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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早晨吃饭,吴老板忙着张罗店里的生意,两个小孩筷子夹着烧卖,眼睛却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转。
      “照这样看,干妈好像跟以前比也没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吕品天扒了口白粥,有气无力道,她是没一点儿不对劲的,唯独面对我时就十分不对劲。
      “那你打算怎么办?”邹扬习惯性地拿起她剔掉蛋黄的咸鸭蛋,把蛋白拨到自己碗里。
      “我要知道就好办了。也不晓得我妈到底怎么了,嗳,要不晚上你陪我,我问一下她。天,我妈多英明睿智的人,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邹扬,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什么蛊咒?”她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吕品天,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邹扬啼笑皆非,想了片刻,正色道,“干妈的表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她诧异地扬起眉毛,刚想说“我给美术老师当模特儿的事是我妈同意的啊”,母亲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两个怎么磨蹭到现在?还不赶紧去上学!”吴老板皱着眉头叉腰站在桌旁,虽然柳眉倒竖的骇人,神态却与平常训斥他们时并无二异。两个半大的孩子唯唯诺诺应了声,然后呼啦呼啦吃完粥,赶紧拎着书包走人。
      学校离食神居不远,吕品天不会骑车,邹扬平时都是乘公交往返于学校跟家之间,两人并肩行在小城干净清爽的街道上。他看有情侣模样的人骑着车,女孩坐在后座,笑着捶男孩的背,顿时有些艳慕,很想手里也有辆自行车。
      “唉,真希望我妈晚上能跟白天一样正常,否则我也会被她逼得不正常了。”吕品天叹了口气,循男生的目光看过去,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邹扬皱眉久久注视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色轿车。吕品天也注意到那辆如影随形的车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
      “要不要过去问个究竟?”他低声道,“别怕,我陪你一起过去。”
      好像被雷击了一般,她突然神经质地拽着他就往前面跑,嘴里胡乱喊着“不要,我不要去问”。她无法解释自己心头的恐惧从何而来,几乎是一种逃生的本能逼得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原地。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离那辆车远一点,离那个奇怪的男人远一点。
      快到校门口时,邹扬才拉住她,气喘吁吁:“别跑了,他没跟上来。”
      没有跟上来?她茫然地看了眼身后。初中生的作息时间比普通上班族要来的早些,偌大的街道没有滚滚车流,空荡荡的叫人心中发虚,好像什么东西被掏空了般的虚弱。张奕舸跟季如璟正骑着车到校门口,两人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季如璟一脚踹上他的捷安特,怒吼声气吞万里如虎。张奕舸一面心疼自己的车,一面气急败坏地回敬施暴的凶手,季如璟,你个孙二娘,你这种女人要嫁的出去才怪!
      “屁!孙二娘又不是没老公。李师师倾国倾城柔情似水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朱,不也没什么好下场。”季如璟不以为意,嗤之以鼻,“瞧你那样儿,没文化。”
      吕品天本来心情挺闷,被她这么一调侃,忍不住乐了。季如璟见了她,眉开眼笑,哎哟,我亲爱的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张奕舸看到她在,也不好意思再跟季如璟一般见识,对邹扬龇牙咧嘴诉苦般的来了句,女人都不可理喻。说的这般熟络,仿佛他们不仅仅是熟人,也是多年的老友。邹扬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笑着接口:“你还把她当个女的看啊,我还以为在你心中她早就性别模糊了呢。”
      季如璟特不待见这句话,朝他嚷,邹扬,你哪痒就招呼一声,我叮嘱吕品天回去给你好好上药。
      吕品天连忙摆手,撇清干系,我可什么话都没说。
      “亲爱的,听说,那个,你现在在给我们的帅哥当模特儿?”季如璟挤眉弄眼地八卦。
      吕品天倒也大方,没遮没掩,点头道:“是啊,老师说他要办画展,还缺少一幅人物画。这人素一蓝裙子控,于是我就中奖了。你看我身上这件,多恐怖,他给我买了件相同的蓝裙子,让我每天都穿。害得我们班的人都特同情的看我,吕品天,你家是不是很困难?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张奕舸听了也“嗤嗤”的笑,季如璟厌烦地推了他一把,嗔怒道,你笑什么笑,我跟吕品天说话呢,你在边上掺和什么劲儿。
      张奕舸火了,冷笑道,你少自作多情,我是在回应吕品天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吕品天见这两人又剑拔弩张,赶紧想要劝和。邹扬却拉了她一把,摇头轻声道,随他们去。她想了想,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识相地闭起了嘴。两人干吵了几句没有佐料配合,便无聊地闭了口,各自气嘟嘟地往自己的班级走。两人在同一个班,却一个走左楼梯,一个走右楼梯。
      周三下午最后一堂课是全校的活动课。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被校领导强行勒令出去活动,以劳逸结合。这座小城学风盎然,以城市名字命名的高中在整个华东地区都首屈一指。十多岁的初中生,无需老师过多的看管约束,个个都卯足了劲儿想升入那所高中。他们的努力跟自觉,逼得老师不得不一个班一个班的赶人。
      年轻的女孩子们会去球场看男生打球踢球,三三两两,或散步,或坐在草坪上看书,或聊天嬉笑,就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为某个人而来的,但是眼神却早泄露了心事,不知道那些大大咧咧的男生是否明白?
