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只想捂紧马甲[仙侠]》藻白珩

88、承光献血修罗门2

　　──鬼云州。

　　黑云寺外，结满红绳的森林之中，覆上冬雪，银装素裹间，妖狐灵巧的身姿点跳跃上枝干，现出高大人形的姿态。

　　红离扶着树干，唤出一物，劈手一刺。

　　枝叶上的积雪顿时一震地洒落。

　　枣红的发丝披散在半背上，一侧编着蜈蚣辫的发丝和几缕白金的前发，垂落在锁骨上，薄雪渐渐落在红离的身上，他毫不在意地拨开了垂落的赤绳与流苏，随兴地在树干上坐了下来。

　　“他托我带的，交给你了……再来，我也没有什么能替你做的了。”

　　他取出酒坛、杯盏，斟满两杯。

　　翠晶的树叶与风雪之间，浓烈美酒的醇香逸散开来。

　　红离抬头饮尽了杯中酒，自顾自地斟上一杯又一杯，忽地，他发辫上缀着的琉璃珠，在树干上折射过几点日光的光芒，滑过了乌翎石像一般再无生气的俊秀脸庞。

　　红离半敛着双眸，慵懒地打趣道：“你倒是清闲。”倒也没有什么比死还清闲了的，哦，也不尽然……

　　雪停了。

　　周围更加地寂静。

　　红离放下了还半满的酒杯，道：“听说近来，黄泉的死人爬了不少回来了，要不……你也想个办法？回来给我看看？你不是很爱多管闲事么？”

　　……现在，可有多的不得了的闲事可管了。

　　炎火的云雾乍现足边，红离蹲伏下来，又化为一身白金长毛的妖狐，头也不回地凌空而去。

　　──红离所留下之物有二。

　　一把弯刀。

　　一只八音盒。

　　曲弧优美的银亮弯刀刺入了树干之中，就在乌翎紧闭双眸，石像似地融入树干的面容边上，刀身之上锋光涟涟，带着一抹艳得慑人的腥红。

　　古旧的八音盒在小巧的避雪结界之中，奏出了缺失段落的曲调。

　　而开封的酒坛上落雪结霜，风雪复又飘落，四周绿晶一般的树叶，落雪压不弯，慢慢地滑落着片片积雪，逐渐地将酒坛埋成了一樽冰雪。

　　──“谁知道那家伙挂念什么？”

　　那时候，红离不耐烦地问道。

　　十多年来能试过的方法，暗鬼阵牙已是竭尽所能，为了寻找灵物，红离更是踏遍了数个秘境，对于时至今日才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羽族男子，他无法产生任何好感。

　　──不如说，甚至是反感的。

　　──“八音盒。是他生母唯一留下的，他应当还藏着。”寻来的羽族瞇细一双黑眸，唇角上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藏在哪儿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和他，是那般不相熟。”

　　虽然厌恶这羽族的笑容，但对于他的话，红离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风雪之中。

　　大妖红离在天际奔走而过，金云红火般地又离开了鬼云州。

　　……八音盒，我也给你找出来了。

　　红离一张狐嘴吐出云火，穿梭而过。

　　。

　　──沧海之下，修罗殿修罗门前。

　　“照原定计划行动……！”三荒神兽嘶鸣声中，狱雪高声喊道：“姬商！”

　　“尉迟？那边好了么？”姬商展开了流云腾雾的唳鹤玉械匣，半空之中，半副巨大如塔的骸骨具现，头颅啃咬着的短刀，垂坠的流苏一晃，骨爪取下了短刀……

　　尉迟炎岳一面集中着精神唤出了宝器七心玲珑镜，一面向着肩畔上的琏蜂喊道：“九奉？吭声啊！”

　　修罗门之前，两界相连的扭曲屏障尚未解开，还不能接近……两境狭界碰撞，空间扭曲先起的暴风阵阵刮过，风刃似地生疼。

　　琏蜂之中传出九奉的声音：“防御结界完成，随时可以行动。”

　　“来了。”姬商敛起眼眸，将湘骨笛凑上唇边。

　　笛音破空，就在姬商的正上方，环绕着他的骸骨松开颚骨，骨爪接过落下的短刀，一把拔刀出窍，西匣子骨刃现形，一举扬起，烟花似地在无天九黑天之下高高窜起，鸣啸声中齐齐刺向修罗殿──！

　　一道道的骨刃长鞭从天而落。

　　势不可挡地破开了修罗殿外围的防御壁。

　　皇甫律仪与莫晓吟见到此景，立即想起了兰汀城中的那夜，最终天邪不净之中奔出无数邪异，当时漫天的孽火邪物，让人望而生畏──而还不待两人行动，几乎眨眼间，无数骨刃从天而落，精准万分地狙击了所有邪魔之物……

