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眼》无颜殊

47、夔狱行

　　第二天，临天门来了一位客人。跟这位客人见过面后，朱雀变了脸色，气势汹汹地就闯进了慕风的院子，谁也拦不住。
　　“白慕风你给我出来！那天你到底跟芝兰说了些什么？出来！”
　　炎铃对朱雀这种大喊大叫粗鲁的行为很是不满，出言制止，“你在这儿发什么疯呢？你到底想干嘛？”
　　朱雀向来不把炎铃当会事儿，冷声道：“我是来找白慕风的，想干什么跟你有关系么？等哪天白慕风真娶了你，你再来给我摆女主人的架子吧！”
　　朱雀这话把炎铃堵得哑口无言，又接着喊：“白慕风，你听到没有，你给我出来！”
　　“找我什么事？”朱雀走到门边儿，刚把手抬起来，还没拍到门儿，慕风便推门走了出来。
　　“我问你，你那天都跟芝兰说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让她难过的话，你说啊！”
　　朱雀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慕风挑眉，“发生什么事了？芝兰怎么了？”
　　朱雀冷哼一声，咬牙道：“芝兰根本就没有回百花谷，她不见了，你满意了？”
　　慕风一愣，喃喃道“…不见了…怎么会？”
　　此时，锦荣等人带着一个女子赶到了。
　　“芝兰确实没回百花谷！昨日，姑姑察觉出芝兰身边的九龙鞭灵力衰微，料想芝兰受了伤，便派我来这里看看情况。没想到，她已经没在这儿了！”
　　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说话的内容也令慕风心慌意乱，“姑娘…你是？”
　　“百花谷弟子，流樱！”
　　是了，今日临天门来的客人，正是从白花谷远道而来的流樱，芝兰的同门师姐。在安陵时，慕风是见过她的。
　　芝兰没回百花谷，九龙鞭灵力衰微…她去了哪儿？受伤了么？不安与恐惧汹涌而来，慕风攥紧了拳，连忙问朱雀，“芝兰离开临天门之前，亲口告诉你，她要回百花谷么？”
　　朱雀摇头，“没有！她留了一张纸条，我根本没见着她！”
　　“她会去哪儿呢？真的在跟我赌气么？”慕风的声音慌乱而无措。
　　见慕风这样，朱雀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质问他的。可谁让慕风是最能影响芝兰的人呢，也难怪朱雀鲁莽了。
　　安陵一别，流樱与芝兰已许久未见。如今得知芝兰灵力衰微，下落不明，流樱也很是着急，“芝兰离开前可曾有什么异常？她跟谁说过什么没有？”
　　朱雀蹙眉，“芝兰离开前就跟白慕风聊过啊…喔，不对，还有她！”朱雀想起来了，指着炎铃道：“芝兰还跟她单独聊过，就在离开临天门的前一天晚上！”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炎铃身上。虽被众人盯着，但炎铃也并不胆怯，嗤笑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是跟她聊过，却也不过就是聊了一些琐事。难道你们以为，跟你们都没说的事，芝兰会告诉我？”
　　炎铃这话有道理，芝兰与她无甚交情，确实没有理由把去向告诉她。但流樱并不买账，冲炎铃微微一笑，礼貌道：“不知公主可否告诉大家，你们那晚都聊了什么琐事？”
　　炎铃挑眉，慢悠悠道：“既是琐事也是私事，恕我无可奉告！”
　　朱雀本就和炎铃不对付，一听这话就觉得有蹊跷，“你那天说，你知道许多芝兰不知道的！喔，我现在明白了，你肯定编了什么谎话骗芝兰，所以芝兰才会伤心离开！”
　　“你血口喷人！”炎铃终于怒了。
　　朱雀也不甘示弱，“你做贼心虚！”
　　“好了，你们别吵了！”越吵越混乱，默桉赶紧出言制止。
　　慕风在一旁听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步步走到炎铃面前，“公主怎么会突然想到斩杀梭鲪兽，取它的眼睛，替我重塑神眼？”
　　炎铃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完成得也甚是圆满，慕风对此本就疑惑，听闻炎铃和芝兰聊过，也就更加觉得奇怪。
　　慕风的怀疑令炎铃一时无措，故作镇定道：“慕风，这并不突然。为了让你复明，我曾翻阅各派古卷，得知了这个方法。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只是怕你不让我去！”
　　慕风抿嘴，转身问默桉：“默桉大哥，你可曾听说过这样的方法？”
　　默桉扶额，惭愧道：“各大仙派的古卷甚多，有记载的秘术和先辈传说更是数不胜数。你知道的，我一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实在是不了解啊！”
