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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捧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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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妖君瞪了眼崖壁上的羽族,见到那羽族腾空离去后,他倏地安静起来,一张孩童般的稚嫩面容上,顿时流露出不搭调的沧桑:“……我倦了。”
鹿角上松青的藤萝玉饰发出一阵翠绿的光芒,将魑魅妖君笼罩而起,在飞散的莹莹光点中,大鹿般的四足消失,踝处缠绕着玉藤的苍白双脚,踩在落叶之上。
朗漉一颔首,松手将小芒兽黎星轻轻放到地上。
魑魅妖君化为人族孩童般的模样,鹿角亦化成指节般精小,从他褐棕的发丝间露出,在光辉散尽的瞬间,整个人又忽地缩小为比巴掌大上一些的大小。
光芒散去之前,狱雪看见在魑魅妖君的关节处,细不可察的接缝,那接缝宛如幻觉般在眨眼间便又消失。
琉璃般的浅蓝眼瞳望了眼狱雪,小巧的魑魅妖君转头爬到小芒兽的背上,不可一世地抬起他赤红圆点的短眉,彷佛是给出什么天大的赏赐般地一挥手,向着朗漉宣布道:
“……朗漉小子,本妖君就再随你折腾一回罢。”
狱雪挑起眉头,又放了下来,这个场面实在颇是滑稽,又状似是个严肃的时刻,望着在芒兽小豹背上倒头躺下,眼见就要大睡一场的魑魅妖君,他决定不发一语。
“好的。”朗漉在一旁蹲下身应道,展开的掌心上有一枝还染着水珠的绿芽。
他将绿芽放在闭上双目的魑魅妖君身上,注入灵力后那小绿芽猛地窜拔而起,顿时像是件翠绿的绒毯,将小小妖君仔细地固定在芒兽的后背。
小芒兽黎星甩甩尾巴,像是接下荣耀般,很是得意地望了狱雪一眼。
朗漉站起身,一双浅金眼眸半敛,他拍了拍袖摆,开口问道:“这里的事与你毫无关系,方才……为什么不走了?”
“我在长湘城既然可以帮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狱雪一脸理所当然似地,缓缓回道:“此时既然人来都来了,又为何不能留下,看看是否能有些用处?”
“你在长湘城不是毫无缘由地出手的。”朗漉摇了摇头,语气地肯定说道。
“自是有些考虑。”闻言狱雪也并不否认,耸了耸肩,他瞇起紫眸,不慌不忙地将路上准备好的回答说出:“再者……朗漉,你在上回帮我的可多了不是么?那么你那时又为何要帮我?”
“……那时,我答应要保护你在先。”
狱雪抬起头时,正好望见朗漉淡淡一笑,不知怎么,他忽然就忘了自己在路上备好的,那些九弯十八拐的各种缘由与说辞……在六合七杀阵时好似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儿,但狱雪当时还以为朗漉只是随口说说的。
然而,朗漉后来确实做到了。
莫名口干舌燥,狱雪将双手枕在脑后,有些迷糊地走到树梢间阳光洒落的地方,足尖挑起的落叶被风卷走了,但他还是想不起备好的说辞……
他开始思考是否是因为没吃早饭又没吃午饭,思绪竟会这般不灵光?
狱雪揉了揉额前的发丝,放弃找回原先想反复激将的说辞,坦白地问道:“……你在樊境里要找什么?若是用得上芒兽活儿的话,或许我能帮上忙。”
朗漉望着细碎的阳光洒在狱雪的黑发上,看着他一双透彻的紫眸回望着自己,霎时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起先,他觉着狱雪还活着,这就像是一场失而复得的梦。
而后却是愈想愈惧地,踌躇退却了起来。
狱雪为何不愿表明身份?诈死一事,又为何迟迟不肯让他知晓?还分明地一口咬死在近乎完美的诈死上,当狱雪提及旭月宫主的故人时,那刻意疏远的口吻,更是让朗漉心口一紧,苦涩得疼痛。
他不明白,难道在狱雪心中,自己根本不算什么?在鬼云州渡过的时日,让你成为了一个如何的人?越是想探究,就越是犹豫,一阵迷惘的云雾笼罩在向来灵敏的思绪上,推展不开。
眼前的人熟悉而陌生,却是朗漉破碎的人生中,曾经最美的、最好的时光,所留下的唯一,是他以为早已化为灰烬的唯一。
──隔日经年,或许,今时你非你,我亦非昨日的我。
见朗漉陷入一阵沉默,狱雪叉着手,支着下颚,冷冷地说道:“倘若你还想支开我?不说实话,我就直接回那水边自己探个究竟……”
清风吹起朗漉墨黑的发丝,他向后轻倚在树干上,抿唇而笑道:“不……我很开心,你回来了。”
──但那又如何?既是命运中得以重逢,不待难以挽回的过错铸下,亦不使我们错失千百年,我便将紧抓这个契机,再不放手。
朗漉默默地想着,他缀着泪痣的狭长眼眸静静地望着狱雪,一双浅金的瞳眸中,像是盛着一捧落入河中的星子般,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他说,你回来了?