　　没有任何邪物，能够离开兰汀城的上空。

　　亡者死虫花的花海，浮现在姬商青蓝的眼眸中，他的指尖在笛身上移动着，唇边吐息间，笛音变换无端。

　　西匣子的骨刃接连掀开了一处处的殿顶，破碎的建筑波浪似地涌开，骨刃的攻击直至露出了沧海结界的核心，笛音才停歇。

　　结界核心一旁，连犽见骨刃长鞭全数收了回去，才解开防守的结界，拔起刺入地面的长剑，一抹下颚的冷汗：“不容小觑……鬼云州……。”

　　九奉双手结印，摇头道：“要想与那‘狂骨炎海’制衡数百年，又怎是可容人小觑的？你单看这沧海之下……若是他们有意，可是能翻了天的。”

　　连犽收剑入鞘，颔首道：“这个若他们有意，可是过了多少个百年？”有意无意，数百年的时间早已证明，除却邪器孽火封印此一线之外，鬼云州始终沉寂，别无他意。

　　然而，强大却不受控制。

　　──掌权者所不愿见，不过于是如此。

　　鬼云州好比蛰伏的虎狼，上不了项绳，再好的天下神兵，若非能彻底地纳为己用，否则让人掌控在手，单单仅是存在，即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忌讳。

　　元观十五年──嵚岩宰辅之死，狱笼院消失于世，更是断了朝廷与鬼云州斡旋的枢纽，那诛杀九族的罪名……仙门望族间，又有谁会尽信？

　　“……琅华，你觉得阁主在想什么？”琏蜂在九奉指尖的伤口上吸足了鲜血，振翅飞起。

　　“不知道。”连犽简短地应道。

　　姬商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西匣子瞬间连系上结界核心，他开口说道：“交替，这边换我，你们去救鹭无双吧。”

　　皇甫律仪与莫晓吟从巨大的折扇上跟着落了下来，姬商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将穆一芳从扇面挪到一旁。

　　三荒神兽的嘶鸣之声狂躁了起来，天地之间龙卷之风四起，黑天黑地间，三荒境的日光幽幽地照亮了修罗殿，范围渐渐展开到无天墨池之上……

　　皇甫律仪向莫晓吟与姬商轻一点头，道：“我走了。”

　　莫晓吟蹙眉道：“你千万小心。”

　　他非擅长近战的术师，此时将留在此辅助姬商，守住结界核心，以及无法战斗的鹭天晴、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的百里毒花。

　　连犽与九奉上到了一旁并未让西匣子摧毁的修罗殿顶上，远望着风暴之中，隐约可见的六鹭暗印。

　　透过尉迟炎岳率先转移琏蜂的传话，此时两人对于战略配置与行动时机，皆已了然于心。──天枢阁主鹭无双，人就在修罗门上。

　　……眼下，只待两境相连的空间扭曲屏障解除。

　　皇甫律仪坐在腾空而起的折扇上，周身飘起数道金色铭文，他凝望着翻腾的龙卷之风，静静地等待着狱雪的要他破开风暴的信号。

　　另一边──狱雪、朗漉、沐熙雨、祁常天。

　　四人避开风暴与暴走的空间流，急奔向修罗门，持续拉近着距离。

　　罗织无命黑炎如丝，祁常天瞇起一双绿眸，一剑之间，邪炎燃却细小的空间扭曲，斩出了可容四人一列通过的裂隙。

　　……就快了。

　　狱雪打量着修罗门周围的变化。

　　──“那个西玉门的家伙，你们一定得先将他打入三荒境，否则我们全都玩完了……他的符令近乎不可解，只要他在，甚至所有攻击都可能被抵销……三荒境中，灵力暴涌，无法精密控制，很大的程度上，他应该是凝化不出那等符令，至少……无法瞬发……”

　　分散之前尉迟炎岳面色凝重地说道，狱雪明白他说的是墨翠。

　　西玉门楼阁中人──墨翠。

　　先代数者。青龙后裔。

　　除此之外，所有历来纪录与情报，皆不存在于鬼云州的秘册，狱雪肯定这是刻意为之，关于来去自如地出入鬼云州的墨翠，他曾在偶然间询问过师尊太叔梦。

　　──“雪儿……”太叔梦当时只是喊了狱雪，却并未多言一语，一双描着红墨的莹紫凤眸中，已然让狱雪知晓他询问了不该探寻之事。

　　师尊已是被触怒了的。

　　此后，他便不曾再开口询问过。

　　忽地，暗音传入狱雪势海之中，拉回了他的意识……

　　──“三次急报毫无反应，黑云寺左卫右卫，指挥顺各自上升为‘一’。”

　　──“番号人十九──指挥顺‘零’──最高指挥顺，可单兵自由行动，亦可随意号令任何在场兵力。”

