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只想捂紧马甲[仙侠]》藻白珩

16、埋伏暗涌

　　夕阳早已自河面悄然落下。

　　柔和的夜色宛如青黑的纱帘，覆盖万物。

　　河道水街上的画舫，纷纷点起彩灯，人来人往的湽城运河城镇，正是要热闹起来的时刻。

　　熏风正暖，人语嫣笑声中，孩童成群地玩着跳格子游戏，发出“咯咯”轻快脆亮的笑声，南城的街道充满活泼的生气。

　　支线运河道旁，人烟稀少的暗巷，错综复杂，一身黑衣的身影穿行其中，犹如暗魅。

　　寥寥数人的目击者，也如见到鬼魂一般，只觉一阵风影晃动，不晓虚实。

　　踏墙足尖无声轻点，翻身跃上屋檐，速度奇快。此人正是风影身法传人的顶尖刺客──红艳鬼面人沐言──沐熙雨。

　　闪烁着点点内敛的蓝紫芒，巴掌大小的九星琏蜂之蜂首，收起虫翅，稳稳地停在沐熙雨的右肩头，此刻正引导着他前往，尉迟炎岳踏入六合七杀阵的标记所在之处。

　　乌云密布月光消逝。起先稀稀落落的雨点，逐渐转大。

　　沐熙雨自屋檐一跃而下，无声地踏入庭中，环顾四周。早已荒废的庭院杂草丛生。

　　琏蜂蜂首从他肩膀飞起，往一侧墙角边的井口，飞旋几圈后便停了下来。

　　看来是找到目标的模样。

　　见状沐熙雨不禁皱起眉头，拉下掩盖下半脸的黑面罩，湿透的黑发黏在面颊与颈侧，他伸手抹了把面庞上的雨水，举步向井边迈步过去。

　　沐熙雨将莹莹发光的蜂首抓回肩膀上，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向井底望去，他右手窄袖一甩，暗银尖镖无声破空飞去。

　　右掌展开，反手一扯系在镖上的无光钢弦，肉眼几不可见的细弦牵扯下，一道黑影瞬间从井底被扯出。

　　井底是干枯的。

　　而被取出的，是尉迟炎岳雷纹栀子黄外袍的下摆一角。被雨水融开的暗红血渍，兀自发散着铁锈的气息。

　　乌云横过，苍白的月光照进破废的庭院，也让残破布料上的种种血痕更加明显……

　　──是踏入上古神阵的开封血阵。

　　即便尉迟炎岳不落单，对方也肯定备有后手，这是计划过后的缜密行动……有着同类在之中动作的气息。

　　沐熙雨道：“九奉，告诉连犽……尉迟这回，或许给人做了件……上好的嫁衣了。”

　　──苍州鹭府，今后，恐怕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抬头望着乌云，沐熙雨仰面承接着雨水，将指尖触碰蜂首。带有槿紫蓝纹路的前额，轻声的话语与蜂首所见到的画面，随及一并传达给了九奉。