点点星光洒进狱雪的心里,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使得他的心上重重落下一拍,霎时间忘却呼吸,四周尽是树叶沙沙地声响,他感觉到眼窝一热,连忙低下头,捏了捏鼻梁骨。
背着魑魅妖君的小芒兽乖巧地坐在一旁,偏着头望着沉默的两人,无趣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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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露寒,湿润的空气略过鼻尖。
面上覆着无哀面具的黑袍影卫,附在主人的耳边言道:“失去公孙容的踪迹了,最终是到长湘城的城郊。”
抬手将鹭纹外袍披在肩头上,青年皱起眉头,凌乱的浅棕发丝披散在锁骨上,枫红的眼眸中映着豆点大小的烛火,他一目十行地阅毕暗卫递上的传书,慢慢叹出一口气。
此人为苍州鹭府的主人,天枢阁的阁主──鹭无双。
“出了什么事?……阎门在即,怕是调配不出人手。”端来醒酒汤的九奉,出言提醒道。
鹭无双阖上双眼,靠在高背椅榻上,指节轻触唇畔,蹙眉道:“……头疼。”
闻言,九奉走至他身后,轻柔地替他按揉额际,有些迟疑地问道:“尉迟炎岳的事儿,阁主……”
“……我会亲自走一遭,到千鸦门领回这小狂犬。”一口饮尽醒酒汤,鹭无双放下瓷碗,说道:“交待琅华,别和封狼关撕破脸,先耗着,我倒想看看他们身后的主,究竟什么来头。”
“是。”九奉点头的同时,发送命令的琏蜂无声地振翅,转眼便从窗口飞了出去,向着连犽的所在之地前进。
“那鬼云州的来者,熙雨的说法如何?”鹭无双心不在焉地问道,指尖翻开桌案上齐天陵传来的密信,却发觉头疼地看不入眼,只好索性又闭目靠回椅背上。
九奉点头应道:“是个精通暗杀的高手,行走间看似处处破绽,却尽是暗藏的杀招,不知道他此行察探噬魂渊……又为何要锁定阎门。”
阎门一会在即,三大州之间的明暗势力在其中皆有桩脚,非寻常流通的买卖间,流动着大量金银与稀有物资。
鹭无双并不感觉意外,从噬魂渊最初出现的地点来判断,牵扯进其中的势力,肯定是在阎门一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桌案上整齐地堆栈着的信笺之外,一封挟着干燥压花的信封映入鹭无双的眼帘,那是小他许多岁数的亲弟鹭天晴,在旅行间所寄回之信。
甫勾起唇角,鹭无双便想起另一桩令人头疼之事:“有芙萸的下落了?”
“……属下无能。”九奉无奈地摇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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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雪从爬上自己肩头的魑魅妖君手中,抢回被扯住的发丝,挑眉地喊道:“……话说,您老人家不是倦了,睡了么?”
“睡什么睡?还没老死,本妖君就先给你们俩蠢货给熏死了!”魑魅妖君一脸鄙视地望着揉着头皮的狱雪,骂道:“你敢说我不管,这饭还能吃得成?”
狱雪一脸奇怪地蹙眉道:“不就火大了点,米有些糊了么?”
这已经是第二锅炊饭,第一锅出自朗漉手中,成功地牺牲成仁,化为黑碳后让朗漉带去水边洗刷干净,回归了自然。
在朗漉去捕些鱼回来之前,第二锅饭的重责大任便交到狱雪手中。
“掀开锅盖看看!”迷你魑魅妖君走到锅边,指着锅着喊道:“糊什么,这都焦了!”
狱雪半信半疑地打开锅盖,拿着木铲翻了翻,一时之间神色凝重了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一半焦,另一半还是半生的米饭?”
秉持着尝试的精神,狱雪捏了一小团还不算太黑的米饭,放入口中咀嚼后吞下,脸色愈发沉重:“一定是樊境之中有特异之处……不就是炊个米饭,哪来失败两次的道理?”
“你们两个蠢货,一看即知,都是些平时不下厨的蠢货!不会就不会,哪来这么多理由!”魑魅妖君捡了颗小石子,发力丢向狱雪。
正在闭目思索的狱雪,赶在石子砸上前额之际,侧头闪过,他一睁眼便看见魑魅妖君头顶生烟的模样,只好赶忙说道:“……我去洗锅子。”端起锅子,迅速地逃走了。
魑魅妖君摇头,走到小芒兽黎星旁坐下,缓缓地靠在柔软的长毛上,叹出一口气。
见状,黎星低下头,吐出舌头舔了舔妖君的脸庞。
“……别、别舔了。”魑魅妖君避无可避地,抬起两只小小的手,试图推开黎星毛绒绒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感冒昨天多睡了些,延后到这时更新,久等了!这边来日常求个收藏支持,喜欢本文欢迎收藏,也欢迎随意按爪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