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逸》水深有龙

3、第 3 章

　　京城确实很是繁华，当然物价也贵，住客栈用的银钱真是多，还好父亲给的银子很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有这么多钱，毕竟曾经我想买个笔墨，但父亲说家当只有三文钱，我看父亲那么为难，便没有再提，用的都是教书先生的。

　　我不知道为何春试如此简单，竟还有许多考生一脸颓然。想到教书先生说的喜怒不形于色，我想大概是这些同年学这个道理，学的比较到位。

　　春试过后，果不其然我被录取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毕竟题那么简单。但沐青很是兴奋，整日里在玩伴面前说他家的公子如何如何，我见他难得高兴，便由他去，还为他买了三两花糕吃。

　　在京城的日子很快，总听人说龙颜如何威严，说帝王心术如何冷酷，还说前朝内的暗涌，后宫里的争斗。我觉得这些同年讲的都是无稽之谈，只帝王无情便不对，皇帝不仅脾气挺温和，长得还很俊朗。

　　殿试过后，皇帝单独召我，沐青因为身份问题等在外边，我跪在殿前金砖上，能感到头顶沉沉的压力，有人在看我。

　　他让我抬起头，我便抬起头，那张脸很是和善。

　　你，师从何处？家中如何？

　　臣师从北疆陌谦，是孤儿。但愿父亲听了不会生气，我暗暗想，但这样就不会诛九族了嘛，死就死我一个，毕竟父亲想要长寿平安。

　　陌谦......起来说话吧...福临，赐座。

　　坐下的一瞬，我看见了那名叫福临的太监眼中的谄媚和试探，也没有忽略高高在上的帝王的言辞混乱。

　　我算是年轻一辈里升的最快的，宫禁内御赐了宅邸，还在一年的功夫就升到了国子监祭酒，按沐青的话来说，可能我是皇帝遗落在民间的儿子，见了面认出来了，但是不能不明说，就加把劲的对我好。

　　我觉得这纯属沐青的臆想，毕竟我和父亲长得那么像。

　　朝中尔虞我诈，都干扰不到我，因为祭酒，实在是个闲职。

　　一日陪驾御花园，只有我与皇帝两人。我委婉的向皇帝表达了我的不满，皇帝深深看了我一会，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他不会想你陷进去。

　　我想亲手绘一幅海晏河清，以此宽慰双亲。我说着话，看着面沉如水的帝王。

　　这次他没再说话，只摘了一朵灼红的牡丹，稳稳簪在我的冠上。

　　隔日，沐逸官拜内阁侍读学士。

　　朝堂的路果真不好走，队也不好站。沐青有时劝我挂印回家，因为他不太喜欢和一群人坐在青楼里等我。但我回哪里呢，我告诉他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姓沐的师父。

　　宦海浮沉，整整五载，我未寄出一封家书。二十二岁的吏部尚书，修建运河饮水渡渠解大旱，百姓拥戴，举目无亲。

　　门外来了一个俊秀的少年，说自己是名叫小翠的姑娘的哥，要见我。沐青黑着脸，觉得一定是我招惹了人家妹妹。

　　我觉得我很冤枉，毕竟我一个年轻尚书，还是有很多千金小姐想倒贴的，小翠这么土的名字，在京城里不是很主流。

　　我面前放着一封家书。

　　少年一进门，我就知道这是女扮男装的小翠，耳垂上的洞都没掩饰好，也就能骗骗沐青。小翠一见面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觉得很委屈，沐青觉得我活该，因为他站在一旁完全当没看见。

　　父亲病重。

　　我连夜修书一封陈情，第二日面见了皇帝，说师父病重，乞休假一年。皇帝沉默一会，说朝堂不能没有你，不若派个太医同你一并去看看，等好些了再把你师父接来京城，太医技艺高超，想必更好。

　　我也觉得挺好。

　　我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父亲，原本准备好的珍稀药材看来是用不上了，挺好。

　　父亲坐在庭院里喝茶，面前两个小娃娃在斗蛐蛐，他看得津津有味，连我这么大的仪仗都未瞧见。我们村只有几户人家，山路十八弯的，也没有村长，所以这样的阵仗也没人组织迎接。

　　我在身后喊了声父亲，他扭过头，面庞丝毫未改，像是不会老一般，我却已经留起了胡子。

　　是逸儿啊。他站起身，颇为欣慰地看着我。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看着他。

　　父亲随我进京，教书先生在村口像当年送我一般，送走了父亲。先生已经老了，两鬓带霜，目光却依旧温和。

　　我早知道父亲应当是与朝堂有什么纠葛，却不知道原来纠葛如此之深，不尽在朝堂，还在那位后宫无几的出色帝王。

　　父亲当夜被传唤至宫闱，东方熹微之时仍未出。我在殿外跪的已然无知无觉。如若早知道，别说传信病重，便是死了，我也绝不向家踏出一步路。但千金难买的，何止光阴。

　　我不恨先生，父亲也不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