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20、chapter 19

　　当时间过去，我们忘记了义无反顾地爱过的感觉，忘记了他的温柔，忘记了他牺牲掉的一切。
　　我们忘不了的是什么？
　　仅仅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人生就是这么残忍，也是这么简单。
　　——2005年1月23日

　　懂事以后，林亦霖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度过的。
　　坚持进行那些进步艰难而终能有所成就的努力，是他唯一的乐趣。
　　因为身陷忙碌之时，就可以暂时不再承受来自现实的任何压力，不用去刻意做出什么可怜又坚强的姿态。
　　也不用在意自己到底是谁。
　　在极封闭的成长环境中，没人发现过他独特的性向，没人了解他的心情与可能会滋生的欲望。
　　只有林亦霖自己知道，像他这般天生只对强势的男人有好感、又无法摆脱黑暗伤痛的状况，是很难得到尊重和幸福的。
　　所以他总是想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聪明，更有距离。
　　等到某天可以住进穿过云层的大厦的最顶端，透过落地窗默默地俯视这个世界，不被任何人喜欢，也不去喜欢任何人，就彻底安全了。

　　可惜现实多不从人愿。
　　必胜客开店之前，经理照旧把员工集合在一起训话。
　　林亦霖背着手听训，强挺困意，只因昨夜背单词背到忘记时间，以至于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

　　“好了，先总结到这里，大家再接再厉。”经理看了看表，话锋一转：“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英语非常棒，可以轻松地招待目前越来越多的外国顾客，大家要向他多多学习，过来。”
　　“啊？”林亦霖不自觉地吃惊发声，见大家都打量自己，又赶紧闭上嘴。

　　片刻之后，从便从员工办公室款步走出来个的气质绝佳的混血少年。
　　他个子很高，腰长肩宽，活脱脱的帅哥坯子，在披萨店众多颜值过硬的服务生中依然鹤立鸡群。
　　果然正是故意来添乱的陈路。

　　“大家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大少爷漫不经心地自我介绍，即便穿着很规整的黑白制服，举手投足还是个性十足。
　　林亦霖愤懑地瞅了几眼，又无奈地扭过头去。
　　想起陈路回家前说过要明天见，还真是言出必行，不过这样养尊处优的家伙，根本干不了什么活，过几天还不是得弃权走人？
　　总之三个字：能折腾。

　　“小林啊，听说你们是同学，那就由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尽快投入工作吧。”
　　经理手一挥，夹着他的文件本子便走回隐蔽角落的办公室去了。

　　“你来做什么？不要给我增加麻烦。”林亦霖发现和这个人说话还真不能客气，不然提到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陈路特能身体力行。
　　蓝眼睛笑得弯弯：“我来陪陪你而已”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制服，问道：“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你站到外面当迎宾好了。”林亦霖不吃这套，嘲讽完毕甩头就走。
　　他真的想不通，明明自己是在拼命赚钱补贴家用累得要死要活，陈路却能当作玩闹般轻松还自认为十分有趣，他们永远都是两个无法沟通的物种。

　　“林亦霖，帮着擦下地板，快开店了!”
　　不远处一个服务生招招手。
　　陈路殷勤地走过去笑：“我来就行，用不着麻烦他。”

　　此后的事实证明，陈路确实是来发神经的。
　　林亦霖的盘子他要端，林亦霖的保洁他要抢，林亦霖的值日他也要顶上。
　　最后搞得小林子都急了：你都搞定的话，老板还请我干什么？！
　　大少爷遂改性。
　　凡吃饭必给林亦霖拿出家里厨师的特餐加上鲜榨果汁，凡下班必送林亦霖回家吃饱了才许其上楼，凡有假期必拉林亦霖到私人图书室安静仔细，当然，他会选择趴在旁边睡觉。
　　一时间搞得餐厅内部纷纷谣传：那个新来的老外实际上是可爱小弟家的全值保镖，两人的雇佣关系显得根深蒂固。
　　包括林亦霖本人都对陈路彻头彻尾的微笑服务感到难以招架又分外苦恼。
　　直到他帮自己解决了真正的麻烦。。

　　午后和傍晚是餐厅最繁忙的时段。
　　由于披萨店开在繁华商业街，大多客人都是来逛街购物的，走累了顺便吃几口高热量食物补充体力，所以这里总是门庭若市。
　　傍晚，林亦霖照例端着盘子来来去去，边走边检查点菜单，尽管快做了两个月，偶尔还是感觉累到吃不消。
　　这日店里的工作格外紧张，是北京电视台特别红的主持人鲁小凡带着摄制组选到这里来做节目，一大早就掩藏好了摄像机，乔装打扮成服务小姐，找几个客人提问关于立春民俗的常识，再送出免费的果汁和比萨，折腾得热热闹闹，老板自不让服务生怠慢。

