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29、chapter 28

　　十全十美只是一个传说，并非依靠努力就能把每件事都做好。
　　人，往往是夹缝里求生存的时间居多。
　　然而不管如何，希望你能懂我。
　　——2005年4月7日

　　雅礼的赵校长极喜爱面子工程，每每举行活动都要搞得规模宏大，最好大到上新闻备受瞩目，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林亦里绝对没想到，赵紫薇她爸能把市领导请来参加文化节，加之来了很多明星校友，记者媒体自然也少不了，当日校园内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流。
　　节目进入倒计时，后台几乎忙成了一锅稀粥。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优秀的学生代表躲在角落里，紧张到有些面色苍白的模样。
　　林亦霖又背了遍稿子，才微微放下心来，魂不守舍地玩弄着手指发呆。
　　他一向追求完美，所以很害怕犯错误，若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丢脸，更是想都不要想。
　　“喂，原来在这儿躲着呢！”
　　肩膀忽然被人大大咧咧地拍了下。
　　林亦霖恍然抬头，是打扮得很时尚的杜威。
　　他拍了拍自己昂贵的演出服，举起鼓槌很得意地问：“怎么样，帅不帅？”
　　林亦霖知道他在乐队负责打架子鼓，虽然不懂得欣赏，却还是立刻点点头。
　　杜威满意地笑了，又打量林亦霖：“你能不能不这么一本正经啊？以后肯定是天天西装的小老头，我家路路那么会穿，怎么不教教你啊~”
　　还是先教教你吧……
　　林亦霖很无语地敷衍道：“肖老师要求的，没得商量。”
　　“肖……嗨！”杜威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意，却迅速变了脸色，贼嘻嘻地笑：“我有事先走了。”
　　林亦霖正奇怪他怎么逃之夭夭了，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依旧显眼的陈路。
　　自从那天在天台仓促分开以后，过去了整个礼拜，两个之间始终有点不尴不尬，确切的说，是林亦霖非常尴尬。
　　“吃饭了没？”陈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旁边，头上的纱布已经取下，长长的褐色留海遮住了越来越淡的伤口，还有几缕落在俏挺的鼻尖上。
　　林亦霖摇摇头：“我在背稿子……吃不下。”
　　“快吃，别废话。”陈路把特意去昆仑饭店买来的甜点放在了他的腿上，那里的蛋挞林亦霖最喜欢吃。
　　大班长沉默地打开盒子，咬了一小口，却满脸索然无味。
　　陈路看看他：“再别扭我就喂你了。”
　　一句话吓得小林子差点噎着。
　　“你不是紧张吧？”陈路忽然笑起来。
　　“才，才没有。”
　　不理睬他的小反驳，陈路拍了拍林亦霖的肩：“入学的时候不是演讲得挺好吗，如今大家都认识你了，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话是这么说……”
　　“说真的，我没见过比你更稳妥的人，估计就算犯点儿小错，别人也不过会觉得是你有了些人情味而已。”
　　“我没有人情味吗？”
　　陈路不置可否地翘起嘴角：“我的答案肯定和大家的不同。”
　　“胡说，我挺亲切的。”林亦霖不满意的把一个蛋挞塞到嘴里，吃的和小狗一样。
　　大少爷沉寂伸手摸摸他的头：“这不是有精神多了吗？就会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

　　“感谢赵校长精彩的演讲，现在，由请学生代表林亦霖同学为大家讲话！”
　　主持人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在大厅回荡着，林亦霖立刻姿态优雅地走上舞台。
　　他手里拿着打印精美的稿子，身形纤长，面容平静，远远看去就像毫无缺陷的美玉，让人移不开目光，却又不敢轻易接近。
　　然而又有几个人知道，柔弱的蚌是忍受着怎样巨大的痛苦，才把卑微的沙砾打磨成了耀眼的珍珠？
　　这个故事当然备受忽视，看客只喜欢凭空仰望最高点。
　　而再之前的漫长奋斗之路，真的很寂寞。

　　“尊敬的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林亦霖将烂熟于心的发言娓娓道来。
　　不再紧张之后，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这种被所有的目光注视着、欣赏着、没有半点被同情与怜悯的感觉。
　　这一刻，林亦霖觉得自己是强大的。
　　然而，那强大又似乎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
　　今天，在这份荣耀的背后，不知怎么，竟徒生出了几分美丽的温柔。

