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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刺杀 ...

  •   一片混乱之中,段惆像是个急跳脚了的疯子,被几名护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却还不依不饶地企图再次将我揪住。

      晏烛情见状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抄起手中的酒坛子便朝段惆扔了过去,这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待他佝偻着腰一脸痛楚之时,晏烛情已经朝我猛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拍着我的脸问道:“喂,小丫头,你没事吧,可别被那老贼一脚踹死了。”

      听到她柔和的声音,我才从剧烈的疼痛中苏醒。方才段惆那一脚使了吃奶的劲,几乎要把我的三魂六魄都给踢出来。意识混沌了片刻,我还想着会不会就此穿回老家了,结果醒过神来还在这个鬼地方。

      “我没事,倒是你还好吧?”我从地上缓缓坐起身来,瞅着她没有血色的面颊,不禁有些忧心。
      “没什么,挨了一巴掌而已……”正说着,人群中已有不怕死的亡命徒冲了上来,晏烛情眼神一转,便极为敏捷地从腰间拔出短刀与其抗衡。

      金属相互碰撞,在半空中擦出一小段夺目的火花。晏烛情身手倒也麻利,一手同他对峙着,另一只手毫无预料地自袖中抽出第二把刀,抬起手臂闪电般朝来者的后脑刺了上去,以至于那人还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沉重的身体便轰然倒地。

      血腥味泛滥在拥挤不堪的酒楼里,原本装饰精美的桌椅被倒腾得稀巴烂,而二楼窄小的包间更是被众人整个拆开来,毁得惨不忍睹。

      沐樾言提着刀在通往一楼的竹质楼梯间开出了一条斑驳的血路,周别等人便纷纷杀往了楼下,所经之处皆是皮开肉绽的尸体。

      “速战速决,别让这老贼搬救兵!”姜云迟以洪亮的声音在人堆中高喝着。

      然这番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段惆的身上,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挣扎着甩开护卫们的搀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全无方向感地在半空中一通乱点:“就凭你们……就凭你们还想杀了本王?”

      晏烛情眉目一横,双手刀光闪了闪,便一阵风般冲了上去——然只隔了半寸距离,被人硬生生挡在了旁边,眨眼间就被忽然涌出来的护卫围在了中间,不得动弹。
      我亦伸手去摸腰间的柳叶刀,却被蓦然上前的段惆按住了脑袋。他扬了扬眉,面上那枚蜈蚣似的伤疤拧成了一团,用抖成筛糠般的语气对我低喝道:“敢动一下,你那好姐妹立马没命。”

      我咬牙瞪了他一眼,却不得已双手背后,不再无脑抵抗。
      晏烛情回身来看我,眼底皆是复杂而又愧疚的神情,却迫于形势无法同我交流。

      “本王就知道是段止箫那个臭小子,忘恩负义的混账东西。”段惆已是神智紊乱,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今日他陷本王于不义,过后本王定会加倍奉还。”

      我心乱如麻地半跪在地上,全然听不进他所说的话语,只觉得这么僵持下去,我和晏烛情都得被他活脱脱折腾至死。而沐樾言等人又陷入极为危险的混战之中,前来搭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双手在背后无意识地摸索着,我半咬着嘴唇,只恨自己不是个三头六臂的神仙。
      “至于你们两姐妹,哼,长得不俗,却偏偏如此蛇蝎心肠……”

      耳畔段惆的念叨声像是苍蝇般引人心烦——直到胡乱触摸的双手不经意地碰到了腰间一捆又细又长的银针,我紧锁的眉头才悄无声息地松开来。

      那是我临下山时陆羡河交给我的一套银针,每根针尾处都雕刻了细密别致的纹路——他本人极为宝贝,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分隔放开,最后还套入了一枚小小的锦囊里,由衷地希望我给人治病时能派上用场。然他那套针法着实繁杂,我学了许久都不像样子,久而久之,锦囊里的银针便挂在身上成了摆设。

