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成长记》小余不是鱼

61、回城

　　次日一早，贾环醒来匆匆洗漱，饭也顾不得吃，要去看看船修的怎么样了。

　　陈夫人却命黄樱来请，黄樱道：“陈夫人说，‘请环三爷来用早膳’。”

　　贾环一愣，陈夫人一向对自己亲切，到少有这样疏离有礼的。

　　贾环收拾齐整去陪着陈夫人吃饭，陈夫人见着贾环倒是先行了一个礼，把贾环吓得赶忙去扶：“太太这是做什么，折煞贾环了。”

　　陈夫人牵着贾环坐下，给贾环斟上一杯清酒。道：“环儿，自从你来到伯都纳，我一直把你当做子侄一般，打心眼儿里喜欢。前次贾府中藏着反贼一事，陈将军与我都是知道的。那些人意图偷盗伯都纳的船舶停靠点与武器装备图册，但副都统府戒备森严，反贼不好潜入。将军也怕有别的变故，故意把武器图册送到你那里，还放出了风声，就是为了抓住反贼的踪迹。”

　　贾环静静听着陈夫人解释，陈夫人接着道：“可是环儿放心，我夫妇绝无害你之意。将军也跟我立誓，此事绝对不会牵连到你。到时论功欣赏，他还会为你上表请功。只是没想到事情突生变故，又这样一件接着一件直到如今。”说着陈夫人竟然渐渐啜泣起来。

　　贾环安慰道：“太太不必这样，此事陈副都统已经向我解释。我也并未怨恨，我不是这等小气的人。”

　　陈夫人破涕为笑：“环儿如今不计前嫌，愿意替我打探陈将军的消息。我感激不尽，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我们夫妇的恩人。”说着又要行礼。

　　贾环忙把人扶住：“太太可不敢这样了，太太从前把我当做子侄，我也将太太当做姨母一般。如今太太动不动就行个礼，叫贾环心里好生别扭。夫人原本也是个响快人，怎么今日这样肉起来。”

　　陈夫人道：“你这样说可见是知道我，我就不装柔弱小姐了。我原本打定主意，今日不去找，明日也要去找的。只是肚子里有个孽障，叫我不敢动弹。昨日乌那希闹得惊天动地，我才知道你的心思。你今日替我去了，我代肚子里你弟弟谢你。等你回来，我收你做个义子，把你看得别那两个混小子还娇。”

　　贾环一听，心中万分欢喜。不是高兴自己被二品夫人认作义子，而是高兴陈夫人再添一麟儿。贾府里正是贾环玉字辈最小的，如今可有个比自己还小的了。

　　两人欢欢喜喜吃了饭，贾环看着天色不早，不能再耽搁下去。拜别陈夫人，打算带着乌金、陈富去前院大雄宝殿看看乌那希的船造的怎么样了。谁知去了小院前边倒座，甲兵却说陈富、乌金两个一大早就出去了，连金镇也跟去了。

　　贾环一脸稀奇的赶到关帝庙前院大雄宝殿，又在众人指引下去了昨日砍树的清凉院。

　　一进院子贾环就觉着眼睛刺痛。乌金一身通黑，穿着仙鹤团花云纹箭袖。脚蹬粉底黑靴，腰封缠的紧紧的。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生生把七分脸衬到十分。

　　陈富一身月白纬罗直身，偏拿腰带松松束起来。打理的干净整洁，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头发油光，鬓角整齐，一根发带垂到腰围。手上拿着一把扇子，不用时也不乖乖放在扇套里，偏要直接插在后腰上。

　　金镇这个傻子居然穿着一身蟹壳青黑绞边鹤氅，带着四方平定巾。

　　贾环看着几人十分新奇：“如今非年非节，你们怎么到穿起新衣裳了。这外边雨花还飘着呢。”

　　乌金坦坦荡荡：“这不是要坐船吗？我这衣服穿着好活动。”

　　“好什么，这绒绸看着像绸其实加的棉多，又厚实吸水。一不小心掉水里，爬都爬不起来。回去换了，快去。”

　　陈富嗯嗯啊啊，口齿不清道：“我，我这是衣服都湿了，没得换。”

