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朋友》妄起无明

1、第一章：合租

　　第一章：合租

　　孟为卿在中介公司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已经等了整整四十分钟。他眉头紧锁咬着后槽牙，一手托腮一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在笔记本、手机和手表之间来回跳跃，马上就要失去最后的耐心。
　　这要是以前，孟为卿早就摔门而去了。不，这要是一个月前，他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在中介公司，更不用说租什么房子等什么业主！
　　中介小姑娘第N次进屋，“孟哥，您别急啊，业主说还有五分钟，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不是一直说‘马上就到’吗？”孟为卿有些绷不住了。
　　“哎呀，对不起孟哥，对不起真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不该你说，时间是业主定的，迟到的是他，说对不起也是他说。”
　　“嗯……”小姑娘尴尬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孟为卿眼角的余光扫到脚边的行李箱，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行了，没事。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我也没那么急。”
　　小姑娘赶紧陪上笑脸，“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了，我都喝了好几……”
　　小姑娘已经朝饮水机走了过去。孟为卿站起身，决定去个厕所。

　　从卫生间出来，孟为卿看见中介小姑娘正带着一位女士往刚才那个小会议室走。大概是见屋里没人，中介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唉！孟哥，业主来了！”
　　孟为卿皱下眉：不说是男业主吗？

　　进到会议室，中介小姑娘指着最后进屋的孟为卿，“这是想租咱们房子的租户——孟先生。孟哥，这就是业主——白先生。”
　　嗯？先生？不是女士？孟为卿看着眼前面容白皙卷发及肩的人，愣了下伸出手，“哦，你好你好。”
　　已经坐下的“白先生”赶紧站起来，也是先愣一下才笑着伸出手握上去，“啊，您好，不说我还以为是中介的人。白晓俊，朋友都叫我晓俊。”
　　孟为卿看看自己的西服套装白衬衫，以及摊在桌上的笔记本——是有点像。他决定忍一忍。

　　双方面对面坐好，中介小姑娘也端来了自己的笔记本，“来吧，咱们确认一下合同，租金是每月3000，季付，押一付三。这个有什么异议吗？”
　　“那个……房租能再便宜点儿吗？你知道，一般人是不愿意跟房东一起合住的。” 孟为卿硬着头皮张开嘴，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理由。其实3000他觉得已经太便宜了，但是中介给他介绍房子的时候一再说可以跟业主见了面再讲讲价，而孟为卿现在状况确实不容乐观。
　　白晓俊笑着点头，“是啊，我这房子在网上挂了好久，所以这个价钱已经是压到最低了。如果不是我懒得出去找房子懒得搬家，我的房子整租7000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我把跟主卧差不多同等面积的次卧拿出来出租，才3000。这里以及周边的几个小区，整租一居5500以下是不可能的，开间儿要4500，三五户合租打隔断那种也要3000左右。反正您在这儿附近找找，如果能找到性价比比我这儿高的，还是这个价钱，整个儿房子都给您住，我搬走……”

　　多少钱的生意谈判桌上面对各界精英大佬孟为卿都可以做到镇定自若口若悬河，但现在，中介公司这个昏暗的小会议室里，面对着一个滔滔不绝的泡面头娘炮儿，他却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道理太简单了：白晓俊并不着急租，孟为卿却很急着住。
　　就出租个破鸡、巴次卧，这小子到底是是做了多少功课？！如果不是孟为可那个小兔崽子，老子何至于要沦落到这个地步？！孟为卿觉得头疼，摘下了眼镜放到笔记本旁边。
　　见孟为卿不说话，小姑娘追问，“那3000可以吗？”
　　孟为卿边揉鼻梁子边点点头。
　　小姑娘继续说：“水电刚才我跟孟哥已经去物业查过记录下来了。水电费，还有燃气、电视、网络、卫生费等这些打算怎么算？”
　　孟为卿头疼欲裂一脸懵逼。前半生他甚至不知“水电费”为何物。当然不是他不明白“水电费”是什么，是公司有行政，上班有助理，家里有阿姨，这三个字从来不需要跟他发生任何直接的关联。