      教导主任见了吕品天,笑着请求,倘若没有事情的话,可否现在就开始今天的绘画?
      她原本答应了要去足球场给邹扬加油,今天他们校队内部有一场对抗赛。此刻面对老师的要求,颇有些迟疑。
      美术老师见她沉默不语,心中了然她的为难,自觉剥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由玩乐的时间过于不人道,于是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你有事就先去忙,别忘了放完学以后到画室来就好。”
      吕品天心里过意不去,脱口而出一句话,没关系,我也没有什么事。完了以后她就后悔的想咬掉舌头,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邹扬那里要怎样交代。大概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国足球还没叫国人彻底失望乃至绝望,起码小城初中里踢足球的男孩子还是很能收获女生崇拜的目光。男孩子发育普遍要比女生迟点,走《灌篮高手》路线来的要难度系数太高,不若足球有市场。
      足球场太大,对于一个初中而言,他们学校的球场大的让很多大学都自惭形秽,简直是一个正规球场的规模。分别穿着红色和蓝色球衣的两队男生在场上奔跑着,人人额头上都有亮晶晶的汗珠,夕阳镀了层金的皮肤映着球衣,掩不住青春的朝气蓬勃。
      开赛前,邹扬没有从一色的少女笑颜中找到自己期待的面孔,以为她影在了人群背后。进入比赛状态,便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踢球。等到比赛结束,人都散了,他也没见到她。邹扬觉得奇怪,抓住班上一个同学问,知道她去给那个无聊的美术老师当模特儿了顿时怒不可遏。把擦汗的毛巾往球队干事手里一丢,立刻往教学楼后面的画室跑。剩下刚才提供消息的同学夸张地打着寒战问自己的同伴,你说,邹扬会不会跟美术老师打起来啊。
      吕品天的前桌元若蓝从鼻孔里出气,哼!就是打起来也绝对不会跟吕品天有关系。再说老师这么风度翩翩的人,才不会像邹扬那个乡下人那样只会讲蛮力呢。你们知道吗?吕品天没有爸爸,她妈是个寡妇。

      打起来倒不至于,邹扬只是连门都没敲,阴沉着脸冲进了画室。吕品天正看着窗外的水杉神游,突然被他扣住手腕往外面拉,惊得不知所措。美术老师也皱起眉头,他认得这个初一年级风头极劲的学生,出生斥责:“邹扬,没有人教导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邹扬当他是空气般,自顾自地埋怨女孩儿,说好要去看球赛的,怎么一声不吭就放我鸽子啊?
      吕品天自觉理亏,讨好地扯扯他的袖子,吐舌头道,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早点画完早点好嘛。你们有没有赢啊?
