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她回京后》妄语三千

28、垂首

　　“西境兵士为国守疆土多年，如今朕只当尽力使其安定居所。”

　　“另外臣要向陛下借户部一人，帮助核算清楚临川赋税定额，以及丈量好各类田地数量，核清卸甲兵士家眷遗孀孤儿，算清入伍兵士减免。”

　　听着就知道这笔账目并不好核算，到底是算清楚些还是糊涂些也是个问题，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户部那边方阵官员皆有退缩之意。

　　“那王兄意属哪位爱卿？”小皇帝问。

　　“陆桓宣，户部侍郎陆大人。”

　　陆桓宣垂首缩在人群当中还抱着吃瓜看热闹心态，只觉得如遭雷劈，这吃力不谈好的破差事怎么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官员当场议论纷纷，京中这几日流传开来后，可信度最高的一种说法便是，因为这路桓宣陆大人与小谢大人是表亲关系，是朝中为数不多与小谢大人私交甚好的人。

　　摄政王与小谢大人不对头，陆侍郎这回就被殃及池鱼了吧。

　　“长隽，我自知丰神俊朗，天资聪颖，但在朝为官时候也是极为低调，韬光养晦，故作浅薄。”

　　陆桓宣在饭桌上边酒还没进肚子里头便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摄政王殿下也是够眼光毒辣，这也能一眼相中我的才华。这是看中我陆某人了，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谢长隽听着陆桓宣抱怨的话语并不搭腔，只凉凉得看了他眼。

　　“不过是无人可用罢了，户部什么派系都不沾，且对钱财无分毫兴趣，还算账有点本事，在朝中又有公信力的，也挑拣不出第二个罢了。”

　　“我就当你夸我有本事了。”路桓宣倒也看得开。

　　还有另外的理由，谢长隽没有挑明白说，只是看着陆桓宣私底下这富贵逼人的打扮，衣着材质，腰间饰物，都是品质上乘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陆桓宣迎着谢长隽审视的目光也回过味来了。

　　“莫不是殿下看上我的钱了？”

　　谢长隽微挑长眉无声的看他，并不否认。

　　腰缠万贯这是陆桓宣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长处了。

　　陆桓宣看似不过户部侍郎，在偌大的官场里头不高不低看似不打眼，不像摄政王那般风口浪尖上的任务，也不属于谢长隽，高珩那般名声在外。

　　但他确实是很有钱，祖辈上头传下来的大笔财富，在官场上混迹也不耽误他操持家里头的生意，还越做生意越兴旺，赚得盆满钵满的。

　　朝廷官员里头只道陆大人慷慨大方常在荟萃楼请客的多，只道他做生意风生水起却寥寥无几，当官不过是面子，那点俸禄还没有家里分号一日进账的银子多。

　　“那谁把我的底给透了。”陆桓宣陷入苦恼

　　自家表弟谢长隽为人板正不是会往外乱说的人，难不成摄政王还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王爷有人在前边拦住去路。”

　　宋晗今日难得故意在帝京城招摇过市，今日坐回马车竟然就遭人拦车。

　　“何人拦车？”她掀了车帘子问晁衡。

　　晁衡面色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是谢大人骑马立在路中间，我等也不好驱赶。”

　　“没事，我去与他说几句。”

　　宋晗说罢便下了马车，吩咐众人到一旁稍作休息，等她回来。

　　今日休沐谢长隽没有穿官服，是一身靛蓝色的轻薄常服，见着她缓步过来，当即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这处行道来往路人不多，宋晗与谢长隽并肩走到路边一处墙下，此处小宅院颇有闲情意趣，墙面攀着藤萝，探墙而出几枝开得十分艳丽的春桃。

　　“闹出梁家老宅的事情，你是故意为之的吧？”

　　谢长隽这般问，却是心中早有了明晰的答案。

　　宋晗静静看面前的谢长隽，她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撒谎骗过大理寺明察秋毫的小谢大人，便干脆选择用沉默应对。

　　她在寻求三年前的真相，但并不想将谢长隽拉入血仇的漩涡之中。

　　“梁政隐退前是兵部尚书，三年前从兵部隐退下来。”

　　树荫下缝隙有几缕光洒落，碎金般的微光衬着谢长隽潇然身姿。

　　他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眸光透彻，薄唇轻启，轻声道出了关窍之处。

　　“同年羌海铁骑营行军作风一改往日稳重，变得更为激进骁勇。且那时起，铁骑营与兵部的军报联系减缓频次，且传回讯息也含糊许多，即使得胜捷报也刻意晚了时日才报送京中。”

　　宋晗瞳孔微张，她知道谢长隽心细如尘，善于捕捉藏在细枝末节的线索，但没想到他作为远在帝京的文臣，能了解到这个程度。

　　“想知边地之人的安危好坏，传回任何只字片语都需反复琢磨。”

