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羡宇幸

4、好一招借刀杀人

　　第二天，一大早，李熹刚起来就听仆人来报说有客人来访。

　　“缘苑？”

　　“是，他说他是缘苑的主人，有事想要求见三爷您。”

　　婢女们正在伺候李熹穿衣。

　　李熹听罢朝床上看了一眼。

　　纱帐内，左霁睡得正香。

　　李熹考虑了一下，说：“好。”

　　水榭里，酌醉踱来踱去，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见李熹出现，他眼睛一亮。

　　可，一看他身后，左霁并未跟来，顿时又有点慌。

　　“酌老板，你请坐。”

　　李熹进到水榭，客气向他起手示意。

　　煮茶的小厮及时为二人奉上新的热茶。

　　李熹坐下来，见酌醉还站着，便又重复一句：“请坐。”

　　酌醉坐下来。

　　左霁不在，他猜想是李熹洞悉他的来意，故意不给他见左霁的机会，正寻思该怎么开这个口，李熹却开门见山，对他：“他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李熹的直接令酌醉十分意外。

　　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眼珠子一转，笑：“李公子，要不我俩打个赌吧？你把他叫来，我们俩当面问他，若他愿意跟我走，黄金我还给你，人我领走；若他不愿意跟我走，我酌醉祝你俩良缘美满，从此不再叨扰，你看怎么样？”

　　李熹才不管他。

　　因为人他已经买下，而且养在他的地盘上，他想怎么样都由他说的算。

　　可是，他看酌醉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不好打发。

　　他要酌醉服气，笑说：“好啊。”

　　“不过昨夜我俩睡得晚，他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李熹这话惹得酌醉眉头轻蹙。

　　李熹没有错过这细微表情，嘴角轻扬，捧起茶碗啜一口热茶，对他：“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了，你可以在这里等他，等他醒了，过来了，你问问他是否愿意跟你走，如若他点头答应，这里不会有人拦你。”

　　酌醉听来，高兴：“一言为定！”

　　商定好了，李熹便不陪他了。

　　离开水榭，回自己房间，墨佳早就在他房门口等着，见他回来，便问：“你怎么敢跟他打这种赌？”

　　以他俩的关系，听说酌醉来接他，他还不立马就跟酌醉走了？

　　听墨佳有责备他的意思，李熹不以为然，说：“我不会输。”

　　墨佳不解。

　　李熹却没有多作解释。

　　之后，对酌醉称忙的他哪也没去，而是留在房里看书，静候左霁醒来。

　　点心陆陆续续送过来，放满了整张桌子。

　　食物的香气萦绕整个房间，寝室那头很快有了动静。

　　墨佳看这满桌子吃食，正疑惑，见李熹老神在在，想问，便听到身后踉跄脚步声，一转身，遂不防被撞来的左霁抱了个满怀。

　　墨佳“诶”地一声，失措得很，本能就把衣衫不整的他推开去。

　　左霁还没完全清醒呢，懵懵地，被他这么一推，差点脚软跌地上。

　　墨佳眼明手快，又赶紧一把把他捞回怀里。

　　这宽广的胸膛好暖。

　　但，远没有食物的香气来得吸引啊。

　　他挣开墨佳的环抱，跌坐到桌边，看眼前这些吃的，眼里渐渐有了光。

　　这里的伙食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在一旁的李熹放下书，对他：“你是不是应该先去梳洗一下？”

　　这头李熹话音未落，那头仆人们把热水什么的都送进寝室去了。

　　左霁心急吃好吃的，自然很配合，乖乖地又进了去。

　　待左霁走开，李熹对身边伺候的仆人低声交代了一句，那人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李熹的目光来到了墨佳身上。

　　他见墨佳盯着寝室那头，还满脸疑惑，便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像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墨佳纯粹是觉得自己刚才抱过的腰身很细，听闻，回过头来，末了，反问李熹：“为什么这么说？”

　　李熹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再问：“为什么我觉得你跟他很熟？”

　　墨佳眉头微蹙，末了，又再反问：“何以见得？”

　　谈来论去，谁也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没能从对方的口中探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

　　两人的目光对上，渐渐地，颇有对峙之势。

　　这种不满，在左霁再次踏出来的这一刻消散。

　　两人皆收回了视线，注意力又都全投到了左霁的身上。

　　左霁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

　　他一心就想着吃，坐到桌前刚要开动，伸出的爪子被李熹拦下了。

　　李熹体贴为他送上了筷子。

　　他本来想说吃包子用手也行，可想想，大户人家嘛，讲究，便接过了，然后很“规矩”地说一声：“我开动了。”

　　李熹用眼神示意墨佳先出去。

　　墨佳心存疑虑，很想知道李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奈李熹执意赶他走，他深深看李熹一眼，只得出去了。

　　李熹还是没怎么吃，就陪在左霁身边，看他吃。

　　待左霁吃得差不多，他才对左霁说：“昨天晚上你说的事我考虑过了，我答应你。”

　　左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咬着筷子，一脸的困惑。

　　但，对上李熹的眼睛，他忽然记起是什么事，顿时挺意外。

　　但他眸子一转，装傻：“……什么……？”

　　李熹看出来了，淡柔一笑，问：“你昨晚说多少来着？”

　　赶紧把五个手指一张，左霁笑眯眯，强调：“……百……”

　　“你知道这个数有多大么？”

　　左霁还真不知道。

　　可像李熹这种连三千两黄金都拿得出手的人，区区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见李熹还是不乐意，左霁愿意退一步，减价：“……四……”

　　“……三？”

