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眼》无颜殊

49、池霞殇

　　慕风的母亲束霞本是蓬莱仙岛的一个仙姬，因贪玩溜出了蓬莱岛，不想在东海边遭了一蚌精的暗算。蚌精穷追不舍，束霞只好逃入了水晶宫，却正好撞上了前来赴宴的白池。
　　一个是天真烂漫的仙姬，一个是英俊威风的上神，这样的相遇见便是故事的开始。束霞与白池相爱了，很快结为连理，有了儿子白慕风。
　　白池为战神，降服诛杀过诸多作恶的妖魔。因此，白池也成了诸多妖魔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拿白池没办法，于是就把目标转向了白池的妻儿。
　　是年，束霞带着年幼的白慕风回蓬莱省亲，在路上便遭到了诸妖的暗杀…束霞凭一己之力与诸妖对抗，以肉身相护拼死保住了年幼的儿子。白池闻讯赶到，诸妖逃窜。但这时已经太晚了，束霞伤势过重，已然无力回天。
　　束霞离世后，曾有人劝说白池再娶妻，谁知白池立即变了脸色给人难堪，之后便再没人提过此事。白池对妻子的死始终是无法释怀的，愧疚，懊悔…如噩梦在他的心中反复。白池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慕风一直跟着父亲，慢慢也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慕风年幼丧母，白池一直觉得亏欠儿子，因此从不曾对慕风疾言厉色。虽说是战神的儿子，慕风却对修炼法术没什么兴趣，喜欢的都是些吹笛作画的闲事。因此，慕风长大后的法术修为远不及当年的父亲。慕风不喜修法，白池也并不勉强儿子，一切都随着慕风的意愿了。
　　十年前的中秋夜，月圆，风清。家家户户皆团聚欢乐，唯有逐风院突降天雷，一切的一切便都要从这儿说起…
　　那天雷是慕风飞升上神的劫难，只要慕风受住了这十万天雷便可飞升上神，若受不住便只能灰飞烟灭。慕风的法术修为皆不如当年的父亲，自然是受不住这十万天雷的，很快就倒在了这滚滚天雷中。
　　白池怎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魂飞魄散呢，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替慕风受了十万天雷。
　　一夜惊雷，天明渐止。慕风虽成功历劫成神，父亲白池却因代子受劫，遭到天罚失去了一半的修为。父亲因自己而受难，慕风心中既难过又愧疚。为了让父亲好生休养，慕风主动接过了父亲在不周山流云洞看守“蛟目珠”的任务。
　　白池闭关，流云洞暂由其子白慕风看守。不过三日，这个消息就在将“蛟目珠”挂在心上的诸妖魔间传开了。
　　白池修为颇深又有指天剑在手，妖魔见了白池只有躲的份儿，他看守流云洞时诸妖不敢轻举妄动，可换了白慕风就不一定了。
　　三界谁不知道战神白池的儿子白慕风是个不修法术，只知吹笛作画的弱公子？哪怕他已经飞升上神，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又能有多少真本事呢？霎时间，三界妖魔蠢蠢欲动。
　　地魔石锡觊觎蛟目珠多年，屡犯不周山，可每次都被白池拦在了流云洞口，从未得手。他听说了白池闭关，白慕风看守流云洞的消息，心中大喜，决定率领众妖与白慕风一搏，誓要在白池出关前夺取蛟目珠。
　　是日，天昏云低，慕风倚在流云洞边的树上闭目凝神。忽而风起，慕风睁眼，诸妖已乘风而来。
　　石锡立于诸妖之首，噙着笑看着树上慕风，“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少侠小憩！”
　　“既知如此，便速速离去，也省得动手了！”慕风瞥了一眼石锡和他身后的诸妖，面不改色。“你们想要的东西从前拿不到，今日也休想拿到”。
　　慕风的态度惹怒了众妖，“好嚣张的小子！”
　　“就凭你？也想耍你老子的威风？”
　　“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你爷爷面前逞英雄？”