　　沐熙雨直觉这次的对手绝非好相与的，即便是自己对上，也怕会是场非生即死的恶斗。

　　他将血阵袍摆折起、收进储物手环，同时右手一反手，银光乍闪，便握住了短刃虚蛇……

　　残影晃动，金属相击的”叮、铛”脆响，刺耳地连响。

　　跟着一阵破风声传入沐熙雨耳中，他侧身一翻，左手轻巧地一撑，向后高高地翻跃，霎时拉出好一段距离。

　　只见他闪避的轨迹上，地面被飞刺而来飞刃，给扎满了整道。

　　沐熙雨的黑袍下摆被切开一角，飞刃残余的风压扫过，他的脸颊上跟着浮现一丝红痕。

　　感觉温热的液体滑过左脸，沐熙雨翻手一接，低落在掌心中的一滴鲜血化为燃烧的炎花。

　　开绽的花瓣飞散，再次聚集而起，却化为一艳红瞠目，獠牙毕露的狰狞鬼面具。

　　沐熙雨面无表情地，将面具覆在冷俊的面容上，面具上鬼眸中，赤光明灭一瞬，他抬头看向一旁荒屋的屋檐。

　　朦胧月光中。

　　小少年的身影看上去清瘦又有些娇小，杀气腾腾毫不掩饰，但看在沐熙雨眼中，他只感觉难忍地眼眶一热。

　　“……小萸儿。”唇瓣轻启一叹，沐熙雨呢喃般小声说着。

　　来人正是他叛离师门后，便未曾再碰过面，曾经看作弟弟般溺爱的小师弟──公孙芙萸。

　　“为何前来此处？”

　　深棕色的眼眸微微瞇起，沐熙雨开口问道。

　　“不为什么，只是有人告诉我，来这里能够遇到你而已。”公孙芙萸俯瞰着沐熙雨，厉声说道。

　　公孙芙萸脚尖点转，身影微错，天际闪光划过，剎那间亮如白昼。

　　高绑的淡金色长发，有如金雀的长尾羽扬起，小少年秀丽的面庞上，孔雀绿的杏眼圆睁，倒映出沐熙雨覆上鬼面的容姿。

　　闪光之瞬，双方短刀细剑交锋。

　　斩、挡、刺、挑、拨，过招十多数回。

　　沐熙雨并未主动攻击，被他挑开卸去的剑气，宛如月牙状的斩击，四周被破开的墙面，地面喷起数丈之高的尘土。

　　碎岩飞溅。庭院转眼已化为一片废墟。

　　“孽畜，交出鬼面来！”公孙芙萸咬牙切齿地说着。

　　他紧盯着沐熙雨，向后一跳拉开距离，一身红袍的右手持剑平举于身前，左手向腰后一伸，第二把剑跟着出鞘而出。

　　公孙芙萸无法看见，艳红鬼面之下沐熙雨的神情，然而，沐熙雨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半敛，细不可察的焦躁，爬上了他情绪冷淡的面容。

　　……他的时间有限。

　　沐熙雨短刀抛起，以两指夹住刀刃往袖中一投，收起虚蛇。

　　“小萸儿……师兄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么说话。”空着的双手垂在身侧，沐熙雨缓缓说道。

　　下一瞬，沐熙雨的身影从公孙芙萸的视线中消失，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公孙芙萸预备防守的瞬间，先是腹部，接着后脑至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很快的，他听见自己的双手，手骨碎裂的声音，眼前一黑，双剑顿时脱手而出……

　　沐熙雨横踢了公孙芙萸一腿，左手残影间，两下挥落，打断其双手肘骨，黑袍的身影模糊无法看清。

　　在双剑落下的声音响起时，被踢飞的公孙芙萸正好砸穿数道墙面，身陷在废石堆之中。

　　沐熙雨不想接近地看到对方的双眸，他抬手穿过被撞破的墙面，五指一展紧抓住公孙芙萸的上半脸。

　　掌心盖住公孙芙萸的双眼，而后先是膝击其腹部，接着扬手又一下重击，将他更深地按在石堆之中。

　　公孙芙萸根本什么动作也看不见，绝望啃噬着他的内心──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实力的差距，却还是如此巨大？

　　他吐了口鲜血，愤怒地嘶喊道：“沐言……我恨你。”

　　艳红鬼面散去，露出了沐熙雨苍白虚弱的面容，他不温不冷地说着：“芙萸，本尊既未练成，便不该妄动离开主上身边。”

