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眼》无颜殊

3、重明凋

　　芝兰会去哪儿呢？没有线索，没有结果，可慕风却无法放弃，沿着林间的一条小道一路寻了下去。
　　走着走着慕风突然觉得脚下的泥土变软了，再往前走了一步便听到了沙石滚落的声音，原来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前方是悬崖峭壁，没有路了，慕风心中苦涩，索性在悬崖边坐了下来。
　　这条路走到尽头仍然也没有任何发现，她到底去哪儿了？还好吗？若是她自己离开了也算是好的，就怕她是遇到了危险无法应付。
　　林里叽叽喳喳的鸟鸣渐渐平息了，崖边的风带着阵阵寒意袭来，大概已经入夜了吧。
　　慕风还想着接着去找芝兰，可现在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了，当初那种落寞无奈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慕风刚想要起身离开，却隐约闻到了淡淡的烟熏味。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烟熏味呢？有人在生火么？
　　仔细辨别后，慕风发现那烟熏味居然是从崖底传上来的，那就是说崖底有人，而且这个山崖不会很高。那崖底的人是谁呢？会是芝兰吗？
　　无论如何试试吧，慕风难掩急切，“芝兰，是你吗？是你在下面吗？芝兰？”
　　没令慕风失望，崖底下很快传来了芝兰的声音：“是是是，是我，是我在下面，上仙，你终于来救我了…”
　　“你还好吗？伤到哪儿了？等等，我这就下来！”
　　”我还好，崖壁陡峭，你小心啊”芝兰的声音有些嘶哑。
　　慕风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沿着崖壁就一步步往崖底摸索。
　　芝兰掉下悬崖后摔伤了腿，勉强找到了个遮风避雨的山洞。借着洞口火堆的光，芝兰勉强能看清在夜幕下艰难挪动的慕风。
　　这崖壁陡峭，慕风又看不见，这简直是有本事也不知道该往何处使啊。一切皆因自己而起，芝兰心里难免酸涩，可看着被自己捏在手里“重明花”就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虽然费劲儿了些，但慕风还是成功地摸索到了崖底。听这火堆燃烧的声音，芝兰应该就在附近了，慕风便凭此一路寻了过去。
　　芝兰看到慕风难掩激动，挣扎着站起来道“上仙，在这儿，我在这儿…哎哟…”话还未说完，便踉跄着栽倒在地。
　　慕风听着声音知道她是摔了，连忙赶过去扶她坐下。“怎么了？饿得站不稳了？慕风说话还是冷冷的，甚至还有些许不悦。
　　芝兰想，自己被困在这崖底，慕风要找到自己肯定不容易，眼下心虚,只得乖乖答到“恩，掉下来的时候摔伤了腿，…”
　　慕风知道芝兰肯定不止腿受伤了，但嘴上还是不肯放过她。“你不是在林里摘果子吗？怎么摘到悬崖峭壁上去了？”
　　“我…”芝兰低着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
　　“算了，先把鞋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喔…”
　　慕风替芝兰检查伤势，动作温柔却不再说话。此时，夜幕下的两人已是各怀心事。
　　慕风觉得自己是有些不讲理了，罚她去摘果子的人是自己，出了意外自己也应该是有责任的。芝兰则是暗自庆幸慕风看不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慕风发现芝兰伤得不算严重，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脱臼了，接上就行。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喔…好……”芝兰咬紧了牙关。
　　”好了，你再自己揉揉。“慕风接骨的动作干净利落。
　　芝兰揉了揉腿，真的感觉好了许多，连忙道谢“：多谢上仙，我好多了！”
　　这慕风却是仍然不买帐，冷冷道：“道谢就不必了，你先说说你怎么会掉下来？
　　”因为，因为我在崖壁上发现了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
　　“恩，就是这个，送给你！”芝兰郑重地把手中的“重明花”放到了慕风的手中 。
　　慕风用手轻轻触摸着，问道“：这不就是一朵普通的花吗？有何特别？又为何要送给我？”
　　芝兰见慕风不识货，连忙道“：这才不是一般的花呢，这个啊叫“重明花。于土中千年后发芽，发芽后要一千年才开花。多生长于峭壁，世间难求，非常珍贵的。”
　　“重明花？我不曾听说有这样奇花。以前的事情你不是都不记得了吗？这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慕风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芝兰急了“我知道的可多了，不记得的只是身世而已，其他的事情该在我脑子里还在脑子里啊，你就相信我吧”。
　　慕风有些哭笑不得，道：“好，我信你！可我要这“重明花”做什么？”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重明花，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重见光明之花啊！怎么样？是宝贝吧！“芝兰说得得意，而慕风的神情却愈加冷峻，他把“重明花”放回芝兰手中。良久，只轻轻吐出一句“没用的！”
　　芝兰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这花是她费尽力气才得来的，而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她吗？
　　芝兰不愿放弃，转身一把抓住慕风的衣袖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一直逃避才是没有用！”
　　慕风一把甩开芝兰的手，背过去站起身来，冷冷道“我说没用就是没用，你别多管闲事！”
　　芝兰看着慕风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重明花”，低头道“…是啊，我多管闲事了…！”
　　没有解释，慕风只是在火堆的另一边坐下，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夜愈来愈深了，空气闷闷的，一场夜雨悄然而至。很快，雨水便浇熄了火堆，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芝兰伸手去接那雨滴，用掌心去感受那种冰凉，或许是心冷了，身上的冷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吧。雨下得大了，慕风走过去一把抱起了芝兰。芝兰被吓了一跳，挣扎着道：“你做什么？”
　　“找个地方避雨！”慕风的语气仍是冰冷。
　　“我也不用你多管闲事！”芝兰没好气。慕风无话反驳，抱着她就要离开。
　　火堆旁就有一个山洞，这慕风自然是不知道的。也顾不得仪态了，芝兰只得用手搂住他的脖子，阻止道：“这儿就是洞口，再往右走几步就行了！”
　　慕风被芝兰的气息包围着，又差点帮了倒忙，瞬间有些无措。
　　山洞不是很深，洞口很窄但也算是勉强能遮风避雨。两个人靠着石壁，各在一边，都不说话。慕风闭目面对着无边的夜幕，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芝兰的头昏昏沉沉的也没有了跟慕风争辩精力，握紧了“重明花”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夜里，雨声小了，衣服似乎也干了，芝兰在半梦半醒间只朦胧听到一句“没用的……对于一个已经没有眼睛的人…没用的…”.