　　炎铃急了，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慕风，你在怀疑我吗？那梭鲪兽的眼睛可以重塑神眼，这确实是古卷上记载的呀！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我并没怀疑公主会害我，我只是觉得公主行事突然，有些好奇罢了！”
　　作为万翼谷的二公主，朱雀对栖身于万翼渊底的梭鲪兽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慕风说炎铃杀了梭鲪兽，朱雀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不可能！有我阿姐在，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了梭鲪兽！”
　　默桉耸耸肩，“可是，炎铃公主把梭鲪兽的眼睛都取回来了呀！”
　　朱雀仍是不信，瞥了一眼炎铃，“是么？东西在哪儿？还请公主拿来给我看看！”
　　炎铃事先并不知道梭鲪兽栖身在万翼谷，也不知道朱雀与梭鲪兽的渊源。如今朱雀这样步步紧逼，炎铃确实是心虚了，却不得不故作强硬，“笑话，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对本公主呼来喝去！”
　　眼看着气氛紧张起来了，慕风勾唇一笑，对炎铃道：“公主不必动怒，朱雀与梭鲪兽确有渊源，让她瞧瞧也无妨！”
　　默桉也看出来这其中有蹊跷，也帮腔道:“是啊，炎铃公主您身份尊贵，区区一个梭鲪兽，杀了也就杀了！更何况你是为了替慕风重塑神眼，想来朱雀公主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在意的，就拿给她看看吧！”
　　炎铃咬牙，心里犯难。如果坚持不给朱雀看那便证明了自己心里有鬼，可拿出来穿帮了怎么办？炎铃硬着头皮翻了翻自己的衣袖，却发现那金丝袋没在自己身上，于是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东西没在我身上！这两日诸事繁多，我一时忘了放在哪儿了，等我找到再说吧！”
　　炎铃这借口实在不高明，默桉抬眸，戏谑道：“公主忘了？您昨日就把东西给了慕风，若无意外，东西现在就在慕风房里！”
　　炎铃虽恨默桉多嘴，此时却也不能说什么。
　　慕风点点头，“唔，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我当时随手放在桌上了！”
　　慕风这意思摆明了就是要给朱雀看，朱雀心领神会，推门儿进了房间，众人也跟了上去。
　　慕风的桌上果然有一个金丝袋，朱雀打一看，笑了，笃定道：“这根本就不是梭鲪兽的眼睛！”
　　众人面面相觑，默桉故意道，“朱雀公主你再好好瞧瞧，是不是认错了？”
　　朱雀抿嘴一笑，将袋子系好放了回去，“梭鲪兽栖身于万翼渊底已有千年，我对它再熟悉不过了，绝对不会认错的！这里面装的确实不是梭鲪兽的眼睛！”
　　“不是梭鲪兽的眼睛？”这结果慕风其实已经猜到了，他摸索着拿起桌上的金丝袋，笑了笑，问炎铃，“公主，你可是把其他的凶兽错认为了梭鲪？”
　　没想到慕风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炎铃心中一喜，故作羞愧道：“是啊！怪我事先没弄清楚，原来真正的梭鲪兽栖身在万翼渊底呀！我真是糊涂了！”
　　众人不做声，神态各异。慕风把玩着那金丝袋，准确地走到了炎铃面前，“这里面装的既不是梭鲪兽的眼睛，那会是何凶兽的呢？唔，我忘了，公主将它错认为了梭鲪，因此它究竟是何凶兽，公主也不知道！那便请公主告诉我，你是在何处斩杀的这凶兽吧！”
　　慕风温声细语，看起来并未动怒。但站在他面前的炎铃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身子不禁轻轻地颤抖起来。
　　炎铃久久未答话，慕风也没了耐心，“公主既然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了！弦音在么？”
　　听到小师叔找自己，原本在跟朱雀嘀嘀咕咕的弦音连忙凑了过去，“在在在，小师叔，我在！”
　　慕风把金丝袋递给弦音，吩咐道：“你拿着这个去找师祖，问问他老人家这里面装的是何凶兽的眼睛！速去速回！”
　　这九州四海还有什么是南冥真人不知道的呢？只要弦音把金丝袋拿去一问，一切便都明朗了。炎铃知道此事是瞒不住了，何必还要让南冥真人知道呢，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更是个笑话罢了。
　　“不必了！”炎铃拦下了弦音，直截了当，“这里面装的是桎虞的眼睛！”
　　“什么？”众人大惊。
