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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十二月的决堤 12 ...

  •   空气的尽头又是苍白的一片,宁希玲只觉得风声更紧了,像是知更鸟死之前的哀嚎。她想不起来《杀死一只知更鸟》到底讲了什么故事,她只知道自己也做了相似的隐喻。
      事实上她从来都只听过芙蓉鸟的“喈咀——喈咀”,这种做作的鸟甚至还会做一些“接吻”之类的拟人化动作。那段日子林竹整天就把这对鸟窝在手里,用一种难得“循循善诱”的教育方式教会了他们几个人类的招牌动作……林竹试图从所有物种上获得成就感,这是她从这对宠物鸟身上得到的结论。

      他绝对不容忍任何超出自己预期的行为,当然落到了继承人身上就必须另当别论。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林竹身上读取到与“慌张”相关联的信息,直到林思翔打来那个在他自己看来颇有威慑力的电话。
      她清楚林竹的惶恐并不源于那件横空出世的凶器。不管是杀人、施暴抑或是□□易,在付诸行动行动之前他早已造好了经得起反复推敲的真相。用一根疑似曾属于他的棒子就能指控他施暴、杀人?即使上面还滴着林微的血,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洗脱罪名。

      他们都知道林思翔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传声筒,只是很少人了解他和林思翔在□□层面上的特殊关系。人伦的禁忌原本应是林竹永远都不该触及的法条,更要命的是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过程中获取他之前所期许的“成就感”,更为确切的表述大概是“信仰回应所给予的荣耀”。林思翔的那张皮就是他的道德原罪,画皮是魔鬼的附属品……林竹知道里面的人并不是,但他玷污了自己的精神信仰。

      “是他,让我变得不再纯粹了。”林竹觉得自己能够走到这一步实在可笑。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样的小插曲足以和汉哀帝和董贤相提并论……他只是贪恋“掌控”的感觉,他不存在实现不了的愿望。

      宁希玲对于林竹这般似曾相识的震荡反倒平和了许多。“人死了就消停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颓败的话从他的口中道出。用“输赢”二字来衡量他们之间的结局就像用“黑白”来判断事实一样幼稚,即使林竹抹掉了嘴角那粒一直都半生不熟的白米,他仍旧无法坦荡地直视每一夜的月光。

      断舍离,他第一次把这样一个情绪化的名词一笔一画地写到名册上……多么盛大的馈赠!

      一切了然,他必须死。

      “东西还在工作间,你跟我下去拿。”
      林思翔示意宁希玲拿起桌上那个她带来做交易的盒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她意识到自己目前正处于一种完全自由的状态,在拐角处她瞥了一眼自己刚刚下车的地方,先前时时刻刻都如影随形的秘书和扎眼的劳斯莱斯一齐消失了。宁希玲只看得到路面上一条一条断断续续的直线,有想要去填补的冲动。

      宁希玲也惊讶于自己此刻的镇定……她的□□马上就要活泼地奔向自由之地、奔向失散已久的精神。
      爆炸,一定是爆炸!这是让他们不留痕迹就地湮灭最为快速、便捷的方式。这里甚至都不是林竹名下的资产,林思翔这个蠢货,连送命都替他省钱!

      她觉得已经有一股热浪疯狂地贴上来,身上的大衣着实应景。她觉得身体有些飘飘然了,脚尖擦到了一片柔软,左右是架着她的鬼差……周围是一大片忘不到头的彼岸花海。

      走下台阶的时候,林思翔扶了她一把。宁希玲站稳以后依旧是战战兢兢的,巨大机械运转产生的摩擦声让她联想到一些血肉模糊的场景。相较于这类令人作呕的□□折磨,出于本能她更倾向于之前的推测。
      宁希玲明白林竹这一次安排她回国的企图。“林太太”这个角色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谁来当都一样。就算她一直都对林竹唯命是从,但她终究是他们父子之前最不易于控制的变量。
      她参与了林竹太多的秘密,连她自己的存在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自己之所以现在会和林思翔共处一室大概是出于处决的便利性。她连林竹鞋底的草芥都比不上,被清理都是附加的。

      她走完最后一圈的旋转楼梯,两个人停在一个用钢筋、面板临时搭建的操作平台上。宁希玲只觉得脚下的铁板好像被被烙过一样火热。探出头看了看,是奔腾着的、烫到撩人的金灿灿的波浪。

      宁希玲从来都没有见过体积如此庞大的熔金炉,足有一人多高。为了维持它的运转,林思翔切断了厂房里的其他电力,唯有自己头上的一盏照明灯还亮着。

      林思翔夺过她手里的盒子,直接扔了下去。搭扣在空中飞速解体,只听得“啪”一声。

      “什么都没有,你们以为我没有料到吗?”