　　一夜细雨后，天总算放晴了。芝兰靠着石壁睡了一夜，睡得全身酸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慕风听到声响知道她是醒了，起身走了过去，“醒了？回去吧，我背你！”
　　芝兰昨天那口气还没咽下去，一口回绝“不用了，我好多了，自己能走。”说罢就强撑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可一个踉跄又险些摔了。
　　这次慕风也不管芝兰愿不愿意了，直接背起了她，冷冷道：“指路！”
　　没法儿逞能了，芝兰也只得搂紧了慕风的脖子，没好气道“前面好像有条河，顺着河边走吧，兴许能找回去！”。
　　慕风背着芝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除去芝兰偶尔替他擦擦汗，商讨要往哪儿走之外，两人交流不多。
　　一想到自己好心帮忙却被慕风说成多管闲事，芝兰就来气，可那“重明花”却是仍然舍不得扔。忆起昨夜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芝兰心里却又不是滋味儿。
　　一个已经没有眼睛的人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慕风的眼睛不是简单的失明而是已经不再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样的仙失去眼睛呢？芝兰不敢再想下去，也不忍去问，如果那是他想忘记的痛苦记忆，那么就让他忘了吧。
　　顺着河流一路走下去，芝兰惊喜地看到了熟悉的河畔和熟悉的山丘，那河边正是慕风第一次救自己的地方啊。虽然费了些时间，但总算是找回去了。
　　暂停脚步，两人坐在河边休息。流水潺潺，远处的山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树梢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一切都温柔而美好。
　　芝兰被四周的美景吸引，东看看，西看看，突然发现河边上有块石碑，石碑斑驳不起眼但是上面好像有字。芝兰凑近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孤丘”二字，想必是这个地方的名字。
　　慕风不说话，芝兰觉得自己也应该主动找点话题聊聊，于是拉了拉慕风的袖子，道“原来这儿叫孤丘啊，这地名真好听！”
　　听芝兰突然这么说，慕风感到不解“你怎么知道这儿是孤丘？”
　　“恩，我也是刚刚看到，是那个石碑上写的”芝兰如实答道。
　　“难怪这儿灵力如此充沛，原来这儿就是孤丘仙境啊。万物皆灵，是个好地方。”
　　芝兰本以为慕风是早就知道的，可现在听他这么说，那么他来这儿时眼睛应该就已经看不见了。
　　慕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呢？为什么会在失明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芝兰想不明白，也不敢多问,转动着手中的“重明花”低声应道“恩，这儿还有好多珍贵的奇花异草呢！”之后，两人就又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以后别这样了！”良久，慕风打破了沉默。
　　“什么？”芝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后别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值得！”
　　听到慕风这么说，芝兰一时不知是喜是悲，说不出话来。
　　不值得？不重要？那什么事情又是重要的？做什么又是值得的呢？听从自己的真心应该就是重要的，不留遗憾应该就是值得的吧，可为何慕风却觉得这不重要不值得呢？
　　见芝兰没反应，慕风又接着道“你尚未完全恢复，法术又不精进，要是那山崖再高些恐怕就不是摔瘸腿那么简单了！”
　　知道慕风是为了自己好，可芝兰还是无法接受他那套说法，反驳道“我不认为我做的事情是不值得的，就算是搭上小命，有的事情还是要去试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芝兰为了“重明花”差点丢了小命，最后只换来自己一句多管闲事，可她却仍然说值得。她是足够勇敢和真诚的，慕风心里感动，可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冷冰冰的“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也不必为了我铤而走险。”
　　听了慕风的话芝兰隐隐有些失落，难道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报恩吗？这么久的朝夕相处，彼此总归还是有些情谊的吧！
　　尽管慕风态度冷淡，可看着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的“重明花”，芝兰仍是不死心，轻声问道“真的…没用了吗？…”
　　慕风知道芝兰在问什么，这一次他也不再逃避。“恩，没用的！这”重明花“固然神奇，可也没法让一双玛瑙珠做的假眼变成真的眼睛。”慕风答得云淡风轻
　　芝兰却听得难过，转身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我不该多问的…”。感觉到了芝兰的愧疚，慕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是难得的温柔”不必难过，我只是拿我的眼睛去换了心安和自由。“
　　芝兰听得一知半解，慕风也不再解释，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