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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医庄 ...

  •   左湾屯好好的庄子做了医庄,全城的病人都聚集在这里。

      乌进忠担心疫病传播过来,从不许贾环出门。

      贾环每日只是在屋里写字画画,练练拳脚。苏堪身份暴露,现在不知身在何处。陈副都统又派了为姓赵的佐领过来,武艺、官职都在苏堪之上。

      只是经过苏堪之事,贾环已不再跟赵佐领接近。不过是老老实实习武,恭恭敬敬的叫师父就罢了。

      饶是贾环安安静静呆在府里,乌进忠还是不放心道:“要我说,环儿还是回城里待着好。如今城里的病人都被移到左湾屯,他们还烧些东西。我看着烟升起来都怕那烟飘到咱们这里。反正城里如今已经清理干净了,府里上上下下我也让人该祛毒祛毒,该换新换新了。环哥儿这就去吧。”

      说着不管贾环反对,便把贾环送上了马车。

      一路上只有甘棠、赵国基、乌金三人陪同。陈富自打医庄建成,便整日忙在那里。后来陈副都统带着正经大夫过来,将此地接管。陈富仍旧在那里,甘愿当个伺候病人的小厮。

      陈富劝说陈副都统借些富贵人家的小厮做助手,协助医庄照顾人。毕竟那些小厮个个手脚灵活,令行禁止。

      别人家的丫鬟、小厮听了这个把陈富恨个半死。黄樱儿却一心要去帮忙,也跟着去了。金镇向来跟陈富一样会鼓捣东西,这次也前去帮忙配药去了。

      此时到了去左湾屯的路口,贾环执意要去看看。

      乌金道:“我爹要是知道你了……”

      贾环敲了他一个爆栗:“知道了都是你说的……”

      乌金委委屈屈把人往路上带,带到半路,却遇见个拄着木棍,蹒跚前行的人。那人见马车前来,赶忙拦车。

      乌金怕撞着人忙把车停下,抬头一看,惊讶道:“海珠,你怎么成了这样。”

      贾环定睛一看,也道:“啊,原来是那个海珠,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佝偻成这个样子。”

      海珠见着是熟人,哆哆嗦嗦要上车。甘棠见贾环应允,下车把人扶到车上。

      贾环道:“我记得乌爷爷说,你是个女中豪杰。上次搬运芦苇,你可是赚了好几吊钱,怎么如今落魄成这样。你这是病了要去医庄?你家人怎么没送你。”

      海珠身子虚的坐不了,斜靠着车厢哭着说出了经过。原来她上次赚的银子已经全被她爹拿去买酒喝。任她哭闹也不管她,惹急了对着母女俩就是一顿打。

      海珠她娘每每劝她,忍耐,听话。哪有女儿这样跟爹放对子的,实在不孝。

      海珠生过气,也就罢了。谁知她得了霍乱,她娘要拿钱治病,却被她爹一顿毒打。海珠她娘也没法子只好哭诉自己女儿命苦。海珠却不认命,苦熬了两天,今日自己拄着木棍,前去医庄。奈何她身子虚弱,走了半日才不到一小半儿路程。

      甘棠、赵国基都唏嘘不已,贾环一时想着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宁愿花钱喝酒不愿给女儿看病。一时又想着自己家里也不遑多让,自己到了这里信不知寄过几回回去,家里却连第二封信都没有。

      贾环把人送到医庄,那里的人老远就见着马车便道:“又有送病人的来了,快抬担架。教人腾个位置。”

      一到医庄,海珠便被人接走。

      看门的人给贾环指了去找陈富的路,贾环便带人去了。一路上入目都是哪白布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起初还吓了贾环一跳,还以为死的人太多了。众人孝服穿不够,干脆全身裹起来。

      “环哥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姑娘冲着几人跑过来。

      贾环一愣,才发现说话是黄樱儿。只是她整个人裹在白布里,教人认不出。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穿成这样”,贾环问道。

      黄樱道:“是陈小哥说的,为防止我们也染上霍乱先病倒了,故而全部裹起来。白布是为了显脏,免得自己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却不注意。”

      贾环又见着有人抬着通,带着盆子,问道“这是做什么,怎么大家纷纷避让。”

      黄樱忙拉过贾环道:“那是秽物。陈小哥说病人的秽物不可倒入江中免得传染,也不可直接掩埋,瘟疫是掩埋不掉的。要先用草木灰搅拌,静置几个时辰,再去掩埋掉。病人的衣物要全部烧掉。”

      又道:“我原本还觉着他多事,但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先做个样子,才让众人学着做的。如今他苦活累活都做的,也没歇息一时片刻,我倒有些佩服他了。”

      医庄外围都用栅栏,茅草先围起来,以免病人乱跑。内里几间房子并列,浑身裹着白布的人,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的来来往往。

      一时听见黄樱念了一句“真是令人厌恶。”贾环顺着黄樱看过去,发现是四五个步履匆匆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他们有什么不对?”

