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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提刑官 ...

  •   楚安帝有些累了,便在含光殿歇下了,秦妃点燃一枝安魂香守他歇下后,便退去了偏殿。

      含光殿侧殿暖云阁是弘化未出嫁时所居住,弘化偏爱金银珠翠,殿中皆是如此装饰,金碧辉煌。秦妃绕过一道十二扇屏风,屏风前摆了一棵大珊瑚,绕了过去,就看见了弘化的背影。她低着头,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步摇珠翠在发鬓间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妃走过去,弘化听见了脚步声,便回过头看,见是秦妃,她本想勾起一抹笑来,可她心思纷乱,扯了扯嘴角,终究是没笑出来。

      “父皇到底怎么了?”

      “太医都说了,是旧疾。”

      弘化不信,闻此言不由得冷笑一声,“之前那么多年,都没犯得这么严重过,这次是怎么了?”

      秦妃避开了她的眼神,淡然道,“我怎么知道,许是受了寒吧。”

      弘化盯着秦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秦妃却镇定自若,弘化的笑就冷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好似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牙冠之中磨出来的一般,“我知道了,你还是恨他是不是,你还是……”

      “弘化,”秦妃冷眼抬眸,一个眼神便制止住了弘化,秦妃攥紧了手,染了蔻丹的指甲就嵌进了肉里,冷然开口,“我虽怨他,却也要顾着秦家的——而且他是我的丈夫,我在宫里要想好好活着,全都得依仗他的庇护,他若有差池,对我也没好处。”

      “我不告诉你,是我确实不知道,那件事,你以后莫要再提了。”

      弘化知道,秦妃说的没有错,楚安帝如果出事,对她没好处。弘化颓然的扶着额头,她张了张口,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轻声问道:“是,荣王吗?”

      那声音极轻,又好像重达千钧,轻轻地落在地上,重重地锤在秦妃耳朵里,她不由得伸手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前太子被贬为穆王后,东宫空置许久,陛下却迟迟未有另立太子之意,难免让人生出些旁的心思,若此时陛下抱恙,文武大臣定要为社稷江山为重,催促楚安帝早立储君,算来算去,唯一有利可图的,便是素有贤名的荣王爷,沈捷。

      秦妃瞪了她一眼,急道“你胡说些什么!陛下是旧疾,你有何可疑心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传到别人耳中可如何是好?”

      弘化扶着额头,不禁咬紧了牙关。

      秦妃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握住了弘化的手,轻声问她,“你身旁的人,可都还贴心?”

      弘化的目光落在她与秦妃相握的手上,秦妃的手上戴了只青玉镯子,镯子圈起的手腕,也生了些细纹,但不打紧,可是,原来她也不再年轻了。弘化眉睫一动,似乎是被什么惊醒了一般,她回过神,“都是十分称心的。”

      “跟随公主,皆非闲辈,你要小心些,免得他们自视甚高,给你惹出祸端来。”

      就好比那个苏奶娘,觉得弘化与她亲近,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教唆弘化,去对付官家小姐。

      那崔月婉是何等身份……一个奶娘,怎么敢如此挑拨公主,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弘化当即就告知了秦妃,秦妃寻了个由头按给她一个罪名,打发了。

      “我都知道,都敲打过,他们不敢的。”弘化低着头,淡淡的道。

      秦妃闻言舒了口气,她又想起李驸马,那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她又叮嘱弘化道,“还有驸马……你也别太帮着他了,免得他握了权,就生出二心来。”

      弘化闻言,就想起昨晚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十指交扣,怎么也不肯松开,她不自觉便露出一抹柔和的笑,“他不会的。”

      “什么不会。”秦妃收回了手,微抬颌,一抹冷笑挂在唇畔,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天下有情人,她幽幽的道,“你还年轻,不知道,男人天生就会骗女人,非得到了我这个年纪,吃了苦,才知道……”

      刑部大牢里,李琼和宋明蕤一同提审烟花楼纵火者,原本是宋明蕤在三司会审前,按流程带了大理寺的人先来提审一遍,李琼知道了,却也要一同前往。胡尚书不在,另一位侍郎原本想阻拦,宋明蕤却看了李琼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那自首者,因是主动认罪,关在一间牢房里,倒没受什么罪,只是蓬头垢面的,有些难看。

      按例,此次提审,只有大理寺的人能审问,刑部官员不得插话。同僚们都问过一遍后,宋明蕤才捡了些不轻不重的细节问了。

      大牢里火烛昏暗,宋明蕤打开卷宗,好似在认真观看,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这卷宗他翻看多次,早已烂熟于心。

      “你说,当时你们都吃了烟花楼的五石散?”