　　好在最终事情还算顺利。
　　虽说鲁小凡盘其长发又戴着黑框眼镜，但明星脸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
　　被选中的幸运的客人多半会积极配合，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鲁小凡赶在收工前发现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客人，想多些剪辑内容，便笑着走过去继续装成服务员搭讪。
　　没想到那女孩从开始便斜着眼睛态度不佳，竟然把鲁小凡的热情当成推销而打发掉了。
　　干娱乐这行的人难免对自己亲和力自恃甚高。
　　受挫的鲁小凡琢磨了又琢磨，最终还是返回去亮出身份邀请对方录制。
　　那女孩才勉强露出笑意：“我刚留学回来，不知道大陆也有这种活动，不好意思。”
　　鲁小凡大度地微笑，问道：“小姐，刚刚过完年，你知不知道关于除夕除年的传说呢，如果能讲出来，我们有新款的海鲜披萨赠送哦。”
　　“对不起。”那女孩自傲地摇摇头：“我还是对国外的文化比较了解。”
　　这下鲁小凡心里算是对她彻底反感了，甚至想把她当做反面例子放到电视上展示，但为了保证个人形象，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热情的：“那打扰你了，虽然没能讲出来，但由于你是今天最后一位幸运观众，披萨就特别赠送吧，谢谢你的参与。”
　　等在旁边的林亦霖忙端着托盘走过去，他被经理派来协助一整天了，实在忙到身心俱疲。
　　结果女孩没惊喜，反而表示拒绝：“我只是来喝冷饮的，不想吃，在美国吃得太多了。”
　　说着手顺势一挥，正好甩在林亦霖的身上。
　　林亦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托盘应声而落。
　　当服务生最忌讳犯这种错误，他条件反射似地想接住食物，可是刚出炉的比萨实在太烫了，害自己疼了不说，还将一些食物碎屑甩到了女孩身上。
　　鲁小凡也让这意外状况吓了一跳，她心地不错，忙站起来对林亦霖说：“你没事吧？老张，快带这个孩子用凉水冲冲，不对，我们带冰了没？”
　　海归女用餐巾纸擦着她在美国30%买的Prada裙子，顿时不乐意了：“你们有没有搞错？服务这么差！我要投诉！”
　　林亦霖被经验丰富的场务拉着用冰敷烫肿了的手，满脸歉意：“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帮你把衣服拿去干洗吧。”
　　“洗什么洗，你知道这是什么衣服吗？土鳖！”
　　鲁小凡虽已功成名就，但由于出身普通的工人家庭，最见不得这种崇洋媚外自视甚高的人，刚想操着纯正的北京话骂她，见旁边工作人员几个警示眼神，又讪讪地闭了嘴。
　　毕竟上次的绯闻还没过去多久，今天再闹出事来，台长必要火冒三丈。
　　本来好好的活动搞成这样，一群人陷入都不尴不尬的境地。
　　“对不起。”
　　鲁小凡身后传来声不痛不痒的道歉，怎么听语气都没诚意。
　　她好奇回头，看到个和林亦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非常清秀精致的五官但明显带有混血的立体轮廓，气质即矜贵又自我，即便在日日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看遍帅哥，还是忍不住被惊艳了一把。
　　陈路轻轻拉开鲁小凡，走到林亦霖前面挡住他，对着女孩一字一句说：“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件衣服，不过你想怎么解决都可以，要不现在就去买件一模一样的好了。”
　　没想到女孩张狂的脸变得极为不好看，简直像见了鬼似的毫无血色，她摆摆手：“不、不用了。”
　　林亦霖可是见过陈路发飙的，特别怕他又闹脾气。
　　结果大少爷竟然主动蹲下去，拿着湿巾轻声道：“那我给你擦干净，你就不要投诉他了。”
　　说着还真提起她的裙摆默默地擦拭起来。
　　林亦霖看着晨露卑躬屈膝的行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想到女孩更加恐惧，猛然站起来跳了一尺多远：“真的没关系。”
　　陈路含义不明的微笑：“那好，我们道歉了，你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孩干干脆脆的朝着林亦霖低头，完事转身提起包便匆匆离去了。
　　由于行经太过诡异，瞅着店门开了又关，林亦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疼不疼吗？”陈路忽然问了他一句。
　　“……没事。”林亦霖看了看冰凉但是泛红的纤长手指摇摇头。
　　“早就过了换班时间，我们赶紧买药去吧。”陈路不由分说拉住林亦霖，往电视台这群围观者外层走去。
　　鲁小凡终于反应过来：“喂，等一下。”
　　陈路莫名地回头看着她。
　　“这是我的名片，有机会的话，想邀请你合作。”大主持人递出橄榄枝，顺便展示了个标准的甜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