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凶猛》胡柚

2、第二章

　　苏世一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江心屿团队的那几人跟他打了招呼就走了。

　　俩助理见他情绪不佳，突然有些紧张。苏世一见他俩正襟危坐的样子，就问：“你们讨论什么呢，兴致那么高？”

　　男助理咽了一下口水道：“糖糖说他们来的时候在走廊碰到了心屿姐的同学，好像也提名了最佳女主......”

　　苏世一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所以？”

　　女助理就是苏世一刚才所说的黄茜，黄茜把话接过来道：“糖糖说来参加这样的颁奖典礼，心屿姐的同学却连条像样的裙子都没有，身上那条好像还是借的，根本就不合身，挺寒酸的......”

　　苏世一停了手上的动作，从镜子里看着黄茜：“就是那个《春晓》的女主？”

　　“世一哥怎么知道？” 男助理非常诧异。

　　苏世一转身靠在化妆台的边沿上：“剩下那三个也不可能是江心屿的同学。”

　　男助理恍然大悟：“还真是，年龄对不上。”

　　《春晓》剧组所在的休息室响起敲门声时，离门口最近的剪辑师起身去开，编剧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猜测道：“估计是主办方的人，可能是来提醒我们准备入席了。”

　　剪辑师开门一看，愣住了。

　　苏世一从敞开的门缝往里看过去，并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苏黎接触到苏世一那带有侵略性质的目光时，头皮一紧。

　　苏世一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把目光转向剪辑师时，换上了一副惊讶和抱歉：“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房间了。”伸出手，“你好，我是苏世一。”

　　剪辑师受宠若惊的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是宋加磊，《春晓》的剪辑师。”

　　苏世一做戏做全套，他继续恍然大悟道：“这个电影我看过，听说入围了好几项大奖，恭喜。”

　　宋加磊更加受宠若惊，受宠若惊的宋加磊就头脑发热的邀请他进来，苏世一竟然没拒绝。

　　彭阳和编剧闻声早站了起来。

　　宋加磊介绍道：“这是《春晓》的导演彭阳。”

　　苏世一跟他握手：“真是太巧了，前不久我刚在银川青年电影展上看了这部电影，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它的主创，我很久没看到这样好的国产文艺电影了，幸会。”

　　彭阳谦虚了一下，苏世一又跟编剧握手，最后才到苏黎。

　　苏世一那双桃花眼像风吹过的早稻田，微光一闪而过，又细细地打量起她来：“才知道娱乐圈还有苏小姐这样的人物，我真幸运。”

　　他俩倒是没有握手，但在苏世一那样的目光下，苏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擒住了七寸的蛇，动弹不得。

　　苏黎定了定神说：“你真会说笑。”

　　苏世一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彭阳：“今天多有唐突，改日有机会我向大家赔礼道歉。”

　　宋加磊看着苏世一离开的背影，颇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编剧道：“真人比电视上帅多了，还如此有礼貌，传闻怎么会那么不堪？”

　　彭阳看着休息室门上贴着“电影《春晓》”的字眼，若有所思道：“这么明显的提醒，他是怎么敲错门的？”

　　《春晓》入围了三项大奖，最佳剪辑、最佳女主、最佳影片。技术类的奖项总是排在前面颁发，宋加磊还没来得及紧张，最佳剪辑奖就颁了。虽然自己没得奖有些失望，但对获奖人还算心服口服。技术类奖项颁完之后，非技术奖的获奖者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评委会把最佳男配给了苏世一，最佳女配给了演技颇受争议的流量花旦洛尼；把最佳新人奖给了某个财力雄厚的投资人力捧的干女儿蓝七……

　　虽然朱雀奖的影响力和关注度一直在下滑，但也没有这样自暴自弃过。今年组委会完全抛弃了衡量艺术的标尺，无限度的向流量和热度低头……热度一定会有，但奖项的权威性彻底被消解，不知道这是不是组委会想要的结果？

　　颁奖台上的大屏幕上开始放提名最佳女主角的演员的电影片段了。苏黎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仍希望有奇迹发生。即便得奖的人不是她，也不要是江心屿，只要不是江心屿，那她就能得到拯救。

　　主持人打开装有获奖名单的信封。红色信封，打开它，拿出卡片，这么简单的动作，在苏黎的眼里却那么漫长。主持人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微笑起来：“获得2014年第29届朱雀奖最佳女主角的是......”他抬头看了看台下几位女演员，卖了一下关子，“是......”镜头分别切在五位女演员的脸上，她们都笑了，紧张而机械。