　　“……所以呢，这个事我是这么考虑的……”
　　白晓俊的红唇白牙在孟为卿眼前开合碰撞叭叭叭叭差不多五分钟后，他把右手五根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两人都在家，水电费平分。如果有人出差超过二十天，独自在家的人负责当月所有水电燃气等等各项费用。怎么样，您觉得这样合理吗？”
　　孟为卿再次点头表示可以。不然还能怎么办？也不能说“对不起您刚才废话太多我走神儿了请重说一遍”。再说水电费能有多少钱，孟为卿现在只想尽快结束租赁合同这个事。
　　中介小姑娘又扔出了第三个问题，“入住日期从哪天开始算？”
　　白晓俊看着孟为卿，“您想哪天住进来？”
　　孟为卿又看一眼旁边的行李箱，“就今天吧。方便吗？”
　　白晓俊满面笑容，“方便方便，说好了是‘拎包入住’么，随时都可以。”

　　后面又填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中介给打好合同印了证件让双方签字。孟为卿戴上眼镜刚要动笔，目光扫过白晓俊身份证的原件和复印件，“唉？你还比我大两岁？！”
　　听他这样一说，白晓俊也低头去看孟为卿的身份证，“哟，还真是。哈哈，好多人都以为我二十出头，其实都三十多了。嗯？孟为卿？为卿——这么好听的名字，好像民国时期的人呢。你父母一定是很有文化修养的人吧？”
　　孟为卿没接白晓俊的茬儿，还不大相信似的仔细看了看身份证照片和白晓俊本人，“你这是八年前办的身份证，样子根本就没怎么变嘛。而且很少有人身份证照片不难看。”
　　白晓俊开心得笑出了褶子，“没有没有，这不有时候也打点肉毒素什么的。”
　　孟为卿不可思议地盯着白晓俊，第一次见到有人随便承认自己脸上打针，还这么开心。
　　旁边的中介小姑娘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哎呀白哥，那个很贵吧？得多长时间打一次啊？”
　　“还好，我有认识的人从医院出来给打，有折扣的，你或者有朋友需要告诉我，我帮你约。”
　　“好啊好啊。”
　　接下来一边签字两人一边聊微整形聊了十来分钟。
　　孟为卿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白晓俊突然放下笔，动作娴熟地抬起胳膊一手抓住头发，一手从抓头发的手腕子上撸下跟松紧头绳儿几下子把头发绑在后脑勺上。
　　想到以后要经常看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绑头发扎辫子，孟为卿停住笔，他是真的不想签这合同了。
　　发现孟为卿在看自己，白晓俊笑一笑解释，“这个头发烦死我，但是工作需要没办法。去年接了个系列广告片，要求留头发，必须是自己的，这不差不多快十个月了。今天刚把最后一个拍完，所以回来晚了。明天就去剃掉。我还自来卷儿，眼看着入夏，要热死的。”
　　孟为卿想起来了，白天看房子的时候中介说过一嘴——业主本来是个演员，但现在主要做平面模特，也接广告片。再仔细看看，白晓俊脸上还有没卸干净的妆。难怪看着雌雄莫辩的，原来是工作需要。孟为卿耸耸眉，释然了些。

　　签完字转账交中介费，一切都很顺利，然后就在孟为卿拉出行李箱拉杆准备跟着白晓俊往外走的时候，白晓俊突然站住一回头，“哎呀对了！孟……哦，你比我小，就不叫哥了。叫‘为卿’？还是‘小孟儿’？”
　　“你可以叫我Will，或者直接叫孟为卿。”
　　“英文名啊，好。嗯……那个……”
　　“怎么了？”
　　“刚才忘了告诉你，我还养了只狗，这几天在外面拍片子送去寄养了，你看房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看到。你喜欢狗吗？”
　　孟为卿喜欢狗，但仅限于中大型犬。
　　“什么狗？”孟为卿有不好的预感。
　　“泰迪。”
　　孟为卿不死心，“你是说巨贵吗？”
　　“不，迷你泰迪。”
　　孟为卿压住心中的火气，“如果是母的或者绝育过的公狗也可以。”
　　“嗯……公狗，但是没有绝育。”
　　“为什么不绝育？”
　　“不人道吧。”
　　“那你准备让它生小狗吗？”
　　“不生。”
　　“不让生又不绝育你觉得就人道了？”
　　白晓俊已经在孟为卿身后几个准备送他们出门的中介脸上看到了大写的“尴尬”。他露出个天真无邪岁月静好的笑容，“这个咱们回家再讨论好不好？”
　　再明显不过了：白晓俊是故意等到签完合同收了钱才说狗的事。可是孟为卿实在不想再住经济连锁酒店了，他抑制住把手里的合同砸到白晓俊那张很好看的脸上的冲动，拎起行李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