      “是,每月的那一天,都是那座楼里兜售五石散的日子。”

      “为什么非要吃那里的五石散。”

      “味正,比药房里掺了粉的力道更足。”

      “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人注意到起火,逃出来吗?”

      “我不知道,应该也有别人吧。”

      “烟花楼里的侍者呢?”

      “烟花楼里没有侍者,端茶倒水的,都是低级莺花。”

      “莺花?”

      “就是娼女,她们自称莺花。”

      “她们呢?”

      “烟花楼里没有侍者,那一天,她们都被拉开享乐了。”

      宋明蕤不觉皱了眉头,似乎是看见了那混乱不堪的场面,男男女女,毫不避讳,毫无廉耻。

      “你在口供中没有说过,老鸨的踪迹。”

      “我不知道,既然她没出来过,应该也是被烧死了吧。”

      宋明蕤半晌无话,其实案卷里写的很详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该问什么。

      那犯人见他不出声,便问了一句,“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宋明蕤收起卷宗,走出了牢房,身后李琼跟着他,走出刑部大牢,宋明蕤问他:“李侍郎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件案子要结案了吗?”

      “李侍郎为何问我,您不是也知道,三日后便是三司会审了吗?”

      “可是,此案还有诸多疑点。”李琼站在那里,墙壁上的烛光在他身后盈然,照在他俊雅的相貌上,显得他那双眼睛温和而清澈。

      “李侍郎。”宋明蕤负手看着他,他与李琼一般高,便能平视李琼的眼睛,他素来温润的眼神里此刻像是结了冰,“你看这案宗,罪犯伏法,证据确凿,没有什么疑点了。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便回大理寺复命了”

      说罢,宋明蕤转过身,他转身时恰逢一阵秋风,鼓动了袖袍,官袍上的云雁翩然欲飞,李琼在他身后低声问问,“当年宋大人在南粤,沉冤禁暴,不畏强权,也如同今日一般吗?”

      宋明蕤停住了脚步,他也在想那个问题——如同今日吗,他与往先,不一样了吗?

      他恍惚间想起那一年,他从南粤回来,走过慢慢长路,打马进了京城,那时已是黄昏,城门正要关闭,他出示了公文,最后一个进了京城。

      他骑着马进了京,回身看,便看见那座古老的城门,笨重的,滞滞扭扭的关上了,最后一丝城门外的光,也被挡在外面了。

      那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官吏,畅想着回京以后,要如何清正廉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而如今,他却在官场,比谁的混的如鱼得水。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或许死了吧,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怎么悄无声息?

      宋明蕤不觉笑了起来,那笑容极浅极淡,又有些云淡风轻的无奈与心酸在里面。

      “或许,那不是吧。”

      宋明蕤说完这句话,便快步追上了前面大理寺的同僚,与他们一同回去。

      李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了,日头正午,阳光刺眼,照在身上却一点都不觉得暖和,李琼低了头,想起那一年在南粤,他还是个穷书生,一边做苦工,一边奉养义母,一边读书。

      他听说了本省新来的提刑官,铁面无私,清正廉明,给好多人申冤了,是个好官,他那时候一边啃着冷馒头,一边看书,模模糊糊的想着,要是那时候家里出事,遇见这样的好官,或许就不会那么惨了。

      父母不会死,妹妹不会走丢,他也能更好的奉养看不见的义母。

      可是,他没有那么好的命,他就想自己也能做这样的人。

      他中了状元,娶了公主,进了刑部,还遇见了当年那个清正廉明的宋大人。

      可他说,他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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