　　“《欲擒故纵》江心屿，恭喜。”

　　嘉宾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江心屿起身拥抱了一下身边的男主角、导演，然后拖着逶迤的长裙走上了颁奖台。

　　苏黎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一根弦“啪”地断了。

　　她想起江心屿跟自己分道扬镳时说的那句话：“你立你的牌坊，我当我的婊~子，我倒要看看，咱们两个谁的规则更高明。”

　　江心屿和苏黎都是首都戏剧学院05级表演系的学生，且还是室友，关系特别好。

　　学生时代的苏黎是天之骄子，很被老师看好，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是难得一遇的大花旦，前途无量。有了老师们的暗示，苏黎并不担心自己的前途，只安心学习理论知识打基础；江心屿刚好与之相反，信奉出名要趁早，大一开学没多久就开始四处奔走，去各种剧里配戏。

　　表演系的学生大一、大二时期是不准接戏的，但江心屿却根本不管这条规定，四处投简历去面试，但好在成效不大，所以多数时间还是都在学校。老师见她油盐不进，又没有做得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混过去了。

　　大二的时候，江心屿拿到了一部重头戏的女二，特别高兴，谁知临开机前，副导演却通知她不用来了，江心屿当时就傻了。江心屿不依不饶的打电话给选角的导演，导演也没有瞒她，直接告诉她，投资方塞了其他演员过来，所以她被pass了。

　　本来这只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因为临时被换掉的这种经历，几乎是每个演员都会经历的，但江心屿却从此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性就是永远在等待在被选择，没有什么一定是你的。从那之后，苏黎几乎见不到她了。

　　大二下半学期，江心屿跟某某导演睡觉的传闻在学校传得满天飞。戏剧学院本就是小型的娱乐圈，明里暗里的争奇斗艳、攀高踩低，为了博出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说起来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大家又像第一次接触这种事似的，个个兴奋的像打了鸡血似的。

　　江心屿再回校时，苏黎就与她发生了争执。

　　坐在嘉宾席位上一边听着江心屿的获奖感言，一边回想往事的苏黎，觉得那时的自己的确圣母的厉害。她竟然一点没意识到，这个圈子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好路与坏路，也根本没有高尚和低劣之分，有的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这个道理江心屿当年就知道了，而她要很久之后才明白。

　　当时一开始，她俩只是在理论，后来争着争着就较了真。较真之后，可能苏黎说话难听了点，江心屿扬手就打了她一巴掌，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如今苏黎看着台上拿着奖杯的江心屿，想着坐在台下的自己。一个85后的领军花旦，一个十八线的小透明，她终于要承认了，江心屿比她棋高不知道多少招。

　　苏黎不知道这样默默无闻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她会不会一辈子默默无闻？苏黎本来以为今晚会有所不同，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可什么都没改变。她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春晓》入围了三项大奖，最后却空手而归，很难不让大家感到遗憾。彭阳一边走一边安慰大家，一行人刚走到停车场，就听到有人在喊苏黎的名字。

　　苏黎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背着包，梳着丸子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掐着腰气喘吁吁的在他们面前停下，却顾不上缓一会儿就忙着自我介绍：“我是世一的助理黄茜，大家都叫我小黄。世一说他今天唐突了各位，让我来要一下大家的联系方式，改日有机会他给大家赔礼道歉。”

　　大家本以为苏世一的赔礼道歉是场面话，顺口一说罢了，没想到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春晓》的编剧道：“世一太客气了，敲错门了而已，不碍事的。”

　　黄茜看着苏黎道：“世一非常喜欢《春晓》，日后如果有合适的项目说不定也会合作，多交个朋友总不会错。您说呢，彭导？”眼睛看的是苏黎，最后问的却是彭阳。

　　其实黄茜一开口，彭阳就大概猜到了苏世一的目的是什么，他笑道：“这当然是我们的荣幸，”看向苏黎：“阿黎，就留你的吧。”又对黄茜说：“找到她，就能找到我们。”

　　黄茜一看导演是个聪明人，非常欣慰。

　　苏黎写了电话号码递黄茜，黄茜拿到联系方式后，就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彭阳看着黄茜的背影，意味深长道：“阿黎，演员如果过了二十八岁还没有出来，几乎就很难再出来，你不要错过任何机会。”

　　苏黎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起了这个，彭阳却不肯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