　　宛如昔日指导公孙芙萸一般的语态，听在对方耳中却是格外刺耳痛苦。

　　望着公孙芙萸痛苦扭曲的面容，沐熙雨虎口一握，“喀拉”地一声钝响，便利落地扼断了公孙芙萸的颈骨。

　　微风旋起，公孙芙萸的躯体化为纸人，裂成两段，飘落在尘土上。

　　沐熙雨的神色因突如其来的痛楚，不住地扭曲，他屈膝跪在地上，开始猛烈地咳嗽，视线开始涣散。

　　他勉强在失去意识之前，将怀中的两道传送晶石扔出……

　　肩膀上九奉的蜂首，似乎正向沐熙雨说着什么，但他已无法听见。

　　。

　　──六合七杀阵之中。

　　狱雪等人，四人乘着巨鸢一路飞行。

　　橘橙天光笼罩在森林之上，过了许久，才总算离开湖水宽广的范围，又再越过层峦叠起的丘陵。

　　一些被森林与爬藤融合的建筑痕迹，开始出现在眼前。

　　“这……上古神阵中的城镇遗迹，还真给你找到了……。”清风吹开皇甫律仪的深蓝发丝，用水蓝缎束起的后发，随着巨鸢倏地低俯飞行而扬起，拍在了戚珣的脸上。

　　只见远方森林的一端，出现一座看上去相当古老的废弃旧城，长久风蚀之下，建筑的边缘棱角不再，模糊而褪色的废城之影，远望过去，有如海市蜃楼般。

　　戚珣抬手隔开皇甫律仪的长发，松了口气地说道：“别看我这样……我还感觉这担子也挺重的，到了聚灵地你真有办法吧？……喂，戏子？”

　　“自然，我待在莫兄身边那么多年，可不是吃白饭的。”展开折扇掩住半脸，皇甫律仪瞇起双眸，回过头向戚珣扬了扬柳眉。

　　朗漉浅金的双眸半敛，倏地开口说道：“如果……我是这幕后的黑手，肯定会循着阵变之际的传送痕迹，守在最近的聚灵地……”

　　“等待猎物自投罗网，是吧？”狱雪望了朗漉一眼，又冷声道：“我还等着他们来呢，进得来，不想送死，就得有出去的办法……等他们杀上来，也是个出阵机会了。”

　　“言雪，为何我感觉，你似乎很熟悉这等打杀之事？”朗漉眨了眨双眸，望着狱雪问道。

　　闻言狱雪偏过头，掌心在巨鸢的羽毛上顺了顺，缓缓回应道：“嗯……怎么？我不过脑筋动得快了些罢了，凭这一届伤患之身，空口说来，给各位个参考，要真打起来，我现在也未必能顶上了。”

　　“可那时……”

　　“萍水相逢，初相识竟是落得此地步，互相就别深究了。”皇甫律仪折扇一敲朗漉的肩头，叹道：“言雪是我从蔺兄那带来的人，蔺兄从来只称他信得过的人为病人，就凭这点，我信得过言雪。”

　　见状，朗漉一副明了似地表情点了点头，露出浅笑，歉然道：“抱歉，是我疑心重了……那么为表歉意，就由我来保护你吧。”

　　“不，我不在意…的……等，你方才说什么？”跟着点了点头的狱雪，忽地发现对方话中有些奇怪的地方。

　　“凭你一届伤患之身，还是多悠着点，之后若有冲突发生，你尽管往我身边待着。” 朗漉瞇起浅金的狭长眼眸，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月白的袖摆，道：“……我会保护你的。”

　　在风声中又一次听见，朗漉微沉的嗓音这么说着，狱雪有些慌乱地敛起浓紫色的双眸，不知怎地竟是一时无语。

　　“往右边去……那边。”叉着手紧闭双眼的戚珣，猛地睁开双眸，又伸手指了个方向：“朗明深，你这善意泛滥的家伙，不用扯什么为表歉意，那家伙晕着时，你不也守了他一路了么？……连点尘土都没给沾上的，我还以为你们交情多……欸！”

　　皇甫律仪一把推开戚珣的头，瞇起水蓝双眸，凝目远望：“姓戚的别吵，我好像感觉得到……聚灵地应该不远了。”

　　“喂……戚珣，你是说这个方位么？”狱雪别过头，操纵着巨鸢，却压抑不住，不明所以地快了起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