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只想捂紧马甲[仙侠]》藻白珩

44、无关风月

　　忽有墨云掩月，月色漫漫竹林雅园，在转暗的夜色中隐去，狱雪在窗边抬眸，迟疑间一阵湿寒的雾雨洒落。

　　即便此地之中，可谓多方势力交杂，出于鬼云州的狱雪，总归是给人当靶子追着打当惯了，他并不介意率先和对方交手试试。

　　左右他也正好有气没地方出。

　　“猜猜，谁惹上的麻烦？”往前向窗台踏出一步，狱雪眉头一动，他倒想看看是何许人等，挑在此时出手？

　　床榻上酣睡的幼小芒兽瞬间睁大圆眸，伏低着姿态，戒备地竖起豹毛，覆鳞的足爪间雷电的弧光闪过。

　　朗漉用手背轻扫过芒兽的后背，道：“好，我猜……”受到安抚的小芒兽，缓缓收起了戒备的姿态，乖巧地坐回床上。

　　细小雨声里，流窜着不寻常的气息，晚风停歇。

　　雨点之声覆盖四周，竹林之上不知何者弹奏琵琶的声响，如幽暗的流水，传入耳中。

　　解开松散地束着的发带，朗漉转而将发丝半绑在脑后，一抬手系紧发带绳结，雪白的长带随着墨黑长发垂落在身后。

　　朗漉走至窗边，道：“在场众人，皆有一份。”

　　“哦？怎么说？”狱雪倚在窗框边上，侧头望向朗漉。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窗前，观望着园林间的变化──有人缓步走出。

　　水晶珠簪系起的灿灿金发，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中也折射着微光，正是祁常天。显眼的身影首先走了出来，言道：“来者何人？可否报上名来。”

　　指尖拂过几乎不离身的细剑罗织无命，祁常天伫立在庭园曲桥之上，望向竹林一方，静待对方的回应。

　　“朗漉……你，到底帮了他什么？”见状，狱雪开始有些头绪，“那血煞噬魂渊，是人为的造物，但解决了它的，最终还是算我，难道他们是还想收回那只鬼不成？”

　　朗漉道：“齐天陵少主多年的心头大患，你听说过么？”

　　狱雪道：“记忆缺失那事儿？”

　　记录在鬼云州情报室之中，有关齐天陵的情报上，祁常天的记载是突然出现的，在此之前并无此人存在的记录。

　　身为破邪之邪剑──罗织无命认主的剑主，鬼云州情报机关，不该只有如此稀少破碎的情报，加之其记忆有损之事……

　　若这当属真事，这其中恐怕是有人，刻意在隐瞒什么。

　　“他的记忆，又和那镜中鬼灵有关了？”狱雪想起自己将那鬼影容貌的事，交给姬商接手去查，如今还没个结果。

　　琵琶声停止了，狱雪探手扶在雕花的窗栏之上，凝目望向祁常天。

　　朗漉道：“貌似正是如此，难得的线索，他可不敢向你启齿。”

　　狱雪道：“这又是为何？”

　　朗漉道：“深怕，刺邪刺客黑琥珀，只想一刀灭了那血煞之海。”

　　狱雪一双紫眸微微睁大，道：“我也并非……那般不近人情的。”封印邪器为第一目标，而后是灭却业火的存在，意图阻拦者死。

　　但只要不触犯到这条界线，且并不敌对于鬼云州。狱雪也并非只是冷血无情的刺客。

　　只是在任务之外，两清一切的年月里，积累而成的气质冷淡无情。

　　在鬼云州多个势力之中，亦盛传有──“刀圣之徒，犹如冰霜人偶，面无喜怒，无关风月，刀起戮恶，刀落刺邪”之传闻。

　　因着此事，狱雪让周围熟悉他的人笑话许久，还添了个“小人偶”的小名。

　　一出鬼云州之后，更是了不得，彷佛他刺客黑琥珀还是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邪神在世似的。

　　狱雪不自在地说道：“传言哪可尽信……”虽说，他与祁常天着实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也并非毫无交集，被这样误解也挺不好受的。

　　“在兰汀见到你之前，律仪转述的传闻，将你传得……”

　　朗漉望向狱雪，对着他询问的目光，一勾唇角，笑道：“像是一阵人高马大的黑风，定是面如鬼神可怖的刺客。”

　　狱雪想起在穗雀夜祭时，皇甫律仪一脸兴奋地，想要向朗漉探听刺客黑琥珀的容貌，还想带上他本人，听听这传闻的真相……

　　狱雪按住闭起的双目，感觉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禁纳闷道：“你那时为何，还替我瞒着他？”至少如今，皇甫律仪还并不知晓，“言雪”即是“鬼云州刺客”一事。

　　狱雪睁开双眸，只见朗漉半敛着狭长眼眸，似笑未笑，道：“是啊……你说，为何呢……？”

　　“……？”狱雪沉默地别开视线。

　　他还记得后来逐渐想起的一些疑点，朗漉和戚珣当时在兰汀，确实是有意要接触自己，甚至以戚珣的意思看来，他们起先的计策中，甚至不排除先将刺客黑琥珀打个半死，再硬拖着带走。

