是打算拿他炼丹…...”来人话还没说完，看到黎宥的瞬间便愣住了，转而挂上满脸的灿烂，“哟！”

　　还没等黎宥做出回应，来人已经三两步窜到了他跟前，不容置噱地一把拉住他就像往外拖。

　　黎宥一愣，下意识挣扎起来：“夜辰，你干什么？”

　　“我正好在炼丹……”

　　没等他说完，黎宥挣扎得更剧烈了：“拿我当药引？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画圈圈去！”

　　两人拉扯之际，一道凉凉的嗓音适时响起：“他不去。”

　　“宜修君，请自便。”夜辰回头看了一眼，甚是随意地对简言之抛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简言之面不改色，仍然满脸的淡然，却上前一步，拉住了黎宥的另一只手，语气虽未加重，却带上了些不悦：“他不去。”

　　黎宥连忙跟着死命摇头：“对，我不去！”

　　见状，夜辰“啧”了一声，附带着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松开了死死拽着黎宥手腕那力道大得有些过分的手，冲两人做了个鬼脸，双手环臂，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满脸可惜地说道：“哎呀呀，我又没说要拿你炼丹，其实是我炼的丹对极阴体质的人会产生奇效，修为大涨，想要送你一颗试试，做个顺水人情的。”

　　黎宥略一沉吟，没扛住修为大涨的诱惑，迟疑地问道：“真的？”

　　看黎宥眨巴着一双杏眼，一脸推一把就信了的天真样，夜辰朝他抛了个媚眼，点点头：“那可不，你也算是有缘人，撞上我初开丹炉！不然谁给你白送啊！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刚想伸手，黎宥猛地捕捉到夜辰话中的重要信息——初开丹炉，这炼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个试验品，吃了谁知道会怎样，这人绝逼是在忽悠自己当小白鼠！

　　这么想着，黎宥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还是伸了手。

　　夜辰明显没料到黎宥这么好忽悠，愣了一瞬，乐呵呵地拿来颗丹药递到黎宥掌心，见他服下丹药，忙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黎宥自是没有真吃下丹药，只是用了个借位的障眼法，让他误以为自己吃下了，此时见他这么在意，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夜辰一心扑到药效上了，想也没想就凑得更近了，又问道：“到……唔……”

　　下一刻，黎宥趁着夜辰张嘴眼疾手快一下把丹药塞进了他嘴里，而他身后的简言之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照着夜辰的后脖子就是一下，迫使他咕噜一声就把那丹药咽下了毒。

　　“你……你们……”呛咳了好一阵，夜辰脸色由红到青再变白，哆嗦着手指着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黎宥早就笑成了一团，简言之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没等夜辰爆出粗口，他就捂着肚子踉跄地夺门而出了。

　　见状，黎宥笑得更欢了，还丢了眼里见儿，扶着简言之的肩膀，冲门的方向一个劲儿的“哈哈哈哈”，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想和身旁的人几个掌。

　　猛地想起身旁站着的是高岭之花，黎宥讪笑了一声，刚想收回手站好，掌心却受到了一股轻轻的力，“啪”的一声，把黎宥整个人都打懵了。

　　他怔怔着扭头看向简言之，这才反应过来，这高岭之花刚刚居然和他一起戏弄夜辰了！而且那天衣无缝的搭配，就跟事先排练过似的，这真是……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