      “守门员手太臭,双方都各进三个球,最后愣是拖成了点球大战。——吕品天,你别想转移话题啊。这事怎么讲,说都不说一声,也不知道找个人陪你一起来。”他完全无视教导主任面上已经颇为挂不住,直接拉着她就要回去。吕品天有些难堪,推了他一把,轻声道,你先回教室等我吧,老师还有一点就画完了。
      邹扬心中虽然不悦,脸上却满是温和有礼的笑容。他施施然找个位置自己坐下,对美术老师扬起学生气的单纯笑脸,话说的特别有诚意:“老师,你的画室布置的真有品味,我坐在这里欣赏一会儿好吗?我保证不打扰你们作画。”
      美术老师没说话,重新拿起画笔,安静地作画。不打扰他们作画?倘若这样,邹扬闯进来还有什么意思。十三岁的男孩子对于温文尔雅受女生欢迎的男教师本身就有种羡慕与嫉妒交织的微妙情绪,现在他又每天霸着天天晚学后本当是和他独处的宝贵时间,邹扬肯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一旁才怪。他不住地做出鬼脸逗弄她,引得她想笑又不方便笑出声,似嗔似喜的模样让男孩儿很有成就感。生活的磨练,人情的冷暖;少年邹扬也是个早熟老成的孩子,可是碰到吕品天的事,他个性中幼稚孩子气的一面就展露无遗。
      “啪”画笔落下,美术老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颇有些疲惫的样子,闷声道,吕品天,你先回去吧,今天就到这里吧。
      邹扬欢欣鼓舞,暗喜自己的策略收到了成效。得到早退允许的女孩却拉下了脸,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带着寒冰:“你出去!”,扭头向美术老师却转为吹面不寒杨柳风,轻声细语,“老师,我们继续吧。”
      被点名扫地出门的人瞬间由江南阳春三月打入塞北冰天雪地。邹扬不甘心地在小凳子上拖拖拉拉了一会儿,看她毫无通融的意思,只好摸着鼻子出了画室的门。至始至终美术老师都没有发一句话,等到门合上了,才不置可否地笑笑,专心致志地作画。吕品天明显不在状态,身上少了那种宁静而忧伤的悠然,反而有些火光四溅的感觉。好在画已经完成大半,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
      直等到一个多小时以后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微笑着示意她可以了。吕品天跑到支架前看自己的画像,笑道,老师,我是这样的吗?
      “不是,你身上最重要的是一种空灵的气质,这也是我竭力想捕捉的,可惜水平有限,怎么也表达不出来。”
      她哑然失笑,空灵?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
      在走廊上看到沉着脸一语不发的邹扬,她照例笑眯眯地伸出手撒娇:“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邹扬脸色虽然难看,递给她的巧克力球却货真价实。她接过来,撕开塞进嘴巴,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十多岁正在蹿个的女孩,吃的再多都长不胖,纤秀单薄的身材好像风一吹就能消逝一般。她的眼睛是所谓的丹凤眼,不算特别大,但黑白分明,澄澈的仿佛一汪池水;笑起来的模样有点像数年前风靡一时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丽香,弯弯的,上弦月。
      “给你,张嘴啦。”突然出现在自己唇畔小小的白白的手指让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塞进自己嘴巴的却是带着可可香气的巧克力球。吕品天转头对他笑,略有些求饶的调皮劲儿,“你吃了巧克力球就代表不生气咯。”
      邹扬哭笑不得,敲着她的头强调,小姐,我怎么记得东西是我买的。
      她被他指关节敲到的地方慢慢泛出红,就像是夕阳太炽热,烧红了她一般。邹扬是下意识地作出这样的举动的,本没有什么深意;如此一来,自己也有些局促起来。宁静秀雅的校园,大片还没有来得及焜黄华叶衰的梧桐,水泥道上的少男少女,怔怔地看着彼此。女孩子的面皮来的更薄些,她先垂下头,几乎是低若蚊吟:“走吧,我妈肯定要等急了。”
      身体动不了,邹扬握住她的肩膀,如同惶恐的孩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不会走,对不对?
      十三岁的男孩个头还跟女孩差不多高,他跟她面对面站着,眼睛都直直地看向对方瞳孔的最深处。吕品天忍不住胡思乱想,难怪刘德华会唱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呢,原来我们的瞳孔是黑色的。邹扬想从她口中获得肯定,像个小孩子一样摇起她的肩膀,近乎央求的求证:“你不会走,对不对?”
      她觉得奇怪,有些哭笑不得,邹扬,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神神叨叨的。我当然不会走了,我能去哪里,我还要上学呢。嗳,你到底怎么了?把你叫回家不仅没解决我妈的问题,这下好了,连你也神经兮兮的。
      他“嘿嘿”的笑,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举步在前面走,一面还大声嚷嚷:“快点走!不然干妈杀到学校来就惨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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