      宁希玲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已经把手上的所有资料都给了那个人,他逃不掉的,他逃不掉的!我告诉过他,无论他今天来不来,他都会死,死得比我们今天都要惨!”

      一切终究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看林思翔的眼神第一次带了几分凄凉,但心里却又有了莫名的欣喜——他为了算计她,还是下了点功夫的……林竹要借林思翔的刀杀了自己!

      从学术的角度来看,她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所谓的“脑控”。显然林思翔压抑了自己太多的情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出现“解离”的状况。林竹所做的还算不上是对他的童年创伤,一开始就是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身体……他只看得到他们做出的承诺。

      等到林思翔有所察觉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林家按照之前的约定供他读完了设计学院,宁希玲把他推荐到白风门下……
      林微死了,没人可以确定林弦还记得些什么。林竹给了他一大笔钱,破天荒放了他走。信封里被塞了一个在文具店花几十块就可以买到的U盘。

      那一刻林思翔知道他们必定是无法和解的。

      “之前收到的那一段也交出去了,林竹也在画面里,他躲不掉的。”

      “没用的,你早就中了他的圈套。”宁希玲对他极为悲壮的举动颇为唏嘘,她侧身靠在护栏上,觉得自己的衣服快要烧起来了。
      “他不可能让你拿到原始视频,那些都是处理过的,它们不可能成为有效证据。你的计划行不通。”

      林思翔掀起衣襟,沉默地擦了擦手上的眼镜。他随手抛了下去,长长得舒了口气。

      预想中的那样一败涂地。

      “林太太,和他一起的日子不好过吧。”

      “如果你以为我跟着他是因为那点感情,那你想得也过于简单了。”

      “和他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您比我待的时间长,应该更有切身体会。”
      “你想逃吗?”

      宁希玲的职业经验告诉自己是时候了。她瞪大了双眼,疑惑的表情具有引导的潜台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那样身份的人都爱黄金,从一开始的指挥棒到后来的教鞭,都是我和老师两个人设计的。你知不知道那两件东西里都含有同一种杂质。”他用操作台的小刀在长心划了一道,“我这个下等人的血。”

      “这是一种献祭,您找到我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我只是把它具象化了,虽然远不及在暗室里苟延残喘的日子。”
      “挺有纪念意义的,不是么?”

      他的脸被火光映得发亮。皮肤下凸起的青筋不停得跳动着,好似在高温烘烤下扭曲着、快要冲破皮层束缚的寄生虫。林思翔觉得自己快要被榨干了,体内躁动的蛆虫催促着他……它们需要水份,它们需要空气……它们即将获得新生。

      “你就是个得了失心疯的表子,你这种低等人就应该一辈子窝在阴沟里,和你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妈一样!是我让你爬上了他的床,是我们家给了你生存下去的机会。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不知廉耻!”

      “看看这周围,您觉得我们还出得去么?在林竹的心里,林太太本来就是块可笑的遮羞布。既然他今天没有来,你们夫妻连心,勉为其难就让你替他死吧。”

      “宁老师,我真替你可悲。”

      这个称呼对她来说,的确太过遥远了……她都快要忘了林思翔也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宁希玲原本会是一个独立强干的大学教授。
      她早就把自己弄丢了……永远都不可能找回来了。

      “我已经没有复仇的力气了,一切都交给他们了。您可别恨我,我是在救人。你打心里其实是感激我的,我都知道。”最后半句话,林思翔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她真的飞起来了。不过四周都是金灿灿的泡沫,他们在交织着的涡轮里打转,身体的每一个组织在被疯狂得拆解,过程温和得只听得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她看到自己的每一部分被打成情人的对戒、婴儿的铃铛……她也可以被制成全新的首饰,就像自己的女儿那样。

      希珍会成为林弦的母亲,林竹唯一的太太。

      与此同时世界上也再也没有宁希珍这个人了,林永馨这个更让人熟知的名字和白风工作室的某个员工因为操作失误在工作间遇难,死无全尸。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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