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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五舅 ...

  •   地就是祖宗,比命还贵。

      钱顺源打破了人们传统的观念,他娘本来一个兢兢干干的好人才,也被儿子闯出的祸羞得连串门子都得看别人脸色,五舅更觉得丢人气愤,住到庞家寨边边一个靠着他的地的小柴房里,连家也不回。本来他们还希望儿子能振兴钱家基业,没想到这小子不但不悔改,他还有既没脸就索性不要脸的气势,天天跟着狐朋狗友晃荡,到富户家里打秋风,活得好不快意。

      牛娃骑马径直走到五舅的小柴房外,半片枣枝栅栏开着,他进去瞅了瞅并没有人,又走到地边喊了好几声五舅,地边也看不见他五舅的影子,牛娃绕着柴房走了一圈,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唤。

      “牛娃——”

      “五舅你咋在这里!”牛娃扒开堆在墙角的柴火,他五舅干瘪萎缩的一张脸露出来,褐色脸庞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头发蓬乱状似孤魂野鬼,枯叶草泥落了一身。

      五舅一见他就哼哼吟吟地哭起来,“好牛娃,我的好小子——”

      牛娃将他背起来,刚一弯腰就闻到来自五舅身上强烈的酒气,他费了好一番力开了后门把五舅放到炕上,又点着些包谷棒子烧了一壶热茶,扶着他五舅喝下。

      五舅靠在炕角被褥上,唉声叹气,“牛娃,要是你是我小子,我这辈子就有福了!顺源这个小子,我是咋也管不了啦!你五舅老了!谁都不听我话了!”

      牛娃张张嘴想安慰他,可是钱顺源的顽劣行径不用打听就能入耳,他一时无话。忽然门口传来一身轻微的响动,未见人先听到一声恭敬又戏谑的呐喊。

      “亲爹!”

      钱顺源撩开布帘,布帘上竟然生了一层灰土,他一撩土荡得哪都是。钱顺源拿手挥了好几下,嫌土弄脏了他的鹿皮帽,没什么耐心的嘴里骂了几句,被土呛得吭吭咯咯地大声咳嗽起来。

      五舅一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都睁的大大的,放射出当家男人的威严,“你这背德孙小子,还有脸来见我!我——呸!”五舅一口唾沫喷到小屋土地上,于钱顺源无碍,钱顺源就笑笑地荡着两手走过来,牛娃看他穿了件崭新的只有先生才穿的细毛料子青色长袍,心里就一跳,这是在赌坊里赢了不少钱回来的?

      钱顺源才看见牛娃,就很正经规矩地拜他,“牛娃哥。”

      牛娃略点点头,钱顺源拍拍炕上的土,不管他爹怎么愤怒,自自在在地坐下来。

      “亲爹,咱家那三亩地,今天我给你赎回来了!”

      话一出口,不只是五舅,连牛娃都惊地直直望着他。

      钱顺源扬起一个得意地笑容,“从今以后,你不用在这号破烂炕屋里圪毬,你小子自然有大出息,你和娘就等着享清福!”

      五舅愤怒的脸色凝固了,他脸上一喜,“三亩地,当真都回来啦?”

      “当真,你小子我啥时候骗过你,”钱顺源扔给他三张地契,接着又从怀里掏出来半块金锭半块银锭,眼睛瞅着牛娃,“牛娃哥,你今日有福气,给你这个。”

      他把那半块银锭塞到牛娃手里,半块金锭扔到他爹怀里,接着摸摸脸上刚长出来的胡子,皱眉骂,“又得给那王八剃头匠扔钱去——”

      说着就要出门。五舅笑嘻嘻地抱着地契,语气不觉得亲切了很多,“你是怎么赎回咱的地咧?”
      钱顺源刚走到门口,连头也没回,嗤笑了一声就大步向外走去。

      五舅抱着地契把脸笑成一朵花,牛娃将银锭放回到他身边,告辞,“五舅我先走了。”

      牛娃不难想到,这地契和钱都不干不净,就算不是赌来的,也是做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得来的,只是五舅一时间被赎地的消息冲昏了头,等他劲一下去,也会想到他儿子是哪种人物。牛娃心中遗憾地叹息,涧河村和庞家寨相邻,一直以来,都是他隔三差五见缝抽针地过来探望下五舅,五舅尚且不能拿钱顺源怎么办,他作为同辈的大哥,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牛娃走出低矮的柴房,一眼就看见钱顺源在他的黑马旁,背对着他不知在干什么。

      待他走过去看清状况,他脸色就变了变,因为钱顺源这小子从他的麻袋里掏出了几个磨得锃光闪亮的麻钱。

      钱顺源嬉皮笑脸,“牛娃哥,你这是准备娶亲呢?不然带这小麻袋钱到处晃?”