　　神族中人皆知，桎虞兽乃上古神兽，与神族同宗，神族中人不得伤害此兽。若有违背，必遭反噬灰飞烟灭。因此，无论神族发生何事，从未有人敢打桎虞兽的主意。炎铃不仅是神族中人，她还是九重天宫的公主。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拿回桎虞兽的眼睛。除非，桎虞根本就不是她杀的！
　　事到如今，芝兰的失踪也就不难解释了。芝兰非神族中人，只有她敢杀桎虞，也只有她会为了白慕风甘愿付出一切。慕风攥紧了拳头，步步逼近炎铃，声如寒剑，“芝兰呢？她在哪儿？”
　　炎铃吸了一口气，垂眸道：“夔狱大泽！”
　　慕风咬牙，一把推开面前的炎铃，疾步出了房门儿，须臾之间没了踪迹。
　　慕风这是要去何处，众人自然心如明镜。可慕风眼睛看不见啊，他能找到芝兰吗？锦荣有些担心，问默桉，“也不知道芝兰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跟慕风一起去啊！”
　　默桉摆了摆手，“相信他，他能救回芝兰！”
　　众人点了点头，陆续出了房间，去大殿等消息去了。唯有炎铃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一动不动。
　　默桉走在众人后面，回头看了炎铃一眼，停住了脚步，“公主还不明白吗？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你和慕风之间，都是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放手吧，何苦要折磨自己和慕风呢，还伤害了芝兰！”
　　默桉说的炎铃都不否认，她苍白一笑，抬眸看着默桉，“你说，如果芝兰死了，慕风会杀了我吗？”
　　默桉有些不忍，回避了她的目光，“我…我不知道！”
　　炎铃勾唇，“我倒希望他杀了我，不能拥有他的深爱，拥有入骨的恨也不错！总好过现在这种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讨厌！”
　　默桉摇头，“公主，你太偏激了！慕风他只是不爱你，爱是不能勉强的。甚至在你用爱逼迫折磨他之前，他是欣赏你的。”
　　炎铃望着默桉笑，笑出了泪花，“默桉，这十年来，你都瞒着慕风的下落，我恨你，因此我刺了琭簌一剑。我知道，你也是恨我的。可现在，居然只有你对我还抱有一丝善意！呵呵，多可笑啊！”
　　“公主回九重天宫去吧，那儿的人不仅对你抱有善意，他们还尊敬你，甚至爱你！”默桉叹了口气，出了房门儿。
　　房门开着，风吹进了屋子，吹动着炎铃的发丝。也许，是时候放手了！炎铃闭上眼，泪水滚进了衣襟。
　　慕风离开临天门，迅速赶到了夔狱大泽。
　　“芝兰！芝兰…芝兰你在哪儿？”
　　慕风呼喊着芝兰的名字，在黑暗中踉跄着，泥淖的腥湿味瞬间包围了他。
　　“芝兰！芝兰你在哪儿？你回答我！”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应声。慕风发疯似的地在大泽里奔走，一寸寸地搜寻着。终于，在他走过大泽边草丛时，有人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芝兰！”慕风一愣，随即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去握住了那人的手。
　　“芝兰，芝兰你怎么样？”慕风将芝兰搂进怀里，关切地询问着，颤抖着抚过她的额头和脸庞。
　　芝兰靠在慕风怀里，朦胧地睁了睁眼，哑声道：“慕风，我好累啊…好累…”，说罢，闭眼晕了过去。
　　慕风将芝兰抱了起来，将脸埋进她颈间，声音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切，“累了就歇会儿吧，歇会儿！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去…”
　　风寒，天色昏沉，众人在临天门的大殿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终于，风推开了大殿的大门儿。众人往门口一看，只见慕风抱着奄奄一息的芝兰一步步地走了进来。风吹动着慕风的衣衫和发丝，他与怀中的芝兰身上皆是斑斑血迹，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悲切扑面而来。
　　慕风抱着芝兰走进了大殿，众人都看着他，却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害怕一开口就会听到最坏的那个结果。慕风搂紧怀中的芝兰，一步步走到了南冥真人面前，跪倒在地，哽咽道：“救救她，徒儿求师父…救救她…”
　　其实不用慕风开口，南冥真人也定会出手相救。看着慕风这个样子，做师父的心里哪会好受呢。
　　南冥真人长叹一口气，扶起慕风，“起来，快送她回房吧，为师一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