　　慕风勾唇，翻身从树下跃下，伸手一挥，刚刚口出狂言的小妖便都哀嚎倒地。只是，没人注意到有一只白鸟从慕风的指尖飞往了云端。那是飞往诸神殿去给默桉报信的飞灵鸟，报信后即化为飞灰。慕风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人是没法儿收拾这么多妖的。
　　白慕风出手又快又准，倒不像是传闻中那般没用。想来也是，这白慕风毕竟是白池的儿子，再没用也不会是个草包。众妖愣了愣，都警惕了些。
　　石锡冷眸睥睨，“少侠不愧是战神白池的儿子，果然好本事！”
　　慕风捋了捋衣襟，微微一笑：“地魔大人过奖了，慕风不才，实在连家父一半的本事都没有！”
　　“少侠怎会知道我是谁？在此之前，我们可从未见过！”石锡皱眉，心中暗道不妙，难道白池闭关是假的？这是个陷阱？
　　慕风冷笑，已做好了恶斗一场的准备，“这三界间会时时刻刻关注蛟目珠和我们父子二人的人，除了地魔大人，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再说了，您不也是一眼就确定我就是白慕风了嘛！”
　　石锡被慕风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却也放下了悬着的心。只要白池不在，今日就定能拿到蛟目珠。
　　“既然少侠知道我们是为何为来，却又不肯成全。难么，再下也只有得罪了！”
　　慕风对上石锡的黑眸，毫不畏惧，一字一顿：“敬请赐教！”
　　石锡一掌挥出，三把石剑便直逼慕风的胸口。慕风仰身躲过，手臂却还是被石剑擦伤。石剑锋利，慕风的伤口并不算浅，不一会儿鲜血便染红了衣袖。
　　石锡哈哈大笑，“果然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如此！”见慕风这就受了伤，众妖也放松了警惕，望着流云洞口跃跃欲试。
　　慕风并不生气，嗤笑道：“地魔大人，您还是等拿到蛟目珠再来指点我吧！”
　　慕风言毕，飞剑一扫，那些妄图接近流云洞口的小妖便都纷纷倒地。众小妖不是慕风的对手，就又都缩回了石锡的身后。
　　“待我拿到蛟目珠，我的指点少侠恐怕就听不到了！”
　　慕风抬眸，“尽管试试！”
　　石锡双手合十旋转，黑风一阵，他的手间便出现了如旋风般到石镖，一个接一个直逼慕风而去。慕风拔剑挡镖，那一个个黑石镖便都在他的剑下化为了尘烟。石锡继续快速出招，慕风目不暇接，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众小妖见石锡牵制住了慕风，便纷纷对流云洞口的结界发起了进攻。
　　结界一旦被破坏，众妖就能轻松进入流云洞了，这绝对不可以。慕风一面苦苦与石锡对抗，一面又要分神阻止众妖破坏结界，实在是分身乏术。
　　“默桉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来！”慕风一边苦撑，一边祈祷飞灵鸟已顺利地将消息送到了诸神殿。
　　“嗖嗖嗖…”突然一众小妖都被打倒在地。有人靠在了慕风身后，急切道：“慕风，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慕风一愣，震惊道：“炎铃公主？怎么会是你？我不是让默桉大哥带人过来帮忙么？他们呢？”
　　炎铃得意一笑，“我路过诸神殿，恰巧遇上了回来传信的飞灵鸟。我知你这儿出了事，心里着急，就先赶过来了。不过你别急，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白池战神和默桉上神了！想来他们很快就会赶来！”
　　听到炎铃这话，慕风已是气极，“什么？你派人去通知我父神了？我只是让飞灵鸟通知默桉大哥，我父神正在闭关，你派人去打扰他做什么？”
　　炎铃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一件好事，却没料到慕风会这样生气，只得辩解道：“这石锡并不好对付，通知白池战神过来也只是确保万无一失嘛！”
　　看着慕风身旁这个衣着华丽，面容娇好的女子，石锡隐约猜出了炎铃的身份。这炎铃虽说是天君的女儿，修为法术却并不深厚，石锡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也明白自己入侵流云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九重天宫，此刻须得速战速决。