      牛娃脸有些微愠色,客客气气地道,“顺源弟,你那半锭银我还给五舅了。时候不早了,我回东家复命去。”

      说着就解开黑马缰绳,轻轻一跳,跃到马背上。钱顺源在旁响亮地拍了几个巴掌,“牛娃哥,好身手好身手,不过这女人耳环坠——”

      他从袖里掏出一只点翠鎏金耳环,牛娃本来没有在意他的举动,可是略一转头欲答他句话,身体顿时似乎被寒冰所冻结。那是杨蓁那只耳环!牛娃在胸前衣兜摸了两下,就听得钱顺源大笑,“牛娃哥,你找什么呢?这不是在我这吗?”

      “你怎么?”

      牛娃一时心急,跳下来夺过他手里的物什,钱顺源也无意争夺,耳坠被牛娃拿去。待牛娃将它放回衣兜,钱顺源学着农民样子两手袖在一块儿,斜着眼瞅着他笑。这耳坠是他出门后在门口捡到的,他那灵聪脑瓜一转,就猜到这是牛娃的东西,所以他踱到黑马这里,果然,黑马驮着的又是满满的麻钱。

      “牛娃哥,你这是看上哪家闺女了?这些钱我看还不够,应该把金锭银锭都安排了才是。”

      钱顺源眯缝着眼,压低声音道,“杨财东的闺女,你真看中了不改心意?”

      牛娃绷着一张脸又要牵马走,钱顺源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牛娃哥,你怎不说话?这方圆五十里,哪个人不知道杨家闺女长得一副娇滴滴样子,将来还是当女先生的料,就你这小麻袋和怀里那点黄货白货,杨财东能看上?”

      牛娃止住了脚步。

      钱顺源笑着跨到他面前,一张光光的秀气的脸凑近他。

      “我说,牛娃兄弟。我这里有个好买卖,只要你肯点点头,别说杨家小女,就算是城里知县千金,也都是供兄弟你一人享用的。”

      牛娃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他冷淡地瞥了一眼钱顺源,脚步不停地略过他走了。

      钱顺源在原地,“兄弟,你知道那个匪妓胡黄氏——”

      牛娃一听,抓着缰绳的手握紧,钱顺源嘿嘿笑着慢悠悠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就像看着某种好玩的东西。

      “那个匪妓,是你们放走的,是不是?”

      牛娃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钱顺源挠挠脖子。那天在城里他刚从一个朋友那里吃了酒饭回来,正准备去一个相好家温存,他刚走到一条巷子口,就看到一个衣衫凌乱神色慌张的妇人,他稍一转眼,就明白这女人肯定是逃出来的,他就上前挡住她,稍用了点手段就摸清了来龙去脉。

      他钱顺源虽然不正干,遇到失路妇人不会错失好机会,但是他刚刚酒足饭饱,正是心满意足之时,就没有难为她,而是十分大方地资助了她些碎银,顺口编了瞎话哄得那妇人出城去投奔他一个开堂子的干娘。

      “那胡黄氏,现在在城外春柳堂,过得很好——”

      牛娃压抑怒气,却忍不住一把拽过他的领子,春柳堂是妓子堂,专服务那些达官贵人,胡黄氏逃过一劫,又落入他的骗局,“钱顺源,你一颗心是被狗吃了?”

      “兄弟你放心,那女人没甚见识,到了堂子还感激我不尽,给土匪做妓,跟给官人做妓,到底是后者比较体面些——”

      牛娃咬着牙,手都颤抖了起来,“五舅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王八蛋!”

      “兄弟莫气,气坏了怎么娶杨家小女?按说放走胡黄氏这么一件大事,要是我在鲁四六和大当家那里稍微说那么一两句。”

      钱顺源住了口,又笑起来。

      要是他在土匪头子那里说句话,牛娃和杨蓁哪里还逃得掉?牛娃并不在意自己如何,他想到的是杨蓁,要是她受到土匪的报复,牛娃不敢想象。

      “此事无关杨家小女,是我拉着她放走胡黄氏。你要说就说去。”

      “哎呦!兄弟你可是痴情种!这话骗得过别人,能骗得过我?甭说我刚才还拾到那耳坠,你宝贝的很那!”钱顺源生平不喜欢别的,就喜欢无事生非,喜欢看老实人变脸色。

      果然牛娃一拳过来,钱顺源早有准备晃开身子躲过一劫,然而紧接着第二拳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他那张光光的脸上。

      钱顺源忍住怒,腆着脸问他,“兄弟,你为啥就是个木头脑子?你爹干了一辈子长工,难道你还想再做一辈子长工?别人娶亲都抬着四大箱彩礼,你凭这小麻袋?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忍心看你贫贱,想要给你指明个好出路,你竟然不领我的好意?”

      “现在的世事,早就不像以前啦!龙在龙宫卧着,却早就不通神仙了,你以为单凭种地、纳皇粮,就能一辈子安稳?我告诉你吧兄弟,现在入伙窝家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像那刘寄奴一样,趁乱讨个皇帝当当——”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万一,牛娃哥黑化……那就是教书女先生和土匪头子的故事e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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