      黄樱鼓起腮帮子道:“这家的大儿子前几日送来治病,不知怎么的,霍乱治好了,身子却瘫了。他们母子日日来找配药的大夫,让人不胜其烦。今日怎么还带了人。”说完黄樱摇了摇头,感叹着恨不能打人一顿。

      甘棠笑道:“这丫头真是散养久了,也有些野性了。”

      众人正说着玩儿,一阵吵杂声猛地传来。庄子能走动的人,纷纷往一个地方聚集。

      贾环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人群中的陈富看着对着自己横眉怒目的青年,不由道:“你大哥我是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药绝对没问题,这么多人都吃了。更何况我那也不过是一份口服补液,又不是其他药,怎么会使人瘫痪。”

      那小子却不管:“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一根人参,也有人吃了长命百岁,也有人虚不受补死了的。你既然是大夫怎么能胡乱用药,你个草菅人命的庸医。我大哥好好一条铁打的汉子,如今成了残废,他下半辈子靠谁。”

      陈富一直觉得是自己配补液时用错了计量才害了人,心中愧疚不已。看着躺在床上,下半身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动弹,还一心劝着弟弟的壮汉。心中不断自责。这下被人说中心事更是羞愧难受,还嘴也不会了。

      那小子见陈富不吭声,知道是被自己说的惭愧了。立时更加凶狠,道:“我哥哥正当壮年却坏了身子,只怕一辈子都完了。将来谁伺候他终身,还不将你妹子送过来伺候我哥哥。”

      这是旁边一个老妇人忙上来拉扯:“你这是做什么,你哥哥承人家的情才治好霍乱的。小年轻医术不精也是有的,能保住一命你哥哥已经知足了。”

      她口中的哥哥,正躺在床上,伸手去拉弟弟道:“娘说的对,二弟,快不要胡闹。”

      那妇人又道:“况且人家妹子,怎么能当丫鬟。就是娶了人家,我都心疼,怕委屈了她。”

      旁边倒有人附和“你害了人家哥哥,赔个妹妹倒也划算。”“是呀,做丫鬟太委屈人,做个妻子倒也正好。”

      贾环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冷笑。

      那小子仍旧嚷嚷着不干,伸手要去打人。

      谁知手还未挥下便被人拦住,顺势一拧,整个手臂便被人扯住,压在身后。

      “笑话,你们这些人若不是他救治,早就死了。如今被人救好了,不谢恩,反倒过来讹人。”贾环道,“当爷我不懂你们的心思?我劝你们省省吧。”

      又对着那老妇人道:“大娘你也别唱野戏了,什么做丫头委屈了她。话里话外都是要我们家妹子嫁去你们家,你们这是要讹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只是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也敢上来讹我,当我是傻子不成。”

      那老太婆一看儿子挣脱不开,自己目的又被人揭破,便一下跌坐在地上大喊:“街坊四邻评评理,我好好的儿子被你治坏了是实情。我难道不心疼儿子的,好好的小子如今成了瘫子,指头也不能动。我一家子,上面老的动不了,吃饭都要端到面前。下面小的还没成亲,房子也没多盖一间。这个大儿子是一家子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塌了。我一家子要怎么活呀。”一时间我的儿呀,我的娘呀哭起来。不止老太婆,她家不是什么辈分儿的男男女女一时间都扑了过来,哭作一团。

