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羡宇幸

10、你不是说你没喝吗

　　他说完，撕下了整块脸皮。

　　这张恐怖诡异的脸揭下来之后，露出的是一张苍白干瘪的脸孔。

　　高鼻，薄唇，长兜的尖下巴。

　　他细长狭小的双眼紧盯着左霁，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这个长相再配上他这特有的身材，整一个就是个老妖形的人物。

　　“左公子，卢绘是来接您的。”

　　他上前一步伸出了手，李熹走到左霁面前挡住了他，说：“如果他愿意帮你们当初就不会带左雅逃走了。”

　　这人根本不理会李熹。

　　又朝他们走近来几步，他对左霁恭敬道：“左公子，殿下他很想您，让我来接您。”

　　殿下？

　　左雅？

　　他们口中的这些都是谁？

　　左霁很是迷惑，看看卢绘，再看李熹，心里猜疑，不表态。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根本听不懂人话？”李熹瞪着卢绘：“他是不会助你们杀人灭口的，即便殿下再怎么深爱他，也不见得能抵这么多年的姐弟情份吧。”

　　什么？

　　左霁吃一惊。

　　不是那句“杀人灭口”。

　　而是……

　　他手指点点李熹肩膀，小声向他求证：“你说的那个殿下是男是女啊？”

　　李熹反倒不解了，淡看他一眼。

　　瞧他这眼神，左霁下巴差点掉地上。

　　他跟个男的有一腿？！

　　……不会吧？！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左霁看卢绘，怂退了半步。

　　见左霁退缩，卢绘眼神一下变了。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难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样的么？”

　　卢绘反驳，忽然出手。

　　李熹一记四两拨千斤，拨开他的手，迅速转身便是一脚。

　　卢绘往后一缩，移形换影，钻个空子，伸手就想擒上左霁肩膀，左霁吃惊连退，正好撞到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快手抓起摊上的签子朝他划来。

　　他没想到左霁会动手，一把抓住左霁抓签的手，左霁左手也迅速抓过签子朝他脸上扎来，他反挡，左霁右手腕上的力道一松，立马转腕下刺他手臂，他一怔，左霁左手签子一划，他的颈上立马浮现出一道红痕。

　　他火了，眼里现出杀气。

　　李熹上来助攻，膝盖顶上没有击中，但立刻补一脚正中肋骨，一下子又把他踹远了去。

　　左霁惊魂未定盯着眼前这人。

　　只见，他右手按住肋部，又再摇摇晃晃站起，抹了把被划伤的脖子，恨恨眈着李熹，看样子刚才挨的那一脚力道太重，伤得不轻。

　　李熹还想上前，那人冷冷一笑“嗖”的一下没了影子。

　　李熹警惕观察四周，确定这人是真的走了才放松下来。

　　“你打破了我俩之间的约定。”

　　李熹回头，左霁目光与他对上，不由得提防退一步。

　　“看来你猜错了。”

　　墨佳忽然出现，打破了对峙局面。

　　左霁惶惶转头瞥他。

　　墨佳上下瞅左霁一眼，确定他没事，对李熹：“之前那四个蒙面人不是他派来的。”

　　李熹嘲讽一笑，依旧不置可否。

　　墨佳见他如此执拗，眉头轻蹙，末了，发现左霁瞪着他，问：“怎么？”

　　“怎你个头啊！”左霁不满，忿忿：“你刚才一直观战？那你不出手帮忙？”

　　“不出手是因为我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杀你。”

　　“嘿~”这一听，左霁袖子一扯，想揍他。

　　墨佳嘴角一提。

　　“再说了，像这样的对手我们三爷单手就能搞定不是？”

　　他说罢，瞅向李熹，李熹听闻这话也看向他，目光冷冷的，很复杂。

　　忽然感觉两人气氛不对，左霁顿时有些紧张。

　　他连忙从中间推开他俩，说：“还不走？等人带队回头抽我们吗？”

