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连城雪

11、chapter 10

　　我们也许会经历很多很多事情，有很多很多争吵，牵手，拥抱，亲吻。
　　多到几乎有些滥清。
　　可是，人是恋旧的动物。
　　第一次，真的很难忘。

　　——2004年11月19日

　　自打陈路这个小王子出生后，身边的人就从来没为他省过心。
　　说天不怕地不怕完全不是夸张和修饰。
　　总之一切都要从肖言的小姨颜清薇剽悍的过去说起。
　　她早年留学欧洲，嫁了个法国老公，刚怀孕不久那男的就没把持住骨子里的罗曼蒂克情结和小姑娘搞了地下恋情。
　　非常自傲的颜清薇自然非常生气，挺着大肚子和他离了婚，在对贤妻良母完全失去兴趣后，转而利用家族势力投身房地产事业。
　　十年的拼搏，换来个人公司在美国上市，俨然成了金融帝国崭新的女皇帝。
　　气质高贵，智慧超群，手腕辛辣。
　　她的一切都比男人更强势。
　　颜清薇唯一很具女性特质的行为是，特别宠那个像极了前夫的宝贝儿子。
　　幼年给陈路送到英国贵族学校，不料儿子觉得上层社会的礼仪让他生活很压抑，颜总二话不说便把陈路弄到自由之都纽约的私立学校呼风唤雨，可惜缺少陪伴与严厉的管教，再丰厚的物质也换不来一个乖孩子。富有又散漫的陈路学好费劲，学坏可是颇有天赋，搞得最后早恋，酗酒，打架……样样擅长。
　　那时全家人都觉得陈路被惯坏了、完蛋了，思路清奇的颜清薇却不慌不忙，觉得少年时难免会对这些出格的事情好奇，早年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仿佛儿子杀了人她都肯笑着买单。
　　可是，不要忘记颜清薇是个懂得如何成功的商人。
　　在她家少爷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颜总把肖言带回自家别墅，叫来陈路说：“这是你表哥，从今以后也是你的老师，明天你就和他回中国，我让你疯过了玩过了，现在你要开始照我的规划过上十年，十年以后，你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人，要求是，我做主。”
　　早就在美国混够了的陈路无牵无挂，闻言笑了笑，顺手摘下左耳的钻石耳钉扔给一表人才的表哥，说：“好啊。”
　　头痛的只有肖言一人。
　　这位小表弟在纽约到上海的飞机上就不老实，被空姐撞到和陌生女孩在卫生间热吻，理由是时间太长很无聊。暑假时又结识了颜清薇给介绍的一群世家子弟，最后和最不靠谱的童年旧识杜威成了一丘之貉、招摇过市，开学后的表现就更让肖言恶心了，除了人在学校出现之外，根本就不像个正常学生，校规不让做的事情全被他迅速完成了。
　　想起自己十八岁脱离家庭到国外辛苦求学的日子，肖言实在为这个纨袴的前途无比担忧。所以…此次陈路在比赛中的良好表现简直让他大为激动，其心情之喜悦完全不亚于颜清薇。
　　此事正如颜总语：我儿子能去参加正常孩子的集体活动，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足以形容。

　　“我对咱们班在马拉松比赛中的表现十分满意，尤其是参赛的四位同学的拼搏精神值得学习，让我们用掌声向他们表示祝贺。”
　　肖言背着手在讲台上面带笑意，很有暗示地瞅了瞅陈路。
　　陈路扭过头看向窗外的银杏树和阳光。
　　哗啦啦的掌声想过又停。
　　肖言又道：“现在让我们听听这四位同学的获奖感受怎么样？”
　　林亦霖很乖巧：“多亏了同学们的鼓励我才能坚持下来，谢谢大家。”
　　两个体育生表达得笨嘴笨舌。
　　陈路根本不站起来，微笑宣布：“挺累的，今晚没课，我请全班去吃寿司自助餐好吧，自愿去，不用勉强。”
　　加起来不到两句，肖言的好心情顷刻在全班的欢呼下消失殆尽。
　　林亦霖默然收拾起他的习题集。
　　陈路在旁边冷冷地威胁说：“你敢不去。”
　　“我有事。”林亦霖很挂念自己的学习计划。
　　“你不去我还请他们干什么啊？”陈路瞅着他满是不愿的表情，不禁脱口而出。
　　林亦霖愣了一下。
　　大少爷自知失言，愤愤地说：“你不是班长吗？”
　　说完他猛然站起来用全班都听到的声音道：“大班长！”
　　在瞬间极度安静的空气中，陈路顺手带上他的桔色太阳镜，姿态优雅的出了教室，仿佛根本就不是这教室中的一员。
　　肖言怒火中烧，但教养良好尚未表现。
　　反是吓了一跳的小林子深感莫名其妙，忍不住回头问：“他为什么和我生气了？我真的没强迫他跑步啊。”
　　在赵紫薇决定转学后重获自由的杜威困得稀里糊涂，趴在那儿随口嘟囔了句：“我老婆跑了，别烦我哟，小林子。”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好像什么事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可是为什么一个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人总是能让自己很轻易就情绪失控？
　　这感觉真恐怖。
　　陈路仓促地用凉水洗了把脸，呆呆地看着镜子里湿淋淋的少年。
　　也许在林亦霖的世界里，有种很稀少的东西，叫做自知，叫做认真，叫做有目的。
　　开学的时候，陈路是真的很瞧不起林亦霖，看不起他为了自己看都不惜多看半眼的一切活得那么虚伪疲惫。
　　之前想过嘲弄他，伤害他，坏心眼的当个大好青年的绊脚石然后看他失败。
　　可现在什么都好像倒过来了，是他在不受控制的围着林亦霖转，而后者确实不屑一顾。
　　尚不成熟的陈路开始明白：其实林亦霖所追求的东西自己并不拥有，那是种为了改变命运不顾一切的努力——事实上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
　　很执着很单纯很打动人。
　　深吸了口气，一滴凉水顺着陈路的尖下巴滴了下去。
　　他忽然又轻笑出来。
　　还好，自己从来不怕做个异类，在任何事情上。