　　文化节进行得很顺利，结束时掌声雷动，在后台听起来格外的空旷。
　　演员们都在忙忙碌碌地卸妆，彼此笑得开心至极。
　　林亦霖挤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的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又洗干净为了照相而打在脸颊上的提亮散粉，难免想趁乱跑掉。
　　“嗯？大名人，想走？”主持人小姐笑嘻嘻地拦住他。
　　“很晚了嘛。”
　　“别找借口，照例要聚餐的，不吃饭哪也别想去！”她热络地勾搭住林亦霖的肩膀：“很多女生都想认识你哦。”
　　“别逗了，我又没表演什么节目，不算你们的成员……”
　　“那你是看不起我们喽？”
　　“没有，你别乱讲。”林亦霖被她缠得手足无措。
　　主持人笑起来：“那就乖乖的一起吃晚饭。”

　　高中生是不该碰酒的，可那些以文艺能力擅长的学生们拿回循规蹈矩？
　　莫名其妙，就一起喝到了很晚，闹得十分开心。
　　林亦霖坐在众人间气质纤尘不染，更让人想要逗弄，许多学姐都借机端着酒杯来捣乱，差点搞得小林子夺门而出。
　　一杯，两杯……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他已然记不清自己被灌了多少，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就是步履有些晃晃悠悠。
　　让街上的冷风吹过，顿时精神许多。
　　林亦霖看了看表，竟然将近十二点了，这时候想进学生公寓，就得宿管老师那关，还真是有点麻烦……
　　他郁闷地摇了摇头。
　　谁知抬起腿刚刚要走，背后又响起鸣笛声。
　　半秒后，陈路的兰博基尼出现在林亦霖身边。
　　慢慢的摇下了车窗，大少爷露出很不高兴的脸来：“你真是能玩，也不看看时间。”
　　借着酒劲儿，林亦霖傻笑了起来：“怎么啦？”
　　“还喝酒？上车。”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走。”他摇了摇头，作势就要过马路。
　　陈路气得无奈，愤愤地冲下车把他揪进副驾驶座，又绕了一圈摔门落座。
　　“等你等了四个小时，我真佩服自己的耐心，下回不许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这辈子哪等过人，陈路满心不满。
　　“嗯？”林亦霖酒后反应慢半拍，傻呆呆地看着他。
　　如此可爱的样子横在眼前，再有火气也烟消云散了，陈路认命地说：“看你喝成这样别回学校了，到酒店住一晚吧。”
　　林亦霖跟没听见似的，拍了拍陈路的肩：“我想打电话。”
　　“打给谁？”霸占狂又不乐意。
　　“打电话就是打电话。”林亦霖笑，想打开车门去找IC电话亭。
　　“喂，你老实点。”陈路急忙拦住他，把手机塞到林亦霖的手里。
　　呆滞了一会儿，纤长的手指终于按出熟悉的号码，林亦霖带着笑意把电话放在耳边，没多久就接通了，他表现得极端正常：“妈妈？睡了吧。”
　　陈路头回见到这样撒酒疯的，无言间启动了车子，用目光搜索着附近最靠谱的住处。

　　“刚要躺下，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母亲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没事情啊，想你了。”
　　“傻孩子，妈妈好好的，没事情就去睡觉，你要多休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嗯，下个礼拜我回家看你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林亦霖的心情渐渐变得不错。
　　“哎，别给妈妈乱花钱了，照顾好自己。”
　　林亦霖逐渐听出了母亲声音里不寻常的低落，捂着额头问：“妈，你怎么了？”
　　“没事。”
　　“快点说，不然我现在就回家去。”
　　“你别乱跑啊，不安全！”母亲在电话里急了，叹口气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学校打算停止给我发补助，过阵子，妈妈可能就没有收入了……”
　　“为什么？”林亦霖不明白。
　　“当初妈妈是主动到那中学找的工作，合同工，现在合同到期了，他们说就不能给发了，又不算工伤，也不是退休……推三阻四……”
　　“可是……”
　　“哎，这事也不是你操心的了的，安心读书，妈妈一定会想办法供你的。”女人勉强振作，迅速的说：“已经很晚了，你睡觉吧，乖，不要担心妈妈。”
　　林亦霖迷迷糊糊：“嗯……”
　　电话顷刻间就挂断了。
　　明明很担心，明明很忧虑，但就是……大脑完全不听使唤。
　　如同被催了眠，林亦霖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歪歪地向陈路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