      如今看来,倒是别有一番好用处。
      我低头做出一副极为温顺的模样,两只笨拙的爪子却悄悄地在背后捣腾,默不作声地从锦囊里捻出一枚银针来。
      见段惆依旧狠狠地按着我的脑袋,失心疯一般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暗暗朝晏烛情使了个眼色,紧接着便在她略带困惑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朝段惆伸出了手。

      段惆反应倒也不慢,下意识里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道:“都这样了,你还想反抗什么?”
      殊不知,那枚尖锐的银针已是随着段惆自己大幅度的动作,猛然刺入他的耳后处。
      一系列高难度的操作完成,我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唯独一颗心脏在黑暗中疯狂地跳动着,似乎要从我的胸腔里蹦出来。

      三秒之后,段惆方才察觉到身体上逐渐传递而来的锐痛感,像是被蛇咬了般惨嚎出声,而守在晏烛情身边的护卫也因此被惊动,使得场面再度陷入混乱不堪。
      人的耳后处经脉遍布,偏又脆弱至极,银针刺入时所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会随着时间凝聚到一个点上,然后再如同汹涌的波涛向四肢百骸散去。

      这一针扎得实在是好,连我都想为自己鼓掌,晏烛情亦是看在眼里,于段惆等人惊慌失措的瞬间从人群中麻利地钻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两把短刀,又快又准地朝段惆心脏处刺去——
      粘稠的液体随之喷发而出,飞溅到我的脸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一刻,段惆近乎疯狂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一盏蓦然灭火的灯笼,挣扎良久却只剩下一枚空洞的壳。周围的护卫们霎时乱了阵脚,哑声乱吼着“保护王爷!”,而后纷涌而至,窜上来架住段惆摇摇欲坠的身体。

      晏烛情松开双手,任刀尖留在了段惆的胸腔里。她一向带着悲楚的面颊上,不知为何多了一抹释然的表情。
      就像是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突然间消失了一般,她竟是幽幽地微笑着,轻声对段惆说道:“你错了,段惆,我们不是段止箫的人。”

      段惆瞪圆了眼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哇”地呕出一口血来,趔趄几步跌坐在地面上。护卫们忙冲上去将他扶稳,一个两个焦急如火地朝他嘶吼道:
      “王爷!王爷您撑住啊!”
      “小的已传出了消息,很快就会有救兵了!”
      “王爷!”
      ……

      刀剑相触的声音和他们嘈杂的呼喝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样纷纷籍籍的场景里,晏烛情流水般清澈的声线便显得格外清晰:“十一年前,你协助段止箫残害他的亲弟弟。很不幸,我们是被残害的那一方——”
      段惆听罢像是触了电般惊恐地抬起手指,几度开口皆被不停喷涌而出的鲜血所打断:“段……段……段琬……”

      晏烛情笑得一脸沧桑:“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你了。”
      “杀……杀了她……杀了……”他语无伦次地颤抖着,张大了嘴巴朝周围的护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而话音未落,那身靛蓝色的锦衫再次被突袭而来的长剑刺穿:“有话留到地狱里再说吧。”

      段惆高挑的身子晃了晃,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无力地摔倒在地。那双惊恐至极的眸子都未能完好闭上,就此停住了呼吸。

      沐樾言寒冷似冰的声音自段惆身后缓缓传来——接着,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抽出染红的长剑,再次将挡在身前的护卫们撕裂开来。

      我蜷曲着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那身沾了不知多少鲜血的黑色衣衫,心底却倏地涌上大片的安定和温暖。

      就好像半年前那个无比绝望的夜晚一样,他沉稳的双手拨开了周围遮天蔽日的黑暗,再次向我伸了出来。

      “能站起来吗?”他低声问道。
      我呆呆地盯着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还会说话。倒是一旁的晏烛情替我回答道:“段惆那脚踹得不轻,我估摸着她一时起不来。”

      沐樾言应声上前——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将我折叠着挂在他的手臂上,而是握住我软绵绵的胳膊,轻轻将我驮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霎时间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了魂,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阿言,我……”
      “自己抓紧。”他并没有看我,转而对还在混战中的同伴们说道:“段惆死了,我们撤退。”