　　“若不想说，也不必告知当中的任何事情。”

　　谢长隽此时微微侧过身子，慢慢走近了，正正面向着此时抬起头宋晗，淡紫色的藤花掩映下他垂首低头贴近她，

　　他抿着的薄唇，与她如千山覆雪般泠然面庞，只毫厘之距。

　　无声叹息后，他靠近终是疏忽原来，交错而过，最终稍稍擦过那暗红色的鬓发，落在耳侧处。

　　这张清朗如皓月的面容，此时落在了阴影处，垂下纤长的黑色睫翼，用仅仅两人可闻的清浅声音，他这般说道。

　　“且一切行事小心，还有你今后在帝京布局行事时，把我也作为能动用的趁手棋子便可。”

　　帝京城中的想来清冷的明月此刻就在在宋晗面前，再此低垂了高傲的头颅，如当年一般。

　　“随时可动用的，亦随时可弃掷的，如此便好。”

　　梁家老宅地处偏僻，发迹之后梁家人早便在京中热闹方便处另外购置华宅，此地长时间无人踏足其中，遍布蛛网灰尘，院落当中杂草横生，这样一个荒废多年的屋宅，却有重兵值夜把守。

　　“王爷找到了。”

　　在废弃屋宅一方小院里，几棵老槐树之间已经被掘开了一大块，而当中露出了些四四方方巨大物什的边角处，被掩埋得很是仔细。

　　外边包着防水防侵蚀的油布，埋了有些年岁，揭了外边污糟沾土的油布，里头是雕花纹金饰的檀木箱子。

　　待人将几个箱子悉数打开时候，满目金银重宝数不胜数。

　　“也难怪梁政舍不去这大笔的财物。”晁衡只道这老宅子也蹊跷，却没想亦竟然掩埋着这么大笔的财富。

　　“亏姓梁的老家伙这也想得出来，咱们抢在前头了，这宅子没法用变卖的法子转移掉这些钱。”晁衡面前露出些得意之色。

　　“把东西清点好了记录成册。另外梁政那几十口人也须得看护严了。”

　　宋晗抬首看仅剩半弯悬在天际的黯淡明月，乌云渐渐掩映了月华光泽，寂静无声夜色似乎又更添几分幽邃深远。

　　“帝京城里流言甚嚣尘上，寻常百姓都知道咱们闹出来的动静了，背后的人更是消息灵通，怕是也坐不住太久了。”

　　以梁政当年在兵部的位置，必然是参与当年针对西境军情商议，当年敲定疾攻要塞的计略决策的，而如今那批官员大半隐退归乡或是不在人世。

　　三年前，羌海边地铁骑营势不可挡，已经将西番十八族联军逼得节节败退，朝中主张和谈隔河而治的声音日盛。二月底，兵部几位要员牵头主战，主张疾攻夺取西境要塞占领绝对优势之处，让西境番族再无力反抗，主动归降俯首称臣。

　　秘密夺取驰风滩的战略仿佛精巧的陷阱一般，铁骑营精锐先遣部队行军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对方的计划之内，而雪拥关成了九千精锐的葬身之所。

　　第五天的夜里开始，藏在暗处窥视已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了。远在梁家京郊旧宅子中的宋晗在事情发生不久便接到了讯号。

　　敞开的窗前，院子中黑色的渡鸦站在歪脖子槐树上，发出长短不一的五次叫声，宋晗抬首细听脸色微变，这是她与高珩的秘密讯号。

　　今夜有异动，但是来的都是死士，意图直接将梁政扼杀。

　　“王爷，其实我们就守着梁政近旁，或者干脆直接逼问一番，不必如今这般干等着要好得多。”

　　“梁政这会儿心里还想着背后的人会护着自己，再如何问他便也是一副死鸭子嘴硬，不如让他知道他倚仗的后台，比谁都想他死。”

　　宋晗招摇入主梁家老宅，这几日都未曾离开过。半夜，墙头出有细长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到院中，精准的往主屋处去。

　　边地待久时常枕戈待旦的人，对于声响十分敏感。

　　窗台第三次轻轻地被叩响时候，宋晗便已经走到窗台前推开半边窗扉，一线冷白的月光照亮了高珩萧朗干练的轮廓。

　　高珩面上有掩盖不去的几分憔悴，宋晗交代的事情他无半分懈怠，便装潜伏在暗处连着守了几夜，眼底有明显的青黑。

　　他的心却因为来见宋晗在寂静的深夜活跃跳动，凭着夜里不错的视线，瞥见窗扉缝隙处宋晗只着素色中衣的身影，长发披在身后。

　　再是习惯，夜间起来总比平日多几分慵懒，宋晗不会在部下面前露出这般随意的模样，与高珩少年时候北衙同窗几年，如何窘迫的模样都见过，姿态也多几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