　　贾环冷哼：“湿了去找黄樱拿我的衣服去，这样滴滴答答的怎么坐船。我看着都怕你腰带掉了，你还带着扇子，发带恨不得垂到地上。去找黄樱儿，拿我那件鸦背青的箭袖换了，再让她给你梳个撩亮道士髻。”

　　说完又看着金镇，金镇倒是不怕他。抬着下巴道：“我又不跟你们出门，穿什么都无所谓。”

　　贾环噗呲一笑：“你这样穿，都没人笑话你？谁在这里穿大氅呀，又不是在什么文会。”

　　金镇怀疑道：“这，这样穿不对？”

　　贾环道：“衣服没不对，地方不对。北地人只有在文会官宴上才穿这个。你在这里穿，太庄重了，有些像唱戏的。”

　　金镇一脸怀疑的看着一身藕荷色团花箭袖，蹬着乌黛阴刻牛皮矮靴。头上也未带冠插簪，只用带子紧紧束起来。再看周围，总觉着有小娘子捂嘴笑话自己，一步一蹭着离了院子。

　　贾环摇摇头，不知道这些人吃错什么药了。

　　打牲乌拉的甲兵带着贾环去见乌那希，结果一见着乌那希，贾环又是一愣。

　　昨日见到的乌那希是个泼辣的悍妇，今日的乌那希穿着一身松柏绿戗针绣十团花立领对襟箭袖，下摆前后左右四开裾，一条玉带勒紧，其余全无。头发总攒在一处，扎个长辫子。

　　乌那希这一身衣料之贵，装扮之简洁。显得人飒沓明艳，让人眼前一亮。

　　贾环跟乌那希身份相当，两人相互见过礼。贾环不禁问道：“今日不知是什么节日，怎么一个个都穿了新衣服。”

　　乌那希笑道：“我这可不算新衣服，我日常骑马打猎都这样装束。你身边那几个清客，书童我就不晓得了，大约春天到了吧。”

　　贾环嘀咕，这都五月间了，夏天都到了。

　　乌那希带着贾环见了昨夜命人修的小船。北地渔民常用的小船，叫威弧船，容三四人。因为材料取自桦皮树，故而也叫桦皮船。船体长约两丈，两端尖翘，中间宽，如同豆荚。桦树皮质地柔韧，船体轻便易携带，一人既能搬运使用。

　　一般为了防腐耐潮、经久耐用，船身还会用樟木、柳木做骨架，外涂松脂。固定船身以防漏水。这次时间紧迫，乌那希命人做的简洁些。外面只用桐油布包裹，只怕只能用两三天。

　　贾环道：“能用两三天也够了，这水怎么样也该消了。”

　　乌那希道：“我命人在造些坚实些的小船了，但愿用不上。”

　　乌那希昨夜清点了三百人出来，分工协作。清理树皮的专门清理树皮，清理后便交给下一批人专门绞定树皮。绞定好后再交给下一批绞绳索，上龙骨。上了绳索的交给下一批裹油布。按照事情多寡难易，单人各管各自那一部分。

　　贾环原本以为缺工少匠的情况下，能有一两艘就不错了。谁知一夜过去，三百人足足造出了二十艘小船。

　　贾环不得不再佩服一番：“姑娘高才，实在是厉害。”乌那希笑笑道：“少见多怪的，那些人身处忧虑之中，又无事可干，聚在一起最易生事。每人做多少活儿，我给几个大钱儿，让他们也没空生事了，这才是一见双雕。”

　　乌那希让人把安排好的东西搬上威弧船，贾环看着还有些木桶，木炭，干粮食水。

　　陈富等人换了平常衣服过来，众人便收拾收拾出山门登船。

　　贾环看着乌那希也要登船，刚要阻拦。陈富忙上去拦着道：“姑娘也要跟着不成？姑娘千金之躯还是不要……”

　　乌那希一个皱眉道：“你是什么人，能在我面前说话。”

　　贾环忙上去扯开陈富，道：“这是我表亲，他人小没见识，姑娘别计较。连我也有些担心姑娘，外面水势不知道怎么样了。姑娘也要去吗？”

　　乌那希哼道：“你们贾家的规矩便是这样吗？什么人也能上来凑话。”说着扭头上了船。

　　陈富讪讪的，这几日看着这姑娘出入如同常人，都忘了什么顾忌了。待要跟贾环赔个不是，害的贾府的名声跟着自己丢脸。贾环却道：“这直当什么，等咱们成了宰相再被人斥责，那才是丢脸。现在嘛，老祖宗知道你是谁？”