　　炎铃并不知道白池已失去一半的修为，确实算得上是无心之失。眼看着石锡的石镖又飞了过来，慕风咬咬牙，把炎铃拉到一旁，“你就在这儿待着，守着结界，对付那些小妖就行！”
　　炎铃本想同慕风并肩作战的，可此时也不想再惹他不开心，只道：“好，慕风，那你小心点儿啊！”
　　石锡与慕风过招，出手招招凶狠，速度也越来越快，但始终没能胜过慕风。石锡暗道不妙，白慕风的修为虽不及其父，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输，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白池就要赶来了。为了尽快解决慕风，石锡有了新主意。他将自己的黑袍一撩，空中便飞来了一只凶残的金鹫。
　　炎铃抬头，只见那金鹫爪子锋利，钩喙尖锐，展开巨大的两翼直冲慕风而去。
　　“慕风小心！”炎铃此时自然是无法乖乖待在原地了，迅速扔出法器拦下了金鹫。
　　慕风回头见炎铃与金鹫僵持不下，却是无法抽身帮她，只得叮嘱：“此物来得蹊跷，公主小心！”
　　慕风一向冷淡，很少有这样温声关切的话。炎铃对此很是享受，勾唇道：“嗯，你放心吧！”
　　石锡双手一推，冷笑道，“少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
　　慕风不明就里，只见一股黑色的烟尘嗖的一下撞进了自己的胸膛，随即如一把尖刀插入了慕风的心口。
　　“噗…”鲜血猛地从口中涌出，慕风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随即，昏了过去。
　　“啊！慕风！”炎铃大惊，想冲过去搀扶慕风，却忘了自己正被金鹫盯着。
　　炎铃乱了，金鹫的机会就来了。这畜牲用巨翼将炎铃扇倒在地，用尖锐的钩喙对准了她的眼睛…霎时间，炎铃的惨叫声响彻山林。
　　趁此机会，众妖合力攻破了流云洞的结界，就差进洞寻宝了。慕风已重伤倒地，石锡想着唾手可得的蛟目珠哈哈大笑，“白池屡次坏我好事，杀我魔族。今日我不仅要拿到蛟目珠，我还要便杀了他的儿子报仇雪恨！”
　　诸妖纷纷拍手称快，“好！好！好！”
　　“地魔大人英明！”
　　“杀了他！杀了他！”
　　石锡摊开手，将法力汇集掌间便要一掌杀了慕风。就在慕风要命丧石锡掌下的危急之时，白池赶到了。“嘭～”白池迅速挡在了儿子面前，生生受了石锡一掌。石锡还未反映过来，白池已拔剑刺向了他的心窝。
　　石锡这下伤得不轻，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白池！”
　　众小妖见白池赶到了，纷纷溜之大吉，就连石锡的魔兽金鹫也消失在了的昏暗的天际。
　　白池瞥了一眼被破坏的结界，勾唇，冷视石锡：“你今日打开了结界又如何？一样拿不走蛟目珠！”
　　石锡气极，也不管自己受了伤，拼了命也要与白池一战。白池拔剑迎敌，与石锡厮杀。白池只余一半修为，适才又受了石锡一掌，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三招后，石锡便发现白池只剩下了一半修为。
　　“你竟只剩一半修为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石锡越来越兴奋，拼了命，发了疯，又是一掌击中了白池的心口。
　　白池口吐鲜血，手上的招式却仍不乱，一剑便刺中了石锡胸膛。随后，白池与石锡皆吐血倒地。石锡心有不甘，抬眸却看见了天边隐约的彩云。他知道是九重天宫的人来了，不敢恋战，立即拖着受伤的躯体化风而去。
　　炎铃派去通知默桉的人远不如飞灵鸟靠谱，因此，默桉才率领诸神姗姗来迟。此时石锡与众妖早没了踪迹，流云洞口一片狼藉，将诸神都吓了一跳。炎铃公主被金鹫啄瞎了眼，倒在了血泊中不说，白氏父子，更是一个重伤昏迷，一个危在旦夕。
　　不敢耽搁，默桉与诸神立即将三人带回了九重天宫救治。
　　慕风做了个梦，他梦见白池受了很重的伤，身子一直往下沉。慕风想伸手去拽住父神，却是怎么都够不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了漆黑的深渊。