　　那晚聚餐时，陈路在班里的地位再次达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
　　五星酒店的顶楼餐厅包场，无限量供应极品寿司，还有超级震撼的日本原装音响设备，几十个学生把场子闹得有声有色，尤其在得知肖言不来监督之后。
　　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开心，就比如从开始便对着两个海胆寿司倒胃口的林亦霖。
　　他并没有多想陈路的心情，只是觉得一切都太挥霍所以太可怕了。
　　很怀念以前得了奖，母亲在家里煲甜汤的样子。
　　多半是陈路说得对，应该属于自己的，不过是那种穷人的味道罢了。

　　“你不喜欢吃？”陈路拿着一瓶日本清酒在他眼前绕了过去，人转而坐到旁边。
　　林亦霖摇头：“没有啊——你别带着大家喝酒好吗？都是未成年人。”
　　“哦……”陈路看了看他，竟然怪怪把酒瓶子交给服务生，同时蓝眼睛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你是不是没吃过生食不习惯？那倒掉吧，吃熟的东西。”
　　说着，又随手把林亦霖的盘子扔到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
　　金黄的海胆寿司被弄坏了，像是两个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林亦霖没来由的一阵不快，说：“我是没吃过，也不喜欢吃。”
　　“你今天怎么这么别扭？怎么了？”陈路一愣，倒是没发脾气。
　　“没事，我有点不舒服，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小林子心情复杂地站起来，微微笑得拿起校服外套，转身向门外走去。
　　陈路皱了皱眉头。
　　两秒后，实在没忍住，故作镇定地追了出去。

　　“林亦霖！”不管走廊边陌生人的诧异眼光，陈路抬高声音喊了句，大步走过去。
　　不得已停下来的林班长回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很客气：“还有事吗？”
　　“跟我回去。”陈路倾身拉住他的手腕。
　　“回去干什么？我不想吃。”林亦霖甩了两下，虽没有他力气大，最后脾气却也上来，骂道：“放开我，我今天不喜欢有钱人的味道行了吧？”
　　趁着陈路怔住的片刻，林亦霖终于成功抽出手腕，疾步走到电梯口开门进去。
　　“你什么意思？”陈路站在原地冷冰冰地问。
　　林亦霖没回答，毫不犹豫地上前按了关门键。
　　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陈路一贯的霸道终于迸发出来，在最后一刻用手挡住正要关上的电梯门。
　　他进来后，很不怀好意地再次按住了关门键。
　　“你什么意思？”陈路又问。
　　密闭的空间让林亦霖感到压抑，他低下头瞅着脚底的柔软地毯，犹豫片刻决定说出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让你不舒服，你也让我不舒服，陈路，我不知道你是想戏弄我，还是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总之可那都不可能，我们唯一有的关系就是同学，同学而已。”
　　陈路精致的脸庞神色复杂，从诧异到说不清的不悦，转换极快。
　　林亦霖看着他有些抖动的长睫毛，差点就以为陈路又要打人了。
　　没想到少爷只是心平气和地发出了他的动人声音：“我今天想明白了，我们是不一样，压根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我既没有兴趣戏弄你，也没有诚意和你做朋友。”
　　林亦霖呆呆地看着他。
　　陈路轻轻的一笑，继续说：“我想我是看上你了，我喜欢你，林亦霖。”
　　小林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微暖的触觉附上。
　　那是一个属于少年的，带着虔诚和情欲的吻。
　　陈路自然而然地把面前的纤细身体搂入怀中，对方柔软而清新的气息比他想象中更能带来禁忌的快感。
　　舌尖相触缠绵，呼吸急促短暂。
　　蓝色的眼睛对着黑色的眼睛，带着半分戏谑，他的吻向下去滑，而后轻轻咬住了林亦霖纤细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