　　威弧船轻便，行驶的极快，眨眼就远了珠尔山。贾环让船工远远沿着山脉前行，看到鹰山时，分了两条船前去鹰山看看那里的境况。

　　渐渐远离鹰山后，浑黄广阔的水面上瞧不见一处凸起。要不是此情不对，贾环真相对着水面念一句春江潮水连海平。

　　水上无标识，贾环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看着渐渐有些木桶，烂木头，树叶，布料之类飘过来，船工说离城墙估计不远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如今贾环等人的境况就是望城跑沉船。早早看见了城墙，贾环、乌金还乐的大叫，喊了半天也不见靠近才歇下了。白让乌那希笑话一顿。不过看着水上飘着的杂物渐渐变多，贾环估计着是越来越接近城墙了的。

　　陈富看着前边飘过来的东西，突然大叫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贾环扶着乌金后背往前张望，乌金忽然回头捂着贾环的眼睛。

　　贾环顾及着身在船上不敢动，陈富看着飘过来的东西。泡的发白总肿胀，突兀的身朝下飘着，一具接着一具。让人头皮发麻。陈富恨不得吐出来。

　　过了那片水域，乌金才将贾环放开。

　　贾环问张望着问是什么东西，乌金说是些淹死的猫狗，叫他不要张望。

　　乌那希嗤的笑了一声：“不过是些尸体，怕什么。真是长于妇人之手的娇气公子，难怪我爹常说如今的青年一代不如一代。”

　　说着一拍船舷，咕嘟一声，戒指掉入水中。乌那希赶忙伸手去捞东西，谁扯上些黑线在手上。乌那希顺着黑线看过去，水里渐渐飘上来个东西。乌那希正准备上手去捞，噗的一声，水里冒上来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乌那希啊的一声惨叫，直接侧翻到水里。

　　船工见姑娘落水要赶忙去求，小舟失去控制，直接被压的翻了个个儿。一船五人全部翻到水里。

　　附近船只赶忙靠过来搭救，乌那希在水中死命挣扎，递过来的船桨被她打走。船工怕伤着她也不敢再递。其他会水的甲兵要救，不会水的吓的大叫。

　　好容易有个勇将抓住乌那希，又被乌那希带着直往水底沉。其他来救的甲兵也被搅得不敢过去。

　　贾环看着众人忙乱，直接冲着乌那希扑过去。普一如水，直接给了两人一人一拳。趁着两人被打懵，扯着衣领把两人递到船边，让人扯了上去。

　　乌那希上了船缓了过来便有些歇斯底里，命令船工快速划走。

　　乌金忙着给贾环绞衣裳上的水，一看他脚问道：“你靴子呢。”说着要脱下靴子给贾环，让贾环拦住。

　　乌那希缓了过来，除了频频回头看也再在惊慌。

　　贾环问道：“姑娘是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乌那希正要大叫，又停下悄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些死掉的猫狗。”

　　好容易到了城墙，还好水面还未到达城墙头。高个子的甲兵先爬上去，递了绳索下来，才把贾环等人拉了上去。

　　上了城墙之后，众人便沿着城墙先转去东门。

　　一个甲兵倒在地上，靠着城墙，眼睛渐渐闭上。心中愤恨自己这么年轻便要死去，但是昨日喝的脏水让他上吐下泻。今天甚至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

　　甲兵身后几个嘴唇发干的士兵，颤颤巍巍举着长枪，对着穿着相同铠甲的人。

　　“兄弟们，别怨我们，你们染了霍乱。不这样，你们，我们都要死。”一个甲兵红着眼，哑着嗓子道。

　　对峙的另一边弯着腰哭嚎：“可是，我不想死呀。我们没得霍乱，我们好好的，只是肚子疼。我们没病，我们不想死。”

　　四五个同样站都站不住甲兵，呜咽不停：“真没想到，罗刹国的人来了咱们没死。洪水来了没死。现在却要死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你们不要杀我。”

　　无力的残兵根本握不住长枪，铮亮的枪头不住砸在地上又被人咬牙抬起来。

　　长枪渐渐挨近，就要刺进残兵的身体。对面一个甲兵忽然停手，指着远处道：“有人，那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