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声》曳鱼

29、堕落的大卫之星 7

　　弦乐系要定下林弦和狄颢的排练时间，就联系了王青川的助理确认他最近一个月的专业课安排。
　　王青川的演出刚刚结束，助理不知道他是否要调整之前的授课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

　　宋云溪正好在老爷子家里。这次回来她已经去了好几次学校，都没有赶上老师的空闲时间，这次直接带着东西到家里来了。

　　王青川交代完了关于狄颢的课程安排，突然想起宋云溪应该和狄颢很熟。

　　狄颢在入学考试前找到他学琴，就是由她介绍的。

　　宋云溪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虽说当时他已经没有剩余精力来带学校外面的学生了，可面子还是要给的，就安排狄颢先来上一节课看看情况。
　　谁知这少年一出手——肖邦的奏鸣曲弹了一面半就入了他的眼。后来他才知道狄颢从前就参加了越川音院的插班考试，还曾拜在莱伯的钢琴教授门下。
　　好不容易捡了个宝，他没少在宋云溪面前夸赞狄颢。

　　“之前你介绍来的小狄，进了学校也很不错。虽然我前一阵不在，他在悠扬和张欣手里也挺自觉的。”

　　“您别看他平时皮来皮去，对待专业可从来不含糊。他打小就这样，之前业余的时候也没人逼他，自己督促自己练到这种程度。”

　　“他前几天去面了林弦的钢琴伴奏，也过了。被吴默这么一搅和，我和林弦也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

　　“吴默怎么就整天不知道消停。当年念书的时候差点被开除，还不是您去朱校长那儿劝了几句，才给他记了个过。他这样的水平也不知道是怎么来我们学校当的老师。”

　　“人是老林招进来的，再说这些也是徒劳。上次评分我和林弦没有卖他的面子，不知道下次他和朱海背后还要再搞什么小动作。”
　　“对了，小狄和林弦之前是不是认识？我看他挺喜欢林弦的。”

　　“喜欢”两个字入耳，宋云溪愣了一下。看着老人舒展的眉头，看来他指的是单纯的欣赏。

　　“算是吧。之前小狄来插班考试的时候见过，林弦那个时候在做志愿者。他的水平能在咱们学校教书也是屈才了，小狄很喜欢他的演奏。”
　　她现在还不能告诉王老狄颢对林弦的真实想法。

　　“哎。林家当年如果不出那桩事，也不至于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对了，您刚才说吴默是老林招进来的？是林竹老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林家扯上关系？”

　　“就是林竹安排的，吴默在学校的时候给他手里的好几个学生弹过伴奏，和他关系很好。说来奇怪，这也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动用关系塞人进学校了。”

　　“既然林老对他有恩，为什么还要这么针对林弦？”

　　“哼，林老已经退下来了，你觉得他这样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职位以后，还会顾念旧情吗？”

　　林弦在狄颢的右侧锁骨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与其说是咬，实际已经到了可以用“啃噬”二字来形容的程度了。

　　他没有松口，揪住衣领的双手攥得愈发紧了。十指关节夸张地突起，形成的山峰棱角分明，尖锐到足以割伤任何试图抚慰他的手掌。

　　狄颢觉得那一处的疼痛比先前更加强烈了一些……咬得越来越深。
　　咸涩的液体滴在他的右胸膛，顺着肌肉线条划过他的小腹，已经由先前的温热变得凉嗖嗖的了。

　　仿佛看到林弦虎牙的齿尖已经划破自己的皮肤，他抬头的时候会不会满脸血渍？

　　如果他真的这么痛苦的话，伤害自己总比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痛哭好得多。
　　他不经又想到了林微。在先前的调查过程中林弦一直都显得过于平静了，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能够如此理智客观地考虑疑点，他原以为是时间治愈了失去的悲痛，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被岁月的琐碎掩盖在了深处。

　　只要有大风刮过，所有轻浮的纸屑就会被掀起……底层的磐石，其实一直都在。

　　狄颢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林弦脑后有些毛躁的长发。

　　右半边的身体已全然麻木。林弦颤抖的臂膀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在他唇齿离开的那一刻，狄颢又感受到了刺痛。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先离开，我需要整理一下。”

　　“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一个人走？”

　　“我让你走。现在就走。”

　　“你咬了我这么深一口，就赶我走？”

　　“门口有药箱，我让Janet陪你去医院。”

　　林弦站着，全程都没有抬头。撒乱的头发再一次成了他完美的屏障。

　　“不用麻烦她了。我自己能够处理好。我看你睡了就走。”

　　狄颢坐在洗手间门口的矮凳上，往锁骨位置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上擦了一点红药水。

　　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焦急得看了看锁屏上的时间。

　　宁希玲看了一眼书桌最底层的柜子，战战兢兢地打开——保险柜果然还在。

　　虽然他们没有把老宅里的家具搬出来，可林竹无论走到哪里，工作室的格局都是完全按照之前来复制的，连家具的尺寸都没有变。

　　好在保险柜还是老式的，在输错密码的情况下不会触发警报。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框，她抬手试了试林弦的生日。
　　她从前做过一次这样的尝试，结果竟然成功了。但是没等旋开柜门林竹就进来了……她实在没有往下回忆的勇气。

　　密码错误。

　　既然不是关于林弦，她大概已经猜到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抬手输了一个日期，把手终于被她转到了头。

　　架子上躺着一块用白色手帕包着的黄金。
　　打开手电筒又往里面仔细照了照，再伸手进去摸了一圈，还少了一根长条状的东西。

　　教鞭呢？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们还是没有找到。”

　　林弦出来的时候依旧规矩地把睡衣穿好。除了刻意遮在眼前的几撮怪异的碎发，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你还没吃东西，要不要明早让Janet给你加餐？”

　　“不用。明天周末，我想多休息一下。你把我做的菜带走吧，现在应该还热在锅里。”

　　“好啊。把林教授做的大餐也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狄颢看了一眼他的嘴唇：“牙口真不错，我还以为你要生吃了我呢。”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也该摸摸自己脖子，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林弦转过身去，抬手探了探领口，只触到自己有些发烫的皮肤。他又伸进衣服里抓了抓，什么也没有。

　　一条项链从背后绕了过来，狄颢有些冰凉的指尖掠过自己的脊椎，在身后替自己系上锁扣。

　　“刚刚在楼梯上拾到的。”

　　“你不想问什么吗？”

　　“谁能强迫你林弦交待什么呢。你只需要说你想说的，我有的是耐心。”

　　不然也不会巴巴追了你五年……

　　“伤口还疼吗？”

　　“平时看你挺有分寸的，咬起人来真的没轻重。”
　　“都出血了，林教授，下周我们就算是工作伙伴了。这样算不算是工伤？”

　　“我……”

　　“算了不逗你了。我要走啦，明天醒了给我打电话。”

　　狄颢没有进他的卧室，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眉心被人轻轻盖了一个章。
　　他只看得到那串闪着银光的亮圈离自己越来越近，晃得眼他有些睁不开眼……

　　下一刻他就已经趴在冷冰冰的木门上了……

　　“晚安。”

　　……

　　酒是喜剧，威士忌是悲剧。
　　罪的反义词是罚。
　　你是光，是火。
　　是隧道。
　　是山风。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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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