      那个打人的小子,也不在管贾环。袖子一扯,跑过去跪在他娘脚边。

      “娘呀,都是儿子不孝。要是我有本事,我也能像大哥那样支撑起咱们家了。娘,你起来,是儿子不好,让儿子跟这位爷赔罪。”说着便向贾环扑过来,要抱着腿哭。

      围观的人甚至有些在道,“这一家子也是可怜”、“贵人们什么没有,哪里还在乎这些小钱?只是人品不好,不愿给罢了。”之类。那个躺着的大哥也悲上心头,忍得两眼通红。

      贾环自小也是跟着赵姨娘见识过泼皮本事的人,见着那小子扑过来,立马脚尖一点,向一旁侧过去。

      那小子见一扑不中,又是一扑。贾环接连转移,绕着场地一步一撤,那小子也跟着一步一扑。到底是刚歪嘴的和尚,经还练不熟。扑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贾环这是在逗他。一时起也不是,停下也不是,嘴巴光张着也不会哭嚎了。

      众人看着那小子,又转了说法,说些“他们家就是爱作妖”、“真不要脸”之类。陈富甚至直接笑了出来。

      那老太婆见着自己小儿子出了丑,又赶忙提起嗓子。哭起自己大儿子,爬过去抱着大儿子。母子抱头痛哭,肝肠寸断。

      贾环偏不信邪,命人搬了个椅子过来。又让乌金以乌进忠的名义请了村长里长,坐下来。众人围坐在那里,看着那老妇人哭泣。陈富、黄樱则被打发去,照顾其他人。

      足足一个时辰,那老妇人生生用嗓子给贾环洗了一遍脑子。那婆子从儿子哭到公婆,从公婆哭到狠心的丈夫,又从丈夫哭到自己没养大的女儿。再从女儿哭到没成亲的小儿子,再接上大儿子。哭自己没福气,没嫁个好人家。又哭虽没嫁到好人家,好歹公婆疼爱,丈夫尊敬。虽说一家和睦,无奈丈夫死得早。虽说丈夫死得早,好歹还有父母儿女,也是个依靠。谁知女儿也没了,老人又重病。虽说老人重病,好歹两个儿子也成器。谁知成器的大儿子又病了,这下不仅养不了家,还不要拖累家人。不如母子两个一块儿死了,去了阴间也好有个依靠。

      那家大儿子似乎也想起来自己此刻是个累赘,恨不得爬起来去撞墙。奈何他病的久了,浑身发软,没力气去死。

      贾环眼睁睁瞧着,那妇人的词儿一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周围的人已经跟着留了一圈儿眼泪。但万事不能太过。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渐渐受不了了,从骂贾环为富不仁,到怨那妇人哭的人耳朵疼。又到劝贾环给些钱息事宁人,最后还是村长终于受不了站起来说话:“你这人好不晓事,这是医庄。病人都歇在这里,你这样号丧不晦气吗?”

      那老妇人慢慢收了嗓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贾环赶忙道:“无妨的,这里病人躺的久了怕也是无趣的很。有人唱念做打给人唱戏解解闷,不是好得很。”

      病房里众人早就被那妇人高亢的哭声,吵得恨不得堵住她的嘴。但此时贾环为陈富说话要人呼应,众人自然点头称是,恨不得再听一个时辰的样子。

      “好啦”,里长起身道:“你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些天若不是乌庄头府上上下协助,咱们这里不知要死多少人。要不是这里是疫情缓解,只怕全城都要遭殃。如今你儿子瘫了,是他自己身子骨弱,与大夫何干。不然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他瘫了?老夫知道你家中艰难,这样吧,老夫愿意召集全里富户,为你们凑些钱粮,暂且渡过难关。你若再闹,老夫可就要把你送纠官府了。”

      那妇人听了里长一番话慌忙爬起来,眼泪一收跟没哭过似的。

      里长跟贾致歉:“都是老夫治下无方。”

      贾环客气道:“里长深明大义,为我等做主,在下感激不尽呢。”

      里长知道不知道贾环身份,想来不过是乌庄头的亲戚之类,不过此地又有谁个不是大户人家的家人。因此情愿得罪远在天边的大户人家,不愿得罪生长在此地的无赖。但此时里长却全不管了,此事原本是件小事,但这个贾环软硬不吃,丝毫不愿意破财消灾。这事若闹成大事,传出医庄却很不好看。所以才赶忙起来说话,等说和了二人,里长实在不愿再呆着,说了两句话便告辞先走了。

      那妇人见许诺给钱的里长走了,也慌忙跟上去,连儿子也不管了。只剩下那个大儿子,眼巴巴瞧着。

      那大儿子见贾环戏谑的看着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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