　　每每想起这回事，狱雪的心里都复杂得无以理清。

　　朗漉是他自小最亲近的玩伴，两人相处的时间，甚至比起狱雪与父兄的时间更长。

　　而戚珣，则是狱雪最为信任的，唯一曾效忠于他近侍。戚珣此时，知晓言雪即是黑琥珀了么？朗漉告诉他了么？

　　狱雪并不知晓，但他并不想去探询此事，又或者这两人的意图。

　　这段时间里，朗漉也未曾再提起过这件事，在樊境之中提起的，想要面见鬼主一事，狱雪仍然怀疑，那仅朗漉是想令他分心的借口，而非真相。

　　反正，此事落幕之后只要狱雪回了鬼云州，就不会在和这里的任何人见上面。狱雪只觉得他们都过得好好得就好，没有什么好追究的。

　　“言雪，你在想什么？”

　　朗漉的话，打断了狱雪的思绪。

　　“我？”狱雪摇了摇头，抹掉脸上沾着的雾雨，道：“……没什么，有点走神罢了。”

　　朗漉问道：“早先的琵琶声，令你想起什么？”

　　“琵琶？”狱雪开口的同时，方才停歇的琵琶声复又奏起。

　　随即，祁常天拔出细剑罗织无命，黑炎如丝交错而过，光炎一闪间，竹林应声斩裂碎却。

　　狱雪道：“可惜了竹林。”

　　一道人影在剑锋狂炎扫荡之际，跃出攻击范围，立足在竹林对边的屋檐之上。

　　乌云涌动，露出一角的月光，照亮了园中被雨水湿润的景色，屋檐与青石奇岩皆泛着水光。

　　那人抱着琵琶之人，下半脸遮掩在面纱之下，只在琵琶之后露出一边细长的深暗眼眸。

　　狱雪喃喃道：“当真是陆九生？”

　　御蜂流的原掌蜂者──掌蜂人陆九生，在主谋靖州青鬼案后，被处以极刑而死。

　　根据天枢阁主鹭无双之手下，御蜂者九蜂燕所言，六合七杀阵之际，他所探测之蜂纹，确实是独属于陆九生的灵纹，再不可能错。

　　系属同源同流，当今世上修习虫道者已少矣，九蜂燕同为执掌蜂盘人，更是陆九生的师弟。他的证言，狱雪基本是相信的。

　　然而最大的理由无他，实际上在六合七杀阵中与陆九生交手的印象太过深刻。

　　陆九生死前能稳坐虫修之首，其撼及神魂的一手琵琶百蜂调，绝对是最主要的原因，即使想要假冒陆九生在世，这也绝非能模仿之事。

　　“对方是想取回，那噬魂渊之中的鬼灵么？”狱雪瞇起眼眸，道：“那可真是好大的阵仗啊。”那与祁常天的记忆有关的鬼灵，究竟是什么？

　　弹拨弦线的指尖飞快，如风切之声的琵琶声响，顿促音节之间，扰乱神识与灵脉的重压袭来，使人心口一重，耳边爆出一阵密集的蜂鸣声。

　　弦声之极甚至，使狱雪神识恍惚一瞬，灵力淌过灵脉飞速运转而起，抵御这袭向神魂的冲击。

　　就近受到百蜂调之音的冲击，祁常天攻势一顿，以剑拄地，半跪了下来。

　　竹林化做的遍地狼藉间，乍现的黑雾像事漩涡般流转着，血腥的气息顺着风而起，陆九生唤出的黑影化为狂兽冲杀而至。

　　蛇骨炼长鞭快了一瞬，浅紫炎花如星点萤火，斩开狂兽的黑雾，金石交击之声中，狱雪短兵相接的手感。

　　身影一闪来到战场之中，透过眼中燃起的符炎，狱雪能不被迷惑地，看破黑雾之中的敌方真实所在。持着匕首的黑袍之人，面容上戴着面具，利落地回击着狱雪甩出的链鞭。

　　狱雪收起链鞭，转而拔出短刀迎了上去。

　　短兵相接之间刀锋相击数响，双方拉开距离之际，敌方被划开的躯壳里溅出一道热烫的鲜血，狱雪体内的雪螳蛇族之血，倏地受到刺激，一股兴奋的战栗之感，涌向指尖。

　　根植于血统本能的蛇族相杀冲动，会极短时间内使精神转而亢奋好战。

　　狱雪抿了抿唇，控制着血液之中被激起的冲动，退开几步，压抑地道：“黑蟒？”

　　看清来人是狱雪后，祁常天惊呼道：“……言雪阁下！？”

　　晚一步来到的朗漉，白袍长襬随风而动的身影落在屋檐一角，身负的长剑尚未出鞘，与陆九生对峙之间，他察觉到狱雪不对劲的模样。

　　朗漉足尖一动，正想介入狱雪一边的战局。

　　陆九生的周围开始出现了水晶般的蜜蜂，一只接着一只地，在夜空之下散发出骨感而剔透的光泽，蜜蜂振翅的声响传入了朗漉耳中，不容他轻举妄动。

　　狱雪抬手阻止祁常天靠近，深邃的紫眸紧盯着敌方，收起短刀，他从蛇鳞纳戒之中，取出一只纤细的白骨笛，打横长笛凑上双唇。

　　清脆笛音破空传出。

　　与笛音一并传出的，为番号人十九，狱雪所统领的鬼云州暗鬼阵牙蛇组之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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