      众人听罢忙发出了松一口气的叹息声,紧接着快速解决了眼前的敌人,纷纷攘攘地纵身从天花板的夹缝间跃到了屋顶。

      夜色稠腻,就像是满地凝固的鲜血一般,无时无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咸腥味。黑洞般的夜晚吞噬了无数条生命,其中亦包括往日雁昔楼里的伙伴。当所有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之时,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
      这次凶猛的刺杀行动伤亡惨重,尽管我方成功地取走了段惆的性命,然而在这场厮杀中活下来的同伴也所剩无几。来时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离城时却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几个。分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桌前有说有笑,一眨眼就成了不会动的尸体。

      我们马不停蹄地连夜出逃,借着人少的优势躲入安排好的货运马车中,一路颠簸着朝城外驶去。

      我初次见到这般血肉横飞的场景,于震撼中得失神了许久,最终被马车内不断弥漫着的血腥味所唤醒,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医者,忙定了定心神,朝受伤的人员挪了过去。

      这原是一辆朝城内运送鲜果的大型马车,卸货以后其储放水果的地方便空了出来,以大片掩人耳目的稻草遮盖着,倒也能勉强挤得下七八来人。
      段琬夜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本想着这些身手高强的手下可以全身而退,便也没有派遣任何救急的医护人员——唯独没料到段惆早已有所察觉,所以双方的人数差异造成了此次惨痛的伤亡。

      我虽然算是个能医小病的大夫,却终究是个学无所成的半吊子,加之如今情况恶劣,连个能用的药草都没有,便只能简单地为众人处理伤口。

      越想越觉得我这大夫当得心中有愧,便一边给他们包扎,一边难为情道:“对不住各位了,我这手艺着实不精,要是弄疼你们了,尽管骂我便是。”

      沐樾言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上缠成死结的绷带道:“比起之前进步不少。”
      我心中微微一喜,正要于感叹他的夸赞,耳边蓦地响起了周别叽叽呱呱的声音。

      这厮的圆脑袋被人硬生生砍出一条缝来,却还是生龙活虎地嚷嚷道:“疼不疼无所谓,你可别让它留疤,我还想干干净净地回家娶媳妇儿呢!”
      我一脸惊悚地瞅着他的圆脸道:“你要想娶媳妇儿,这大脸的两边怕是还要再削一削。”

      姜云迟听罢倒是难得地笑出了声来,可惜她的下巴给人一拳头砸脱臼了,笑起来只能发出极为诡异的哼哼声。
      周别却不以为意道:“笑什么笑,指不定人家姑娘就喜欢我这种类型,嘴又甜,人又体贴,是吧皓芊妹妹?”

      他这声“皓芊妹妹”叫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愁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旁闭目养神的晏烛情却豁然开口道:“就是这大脸盘子也忒圆了点,让沐兄给你削成尖的,就招人喜欢了。”

      “不敢不敢,皓芊妹妹让给你,我还是活着娶别家妹妹去吧。”周别大惊失色,忙偏了头朝沐樾言谢罪道。

      沐樾言依旧神色冷清,并不打算掺和他们的玩笑话。我见状也只好收敛了笑容,轻轻挪到了晏烛情身边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脸色一直不大好,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她一身烟红色的衣裳,即便沾了血也看不太真切:“老毛病了,胃疼的厉害。”
      “这事也算完了,以后不能那样喝酒了。”我叹道,“你该好好对待自己。”

      晏烛情凑近了些,将脑袋搁到了我的肩膀上:“是啊,不喝了,喝酒误事。”
      熟悉的桃花香悠然飘入我的鼻尖,她玲珑的五官近在咫尺,看得我不禁面上泛起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等到了城外,又会遇到许多新鲜的事物,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她柔声道。
      我点了点头,细细嗅着晏烛情身上独有的桃花酒香,不禁感叹起这“翩生酒”的味道果然是让人难以忘怀,也难怪她因此暴露了行踪。然而闻着闻着,那抹馥郁的酒香却渐渐地变了味道,泛出一丝极为刺鼻的腥甜。
      那味道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分明就和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气息一模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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