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他宁弯不折[星际]》离火为衣

2、别离

　　　　“嗯。”顾野抬起头，随后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一直靠你们家救济。”

　　“你不是在第五区一家搏击俱乐部做教练吗？一个月八千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去……去打那种比赛？”李松源有些急了，音量猛然加大，而后又往后面自家门口看了看，放低了声音：“我不告诉我爸妈是一回事，但你这样隔几天就浑身是伤，他们早晚会看出来的。”

　　“我问你，叔叔阿姨一个月能挣多少钱？”顾野没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问题。

　　“加起来，六千不到……”

　　“你知道小川去医院复查一次要花多少钱吗？他一瓶药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知道……很多吗？”李松源的声音没了底气。

　　“想要维持小川的生命，一个月至少要30万左右。如果连续两个月断药，小川他……他的内脏就会出现功能性衰竭，然后……”顾野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着无关与己的事，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部队的高额补贴和他自己的工资，再加上家里的积蓄还能堪堪维持，但现在……”

　　李松源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都不知道，小川的身体已经坏到了这样的地步，更不知道，一个月要花这么多钱才能维系住小川的生命。

　　李松源叹了口气，拍了拍顾野的肩膀回去了。

　　顾野掩上了门，提着食盒进了屋。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啦响，一束阳光照在沉睡的少年脸上，却显得他越发瘦小苍白。

　　“小川，小川，醒醒。”顾野坐在床边轻声喊，看到他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才打开了食盒：“起来吃点东西，准备出门了。”

　　食盒里是一盘小菜，两大碗浓粥。

　　顾小川坐起来，瘦成一把骨头的手腕几乎捧不住碗，平日里从不让顾野喂的他此时突然开口：“哥，你喂我吧，我端不住。”

　　“好。”顾野笑笑，接过粥碗，汤匙在嘴边吹了吹，递到顾小川嘴边，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未能发觉的温柔。

　　半碗粥很快就喂了下去，顾小川却突然呜咽一声，伸手抢过粥碗和汤匙，在顾野诧异的目光里低着头，发狠似的不停往嘴里送粥，一串眼泪却默默地淌下来，吧嗒吧嗒落进碗里。

　　“小川？”

　　“哥……”顾小川放下空碗，突然抱住顾野哭出声来：“对不起，哥……”

　　顾野只当是小川又在说连累他的事，伸手抱住怀里瘦得硌人的小川，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发不出声，却没有看到顾小川埋头在他怀里，紧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

　　吃过饭，顾小川简单整理一番，二人便坐上了开往第五区的客机。

　　相比于破败得像是二百年前蓝星城乡结合部的十三区，第五区像是另一个世界。

　　数百上千层的摩天大厦拔地而起，高楼林立，街道宽阔，道路上一辆辆悬浮车无声地快速穿梭，半空中私人飞行器沿着特定的航行轨道川流不息。

　　清道夫机器人穿梭在道路与人流中维持着城市的整洁，各个种族的市民来来往往，除却一部分的人型种族，这里还有很多的非人形异星种族。

　　在更远的高空上，巨大的跨星域星舰悬停在城市上空，遮天蔽日。

　　偶尔有隶属军队的巡逻舰掠过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气云。

　　顾野带着顾小川下机，打了一辆出租向中央医院而去。

　　顾小川其实并不是顾野的亲弟弟，而是被顾麟棠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小川的家人，并且由于先天的缺陷，没有人愿意收养他，才被顾麟棠带回了家，并视如己出。

　　他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顾家亲生，所以才会对顾野的付出怀着无比的愧疚。

　　顾小川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才一岁大，话都说不利索，却最喜欢摇摇晃晃地追着已经6岁的顾野跑，嘴里冒着鼻涕泡口齿不清地喊“哥哥”。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顾小川的病也越发地严重，到十岁时，已经无法下地走路了。

　　……

　　蓝星的帝都很大，如果算上最外层的几个区，大到几乎将大半个诺岚平原囊括其中。

　　越到中心的区域，发达程度就越高。

　　第一区是中央区的能源枢纽中心，负责整个帝都的能源生产，被重兵把守，禁止无关人员出入。

　　第二区，则是亚蓝的政治中心，权利枢纽，被称为首都区。

　　至于顾野要去的第五中央医院，则位于厅级官员多如狗，部级官员遍地走的第五区。

　　医院里。

　　顾小川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被送进了检查室，顾野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手里的烟已经被攥得变了形，却没有点燃。

　　医院里禁止吸烟，但他总觉得今日里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顾野有些焦虑地望着紧闭的金属门的时候，几个医务人员簇拥着两个老人朝这里快步走来。