　　他俩都没有意见。

　　左霁察言观色，看看他又看看他，暗暗摸摸自己袖管里塞着的那条蓝色纱帕。

　　还好，还在。

　　他暗暗揣紧了。

　　回到府里，李熹又一头扎进了书房。

　　左霁回到房里，先是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俩都没来找他问话，便关上门，拿出那块淡蓝纱帕继续研究。

　　这上面一点绣花、绣字都没有。

　　但这些划痕不像是自然破旧，倒像是人为刮的。

　　这块东西被藏得这么好，到底重要在哪呢？

　　他横看竖看，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那人和李熹之间对话说的是明明白白。

　　大家都在找一个人的下落。

　　而那个人在哪就只有他知道。

　　这也是李熹愿意花大价钱买他回来的原因。

　　这么说来的话，原装那位自杀未必是因为身陷男欢院。

　　因为酌醉对他还不错，接客什么的也是假的，他没有理由想不开啊。

　　难道说，他是为守护这个左雅而死的。

　　可……

　　“也不对啊，也不至于死吧。”他觉得十分不合逻辑。

　　因为，行踪暴露了大不了再逃呗？

　　虽说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可生在这个时代，一没网络，二没ID，三没监控，四没手机，连卡都没得刷，谁怕谁啊？

　　通缉头像方面也全凭画师手艺，万一那画师眼瞎技术差，就算貂蝉都变东施啊。

　　一扎人堆里，石沉大海，人海茫茫，怂都大可不必，用得着死吗？

　　而且，这左雅躲得挺成功不是？

　　这些人至今都没能找到她的位置。

　　如果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不出来晃悠，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他忽然发现问题了。

　　对啊。

　　那他为啥自个儿跑出来啊？

　　食指在唇上抹抹，他思量：难道是因为惦念那个什么殿下？

　　这不可能吧？

　　若是这么恋爱脑，从一开始就该扑过去抱大腿，把左雅绑了亲手献上啊。

　　罢了。

　　脑子用多了累，他选择暂时歇歇，想要来杯水，拿起茶壶晃晃发现里面是空的，他“咻”地一下起身，背后“砰”地一下撞上了什么，吓一大跳。

　　这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的后头，忽然被他撞上，手上的托盘一抖，汤一下洒了，她连忙出手稳住炖盅，溢出来的汤一下沾湿了她的袖口。

　　左霁是真真被她吓到了。

　　要知道，他才刚刚经历过被人暗算的事。

　　“你干嘛？！”他怒目。

　　“奴婢该死。”女子急忙向他低头行礼，慌张：“奴婢不是故意要撞上您的。”

　　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谁撞谁的问题。

　　而是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站在别人背后真的会吓坏人。

　　左霁很没好气。

　　末了，忽然发现这人很眼生，好像不曾在府里见过，他蹙眉：“你……”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杯弓蛇影。

　　他自己也就来了没几天，认不全这里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这可是在李熹自己的地盘上，一众家仆训练有素，府内守卫固若金汤，能有什么事。

　　他看看托盘上的炖盅，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三爷吩咐厨房为您准备的定惊茶，厨房煮好了便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定惊？”

　　可他刚才在市集那并没有受惊啊。

　　左霁狐疑：“里面放了什么？”

　　她答：“这里面有熊胆、牛黄、珍珠末……”

　　“得！”

　　左霁起手，不听了。

　　这么贵，不喝都对不起自己不是？

　　他闻闻，还挺香。

　　暗赞李熹会做人，他美滋滋的，伸手要端，忽然听到墨佳的声音。

　　他抬眸，微微侧头，视线绕过仆人发现了墨佳。

　　墨佳步入来，闻到汤的香气，问：“怎么还没到饭点呢又吃上了？”

　　“要你管。”

　　左霁皱皱鼻子，抱怨：“李熹体贴，叫人给我炖的。主人家还没嫌我呢，你倒管得宽。”

　　墨佳一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吃。”

　　左霁把炖盅端到桌上，叼上勺子，正准备开动，忽然觉得墨佳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以前？

　　哪个以前？

　　他转头想问，但是墨佳已经走了。

　　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左霁没好气，末了，把仆人打发走。

　　小心翼翼掀开盖，肉汤的鲜香扑面而来，他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还别说，李熹人不但长得帅，而且心细，又温柔，做朋友真是一流。

