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寺》共模抑制

6、黥面

　　整座桥被茂密的藤蔓所缠绕，我小心的踱步前行，出乎意料的结实。我搭着藤，发现这里也有如山上那般的灯笼，只是青葱峥嵘完全遮挡住了灯光。

　　行到尽头便显出一座亭子，每一角皆悬了那种精致的灯笼，泛出郓红的柔光。

　　循迹而上，跳过肆意的莽草乱石，我渐渐看清亭里挥舞着团扇跳舞的人，然后那歌声停止了。

　　四下安静无声，半点虫鸣都不可闻，那人倚着一柱，说，“进来吧！”

　　我大为惊奇。

　　“你，你竟……”

　　那人怎么也看不清面目，团扇在他手侧，落了槭实。

　　“新来的客人，且诉说你的故事吧。”

　　我盯着他想看清他的脸，不料那人轻笑起来，“隐寺的人都是些黥面的罪人，面容可憎，不看也罢。”

　　“罪人啊，究竟犯了何罪？”

　　“无人解，无人知，无人交；却思甜，想融，高傲又贪心。”

　　我的脑子翻江倒海来，多年的记忆倾泻而出。小时候高烧不退，梦里在一个地方周旋，可总也出不去。

　　看管的阿姨睡熟了，其他小孩也没有醒。

　　我身体轻飘飘的，窗帘阻隔了明晃晃的月光。蓝色窗帘……像极了我在出租屋的窗帘。

　　日子一天天重复，回头看到重复的一幕，才惊觉循环往复。

　　忽然一个极其冰凉的物什贴在我皮肤上，那人道，“你相信在隐寺看到的一切吗？”

　　一切……会说话吹笛子的狐狸，山上知意的灯火，穿着青衿的兔子，开花的会动的树，以及无尽的永夜？

　　那人接着道，“我们在此地流放，心甘情愿待在这里，与人世永隔。”

　　“你，也是人？”我呆呆地说。

　　黥面的人拿开了他的团扇，“说来，可不算是人。”

　　他的语气轻轻，若是人，为何亟待告别人世，若不是，为何长居于此绝境。

　　他靠近我，“你在此地，就要享受永尽的孤寂，最终化成其他模样安息在云深处。”

　　冷风闪着鳞色，像条蛇从身后的索桥噼拨拖曳而行，击中脊梁。

　　“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拉紧了毯子，望向这人。

　　那人在柱后兀自扯了一下，接着有帘降下，歌声响了起来，从竹帘的罅隙中可窥到一只在凭空挥舞的团扇。

　　竹帘上纹着细密的花纹，我摸着它的纹理，觉得有些熟悉。

　　那个梦境，已经多年未做过。

　　绿豆、狐狸，他们是真的，还是只是我陷入梦境中衍射出的形？我一路而来的历程，难道是注定相逢，而不是阴差阳错的遇到？

　　我像所有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来到北京打拼，过着无一例外的生活，我似乎……形为心役，以茫茫人海来安慰自己……

　　团扇子在帘后飞舞，歌声中我看到桥那边的兔子，青衿飞扬在风里，默默地立于肆意生长的青藤中等候。

　　“……化成其他模样……”

　　我瘫坐在亭角，意识昏沉，记忆如同潜在的巨人，轻而易举的将我托起，倏然放手，又重重跌落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