　　李熹淡定拿起茶碗，并不理会他。

　　左霁就奇怪了。

　　不是他要跟他谈的吗？

　　怎么又这态度啊？

　　耍他是吧？

　　他不满，对李熹愤愤一指，李熹忽然说好，他猛是一愣。

　　什么？

　　“一百，就这么定了。”李熹放下茶碗，答应道。

　　这遂不防被套路，左霁挺愕然。

　　“……我……”

　　他想说刚才不算，可嘴巴一张，就有人进来通报。

　　李熹刚才吩咐过的仆人走进来，说：“少爷，缘苑的老板来访，说是有要事，想求见您和左霁公子。”

　　缘苑？

　　左霁眉头一皱。

　　是酌醉吧。

　　他怎么来了？

　　“我待会儿有事，没空见他。”李熹就当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假装想想，对左霁：“你去吧。”

　　左霁点头：“……好……”

　　水榭里，酌醉已经快坐不住了。

　　一见到左霁，他急切起身迎上来，紧张抓过左霁，左瞧瞧右打量，问：“怎么样？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他摇摇头。

　　酌醉不大信，把他转了一圈，末了，瞅那煮茶的小厮一眼，低声问他：“……你没被怎么样吧？”

　　左霁不解，打听：“……怎么样呀？”

　　酌醉瞧他这反应，放心了。

　　纶扇拍拍胸脯，酌醉说：“还好，还好他不好男色的事是真的。”

　　酌醉这话让左霁明白了过来。

　　难怪，难怪他敢让他跟着李熹回来。

　　是仗着对李熹这人多少有点了解，众目睽睽之下，行权宜之事。

　　那不用说，现在过来是想要回他？

　　“阿霁。”

　　“……嗯？”

　　酌醉对他：“我现在来是要带你回去的。”

　　果然。

　　左霁眉头一蹙。

　　开什么玩笑。

　　昨晚那些大爷们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肌梗塞来。

　　他可不想再回去卖了。

　　这里好吃好住的，还能从李熹身上刮点钱，他有什么理由回去陪他当老千假卖春赚钱？

　　酌醉带他坐到茶桌前，小厮为他们倒上刚沏的热茶。

　　酌醉又瞅了一眼那小厮，觉得说话不太方便，压低声音凑近来，对左霁：“李公子不是好男色的人，向来都不屑进我们那样的地方，所以啊，昨天他忽然现身，还当众高价买下你，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当时那么多人看着，他势在必得，我骑虎难下就做做样子答应了。现在不一样啊，明面上的事儿呢过去了，私底下还不好说吗？黄金我都带来了，一点都没少，在外头候着呢，钱我还给他，我们回家去，你看好不好？”

　　那当然是……不好啦！

　　左霁又不傻。

　　缘苑算个P的好去处。

　　那是个火坑啊！

　　眉头蹙得老紧，左霁没说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眼眸子溜溜，他知道酌醉不好打发，又不敢摊开直说，忽然想起自己兜里揣的那包药粉，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他瞥了那煮茶的小厮一眼。

　　默默掏了掏自己的衣兜，他“咻”地起身，惊诧对酌醉身后一指：“啊！”

　　酌醉猛一回头，他捏破包纸，胡乱把药粉撒酌醉面前茶碗里。

　　因为太慌忙，茶碗边缘也沾上了粉末。

　　身边的小厮心明手也快，一勺茶水及时往茶碗上一浇，粉末顿时冲没了。

　　神助攻啊。

　　左霁看着挺惊诧的。

　　酌醉回过头来，奇怪：“你刚才看到什么了瞎嚷嚷？”

　　“人才。”

　　“什么？”

　　酌醉没听懂，看左霁盯着小厮，而小厮脸不变色、心不跳，一脸平和地煮着水，酌醉起手在左霁眼前晃晃，左霁蹙眉瞥他，他奇怪：“我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你盯着他作甚？”

　　“……李熹……不……没理我……”左霁手一摆，表示嗓子不好就不多说了，又再拿起茶碗，对酌醉：“……好喝……”

　　好吗？

　　好也不用一直盯着人瞧吧？

　　“还行吧。”酌醉淡淡，扫煮茶小厮一眼，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左霁看罢，忍不住乐呵，抿嘴偷笑。

　　酌醉见他这样，说：“傻笑什么呢？就一杯茶，至于么？”

　　酌醉起身看看水榭外的天色，对左霁：“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啊。”

　　嗯嗯。

　　左霁点点头。

　　“至于道别什么的就不用了，李公子贵人事忙，我们走的事自然会有人告诉他的。”

　　嗯嗯。

　　左霁又点点头。

　　酌醉对一旁的小厮说：“就有劳你转告你家主人了，告诉他，愿赌要服输啊。”

　　左霁又想点头。

　　可一想：什么？

　　什么愿赌服输？

　　可左霁没有问的机会。

　　药力发作，酌醉“扑通”一下就栽了下去。

　　左霁连扶都来不及，愣在了那里。

　　那接下来是怎样？

　　只见，他身边的小厮不慌不忙地起身走了出去，然后，进来两个仆人，左右帮扶，把酌醉架起，抬了去。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他，左霁不放心，一路跟过去看，眼看着他们把酌醉送回到他来时的马车上，这才放下了心。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不起的事已经做了。

　　事到如今，面对越行越远的马车他只能挥帕送送呗。

　　他不知道。

　　这一切，墨佳和李熹都远远看在眼里。

　　“好一招借刀杀人，没想到他最后选择了你。”

　　听墨佳这么说，李熹反驳：“他选的不是我，是那一百两银子。”

　　贪吃、爱财、狡猾。

　　李熹背着手远远地看着，觉得这人真的挺有意思，忍俊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