　　心里赞叹，拿勺子想先喝口汤，舀起吹吹气，刚送到唇边，忽然被人一手扫开，炖盅落地应声碎洒，他喝了个空，愕在了当场。

　　他抬头。

　　搞破坏的，正是他刚才夸完又夸的李熹。

　　“你没喝吧？”李熹一脸紧张。

　　见他愣是没回应，李熹抓上他，反复确认：“你没喝吧？”

　　左霁看看那一地的狼藉，再看李熹，末了，挣开他的手：“你有毛病呀！”

　　李熹见他中气十足，着实松了一口气。

　　末了，李熹问随后跟进来蹲到了碎片旁的墨佳：“怎样？”

　　墨佳检查后，答道：“猜得没错，果然有毒。”

　　什么？！

　　左霁难以置信。

　　墨佳对他：“幸好你没喝，也幸好三爷过来，我多嘴问了一句，他根本就没叫人给你送东西。”

　　打蛇打七寸？知道他嘴馋，所以用食物来钓他？！

　　左霁丢开勺子，气愤：“太过分了吧？”

　　“没想到竟混进来了。”

　　不同以往，李熹眼中满是戾气：“传令下去，封锁整个沁南轩，所有外来的杂役到院子见我！”

　　门外家仆拱手，领命退去。

　　很快，好些人都聚集到院子荷塘边上来了。

　　府里的外来杂役不多，也就二十几个。

　　女的更少，也就这么五、六个。

　　左霁来回地看，背着手，绕着她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认出来。

　　“怎么样？”李熹问。

　　他摇头。

　　其实他当时没怎么注意那女子的长相。

　　对方大多时候低着头，大众脸，衣着打扮又跟眼前这几个都差不多，他就看过一眼，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转头去问墨佳：“你不也见到她了吗？”

　　“她当时与你面对面，背对着我，我没看到她的脸，身高身形的话，这几个人都差不多。”

　　左霁听来蹙眉，又问李熹：“你们家雇了几个人你不知道的吗？混进来的难道你就认不出来？”

　　“沁南轩里的护院都是自己人。”李熹道：“其他的自有人打理，哪里需要我过问。”

　　也对。

　　像这种临时请来帮活的哪需要李熹一个个过目。

　　左霁点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这些人：“把你们的手伸出来。”

　　大家排排站着，都照做。

　　他上前对这些女子的袖口逐个嗅了嗅，发现其中一女子袖口上残留有中药味，即刻抬眸：“是你！”

　　她眼一厉，伸手就掐左霁喉咙。

　　左霁灵活一闪，墨佳默契出手，扣她脉门把她胳膊往后一扭顺势将人绊倒地上。

　　膝盖往她腰上一跪，手往她颈椎上一压，动作一气呵成，墨佳道：“男的。”

　　“男的？”左霁凑前来瞧瞧，还真是。

　　对方的年纪还小，以现在的身高和骨架冒充成年的年轻女子刚刚好。

　　这人也不罗嗦，直接就是咬牙。

　　墨佳一惊，伸手想去卸他下颚，无奈为时已晚，这人嘴角流出黑血后便不动了。

　　墨佳负气，松手起身，问李熹：“现在是怎样？”

　　李熹摇头：“人都死了，没用了。”

　　墨佳也觉得甚是可惜。

　　难得一个送上门来可解他们迷疑的机会。

　　挺气恼，他看身旁左霁一直低着头在那不断地朝他招手，他眉头一蹙，不解问：“你干嘛？”

　　左霁说不出自己怎么了。

　　忽然地，气促心慌，头晕目眩，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

　　感觉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扭曲，他身子一软，被李熹及时扶住。

　　墨佳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吓到。

　　“你不是说你刚才没喝那汤吗？”李熹紧张问他。

　　他想告诉他自己是真没喝，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回应都办不到了。

　　感觉一股热流直窜上喉咙，他“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血在不断地往外涌，他捂着嘴，跪了下来，腥红带黑的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他眼前逐渐昏暗，最后看到的，是李熹惊慌失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