　　“不好……”狱雪足尖一顿，回身说道，这怕是黑云寺主力已彻底和乌伽断了连系。

　　倏地，地面一前一后地，传来两下猛烈的震颤，大妖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万魔堂方位右卫荼玉，现出了大妖赤狐的真身，巨大的赤狐低伏双耳，抖落一身炽热的红炎，仰首向天一啸，撕开了西玉门龙卫的结阵……

　　修罗殿后殿邪器解封之处的方位，湛蓝的大妖冰狼跟着现出了真身，飞身跳上解封的邪器，喷吐出冰锥狼雷的封符，强压向四个具现的邪器，邪器反击的哀婉魔音，顿时响彻整个阿苏洛殿域……

　　荼玉传音：“……主上！！”

　　琢冴传音：“主上！！”

　　左卫右卫欲连系上乌伽的妖化传音，突破黑云寺传音的符术范围，清晰地传入了同为暗鬼阵牙的蛇组暗号范围──狱雪与姬商的神势之中。

　　“不可以！……冷静死守，一切照最初命令行动。”狱雪凝神发出传音，试图阻止荼玉与琢冴失控的一战……

　　大妖狂乱的思绪听不见狱雪的传音。

　　狱雪浓紫眼眸一敛，发出符纹，传令道：“──姬商！束链！”霎时，修罗殿核心之处，半空之中两道骨刃长鞭窜起，向着两个方向掠去，拴上了大妖赤狐与大妖冰狼的颈项。

　　姬商传音间，收束了大妖颈项上的刃鞭：“一切依指挥顺行动──死守。”连接着沧海核心的唳鹤玉械匣，扯住了两头大妖。

　　狱雪本不想强行使用此手段，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闪失，只见暗鬼阵牙指挥顺的逞戒符令奏效，大妖赤狐与大妖冰狼回到了原先死守的位置上。

　　──落在自己身上的指挥顺为“零”。

　　凌驾于指挥顺“一”。

　　可见乌伽已预见，若他脱离指挥战场的状态，大妖可能失控之事。

　　朗漉道：“不能再接近了。”前方已相当接近修罗门前的空间扭曲，四人处于暴风龙卷产生之地的死角之上。

　　狱雪点头应道：“那就停下在这里。”

　　。

　　“……大哥？”

　　翅膀搧动间，鲜血奔腾涌入修罗门，承光君似乎听见有人喊他。

　　像是乌翎的嗓音。

　　承光君回过头，一双濒死的羽族之目中，望见了幽魂的身影。

　　“你倒是叫得很习惯。”承光君的一边眉尾扬起，俊美的容颜覆着薄汗，隐藏不住虚弱之色──虽不用似乌翎费上浑身之血，却也是桩不易之事。

　　乌翎残留于此地的一缕神魂飘在承光君身边，轻眨着天蓝的眼眸，看向修罗门开启的缝隙，浅笑如风：“大哥，还真不愧是大哥呢。”

　　“挖苦我么？你颇大的胆子。”承光君又一次划开双腕的伤痕，说道：“……你知道，我会再回来……是能力觉醒了？”

　　──同样流有常羽仙君之血，若乌翎曾预见过此事，承光君并不意外。

　　“貌似。”乌翎偏着头，左手的指节轻触着下颚。

　　承光君望着修罗门，蛮不在乎地说道：“哦？什么时候的事？都见到谁？”

　　乌翎望着修罗门，神色自在地说道：“差不多血快流干的时候……见到你。”

　　承光君的神情忽地产生了变化，他转过头，瞇起一双黑眸，神色复杂地看向乌翎的一缕残魂，蓦地一笑道：“你……也是颇为坏心的。”

　　“大哥，才真的是……坏心眼的。”乌翎目光往下看向某一处。

　　承光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乌翎望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墨翠，见状，他哼了声道：“我的事，你管什么？你给了鸢环的人族崽子，就在边上，还有你那义父……”

　　“呵……。”乌翎的轻笑打断了承光君的话语，他耸了耸肩，苦笑道：“抱歉，大哥……我只是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与父亲有血缘的羽族，大抵上……处不大好的原因。”

　　“……你见到了什么？”承光君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哥觉得呢？”乌翎侧过脸一笑，负着手应道，颊边切齐的发丝飘扬着，身影开始逐渐淡去：“门快开了，我还是让大哥专心为上。”

　　承光君哼笑道：“不干不脆的，人族的坏毛病。”

　　“羽族才是呢，说话做事都一半一半的，这可是把恶趣味当情趣了。”话音间，乌翎的幽魂消失了踪影。

　　承光君抹过两腕的伤口止住血流，一双黑眸望回修罗门，似乎取足了鲜血，乌翎留下的羽族封印破开，修罗双扇门扉之上暗纹流光……

　　──修罗门开启，两境之间，通道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