　　走在前方的老人一身墨绿色军装，头发花白却精神镌烁，一派威严，旁边的老妇人挽着丈夫的手臂，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挽着低髻，手腕上两枚翠绿色的镯子在行走间叮当撞响，难掩贵气。

　　老妇人看了眼坐在长椅上一身黑色运动装的顾野，眼神闪烁了几下，靠在丈夫耳边低语几声后，军装老人也转过眼，看着顾野。

　　“你是顾野？”老人开口问道。

　　“……您是？”顾野蹙眉。

　　“那就是他没错了。”妇人眼睛一亮，看向检查室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几乎要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这让顾野内心一沉。

　　什么意思？

　　“不必这样看我。我是小川的爷爷，来带他回家。”

　　“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人摆手：“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他跟着你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你会害了他。”

　　“我这里有亲子鉴定书，你来看。”一旁的妇人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放温和了语气，从包里摸出来一张纸。

　　顾野抿了抿唇，接过来。

　　“……经本研究处鉴定，傅文博与傅煜瞳系亲属关系……”

　　上面附着一个中年男人和小川的照片——看样子是小川的父亲。

　　落款是国科院生命科学研究处。

　　顾野的手指收紧起来，捏皱了薄薄的纸张。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非常感谢你们一家对小川的照顾，我们会往你的账户中打一笔钱，绝不会比你们为他付出的少。”妇人上前想拍拍顾野的肩膀，被顾野沉默着避开了。

　　顾野的脑子嗡嗡作响，但依然开口道：“我不要钱。等小川出来，如果他愿意……”

　　妇人抬手打断顾野的话：“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知道，你给不了他最好的治疗。”

　　顾野怔住了。

　　是的，他当然知道。

　　前世小川不就是在顾野眼前病故的吗？

　　而且，京都傅家，军政世家，政治部副部长傅文博的儿子，退休上将傅宪的孙子……

　　这样的条件却是比顾家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哥。”

　　就在这时，紧闭的金属缓缓拉开，顾小川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却在顾野正要开口时看向另一侧，吐出了令顾野怔在原地的四个字：“爷爷，奶奶。”

　　他……竟然是知道的吗？

　　“哎——我的乖孙——”老妇人第一时间扑了上去，疼惜地摸上了顾小川苍白的脸，眼泪就下来了：“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老人沉默着，没有上前，却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奶奶，我没有受委屈，爸爸和哥哥都待我很好……”

　　顾野站在外围，看着三人之间的气氛，觉得妇人的话往他心口插了一把刀。

　　“哥。其实爷爷他前几天就找到了我，取了我的头发做鉴定，要我跟他们走。”顾小川转过来看着顾野，又逃避过顾野的眼神，垂下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顾野垂着眼睛：“你想回去吗？”

　　“是我联系了他们过来，我不想再……拖累你了。”顾小川看着顾野，眼泪就下来了。

　　“你……”顾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顿了顿，又笑了：“他们……确实能够给你更好的治疗……跟在我身边，会害了你。”

　　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玻璃茬子滑过喉咙。

　　“哥。”顾小川泪流满面，张嘴却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野走上前，抬手揉揉顾小川的头发：“没关系，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哥……”

　　顾野伸手轻轻揩去小川腮边的泪水，弯起眼睛笑，满满的温柔：“以后乖乖听爷爷奶奶的话，跟着医生好好做恢复训练，我会经常来看你。”

　　顾小川抱着顾野的腰，大哭出声。

　　“照顾好他。”摸着小川的背，看向两个老人。

　　“走吧，我们转院，你需要更全面的检查。”妇人朝顾野伸了伸手，示意顾野把人推过去。

　　顾野不舍地摸了摸小川的脸，弯起眼睛笑，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有些难过：“去吧，回家后电话联系。”

　　说着轻轻推开了小川，转过身朝楼下走。

　　“哥！”

　　顾野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不舍得送他走了。

　　“哥……哥——”顾小川流着眼泪嘶喊，拼命地催动轮椅想要追上去，却因为肌肉无力，一切都变成了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看过无数次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

　　走廊里，单薄的少年终于扑倒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埋头在臂弯里哭得声嘶力竭。

　　吸烟区中，顾野靠在墙壁上点了一支烟，却冷不防地呛住，捂着嘴咳起来。

　　咳着咳着却慢慢变了味道，变成了压抑的呜咽，狭小的空间里，少年捂着脸靠在角落，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擦过嘴角还没恢复的青紫痕迹。

　　半晌，顾野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到洗漱间里洗了把脸，而后看着银行卡里剩余不多的存款，选择购买了一张开往太阳系外的旅行星舰的单程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