　　慕风醒来时，身边只有默桉一人。“我父神呢？”慕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默桉连忙扶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默桉大哥，我父神呢？”
　　默桉神色为难，终是开了口：“白池战神无碍，慕风…你先好好养伤吧…”
　　慕风愣了愣，突然笑了，“默桉大哥，你向来是不会撒谎的！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吧！”
　　默桉垂下头，“白池战神只余半身修为，生生受了石锡两掌，没能撑过去…已魂归混沌了…”
　　慕风眸子一沉，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白池身归混沌，留下的不过一身铠甲。慕风跪在那铠甲前，缓缓地将铠甲抱在了怀里，流落连珠。“父神，对不起！是儿子无能！先是我渡不了天劫，害您丢了半身修为。我胜不了石锡，更是害您丢了性命！不曾为您分忧，却害您至此，实在不配当您的儿子…”
　　慕风已然把父神的死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懊悔、自责、失亲之痛已经吞噬了他。默桉看着痛哭流涕的慕风心里既难受又担忧。白池故去后，慕风便抱着父神的铠甲，把自己关在了逐风院，谁也不见。

　　“彭”，“啪”，“没用的东西！”炎铃又开始摔东西了。“滚，都给我滚出去！”
　　“公主息怒！”
　　“公主您当心！”
　　侍候的炎铃小仙姬跪成了一排，紧张地盯着眼前摸到什么就摔什么主子。
　　九重天高贵骄纵的公主，此时竟成了一个瞎子。炎铃真的无法忍受，她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地牢，只有通过对别人撒气才能释放自己的不甘与痛苦。
　　“铃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天君走了进来，挥手示意小仙娥收拾地上的残渣碎片。
　　炎铃听这声音知道是父君来了，不再摔东西，只是抚摸着眼上的白绫，啜泣道：“父君，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我成了一个瞎子…”
　　憔悴，苍白，此时的炎铃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神彩。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换了谁也不会好受。天君心疼地拽住炎铃的手，愧疚道：“铃儿，对不起！父君治不好你的眼睛，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重见光明！”
　　炎铃此时很是懂事，乖巧地点点头，“父君，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我不怪你！我只是难过，我一时接受不了…”
　　听了这话，天君心里更是难过，温声问：“铃儿，你告诉父君，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受一点呢？”
　　炎铃没有正面回答，顿了顿，问道：“父神，听闻白池战神魂归混沌了，那慕风呢？他怎么样了？”
　　炎铃虽答非所问，这其中的意思天君却听得明白，只得叹了口气道，“他没事，整日在逐风院里关着呢！”
　　天君哪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她会被金鹫啄瞎也都是因为那个白慕风啊。天君早就知道炎铃中意白慕风，只是那白慕风对炎铃总是生疏而冷淡。强扭的瓜不甜，因此天君即便知道女儿的心思也没有赐婚。可如今不一样了，炎铃是因为去流云洞救他白慕风才瞎的。不管白慕风乐不乐意，他都必须对炎铃负责，必须娶她。想到这儿，天君已有了主意，拍了拍炎铃的手，宽慰道：“你且好好休息，至于那个白慕风，我会让他来看你的！你想要的，父君定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