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第五自治星》藤萝恋月

19、十九

　　节日，在华夏中从来都是大事，而在只注重新年的星际环境里，注重节日的华夏显得极为异类。

　　“按照宇宙环境来说，地球公转一年约为365天，第四年为366天，但是在地球的古代，古人将一年分为24个节气，以此来安排一年的耕种收割，”速成班中，骆清逸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从听了他说明天放假就一直持续一脸懵逼的学生，细心解释道，“公元2000年，华夏的21世纪始，由于温室效应、现代化科技等等，使得地球环境出现大变化，四季颠倒，气候混乱，许多传统节气便失去了意义，‘清明’节气渐渐没了‘气’，只剩下‘节’，很长一段时间内，‘清明’是祭祖扫墓的大节。”

　　“不止华夏人，各个星球都有祭祖扫墓的习俗，有关这一点相信各位不陌生，华夏只不过将这个习俗延续至今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各个星球上可没有专门为“扫墓”规定出一个节日，大部分人选择在亡者的忌日去祭拜，平日里真的怀念得紧了，就会买束花去墓地看看，然而谁会如华夏人这般专门规定了一个节日？就连从地球移民出去的其他国家的后代也没有——甚至没有相关的历史记载。

　　而且……

　　终于有除了卫煊之外的人在他的课堂中举起了手：“扫墓只需要1天甚至半天，为什么会放四天假？”

　　四天！多奢侈的假期！除了寒暑假，联邦所有星球——包括其他四个自治星——都没有放四天这么长的假期，他们来速成班学习华夏语之后甚至没有周末，华夏人都这么奢侈的吗！

　　这是开学以来第一次，整个速成班的人都没能控制自己，在第一个人举手站了起来之后，他们便不由自主地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突然起来的假期——而且讲台上的老师给的信息量太大了，“每年”啊！每年一次假期，一次三四天，这在联邦绝对是奢侈的存在。

　　“其实应该是2天，一般从清明前一天放，保证大家能回到家中休息，第二天有足够的精力去扫墓和忙碌，只不过今年的清明正好撞周末，所以就连续放了4天，而且说是放四天其实不准，我们的速成班要放5天，也就是说下周二才能开始上课，周一的时候有个全校性的活动。”

　　无论是上学还是上任都没有在寒暑假外经历这么多天假期的速成班学生们都惊呆了：“为什么？难道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学习吗，我们为什么要参加活动？”

　　说话的是坐在卫煊身前的一个兵哥，看着和卫煊一样年轻——不是来混资历等着升职的，应该是和卫煊一样因为年轻，所以需要四处轮岗的。这人虽然不算沉默寡言，但是也不会对一些事情有太多的疑惑，基本上是骆清逸教什么他学什么，只要能尽快学完，也不需要举一反三。此时此刻他都没能控制脱口而出，可见这些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假期是多么吃惊了。

　　开学快一个月了，速成班就是没日没夜地赶课、练习，这间教室不过是他们学习中一个暂住的地方，反正学成了学校也不会给他们办法毕业证什么的，他们还得参加这个学校的活动？

　　“说起这个，不得不说‘清明节气’中的‘气’了。”骆清逸微笑。

　　三天前觉得自己已经掌握华夏语口语认为自己聪明绝顶结果在教授的带领下开始接触华夏语的“咬文嚼字”后差点没被逼疯的学生党：“……”卧槽，一个节日还能把“节”和“气”分开解释？

　　感觉自己要疯。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节气，也是唯一一个身兼传统节日的节气。身为节日，它承载了人们在这一天祭祖扫墓的感情，但是在古代，人们禁火扫墓原本定于清明前一天的寒食节，而清明这一天，则用来踏春郊游，后来寒食节与清明节合并，清明才承担起了扫墓踏青两种活动，旧科技时代，尤其是21世纪后，因节气混乱，人们生活节奏加快，‘踏青’活动几乎销声匿迹，但是地球加入联盟后300年，由于环境治理得到显著效果，加上人们生活节奏减慢，‘踏青’便又出现在了‘清明节’的必备活动之中，所以下周一回来之后，学校会组织一场郊游活动，但是咱们班是自愿报名，不过我建议个别同学最好参加。”

　　所谓的“个别同学”点的是从政的政客，毕竟这些年华夏虽然不对联邦开口，可是联邦总不能真的当这个自治星球不存在，虽然给华夏的东西少，但是还是会在华夏的一些比较重要的节日中发点奖励什么的来表达对自治星的节日习俗的尊重。

　　就比如上一年的清明节，联邦政府就送了1万株柳条过来。华夏自古清明有“插柳”的习惯，人家政府送柳条，不值什么钱，但是这是人家把华夏节日习俗记得清楚的表现。

　　既然要从政，总得来接触接触华夏节日的活动，可别搞出100多年前那个中秋节拨下500篮雪梨的乌龙。

　　尽管对“居然五天都不能上课”十分不满，但是他们得尊重人家的传统，毕竟扫墓祭祖是大事，虽然发展到星际时代大家都不迷信了，但是纪念亲人是一种每个星球都有的传统，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骆清逸说“别去给你爸扫墓了赶紧来给我们上课”这样的话。

　　可是他们能理解，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

　　因为之前有星际海盗的人混入了追星族，警方需要对这些人进行详细排查，对进一步接触、与星际海盗的人结伴而来的未成年需要进一步询问，以至于即将清明放假，这件事也没能做完。

　　虽然在这些人的父母来了之后警方就不会拘留他们了，可是也限制了他们的出境。

　　四月三号那天，警方除了轮值的，放了大部分人，他们虽然不能和大众一样享受4天假期，但是还是有至少半天的时间回家扫墓的。

　　但是一个上午人少了，后续工作就慢下来了。

　　从外星来到地球的孩子们的父母都是请了假过来的，原本想着带着孩子走就了事，谁能想到在这里耽搁了两三天，眼看着还得继续耽搁下去，一个不高兴，就又把事情闹开了。

　　与此同时，因为卫煊被堵、众人质疑地球的自治权的事情发酵，大量记者涌入了地球，加上一些媒体派驻地球上分区，清明的那一天，星网又被有关地球的消息刷屏了。

　　这边是小孩父母的哭诉：我孩子就是追个星，如今被拘留了我们认，警方怀疑他和星际海盗有联系，我们配合调查，可是我们这样态度诚恳，警方工作效率为什么那么低，居然在调查过程中放假？

　　那边是大量媒体的小视频：媒体想进入华夏的大学找引起此次事件的卫煊或者卫煊的任务对象骆清逸，结果惊讶地发现这个大学空无一人。

　　真·空无一人。

　　太可怕了，哪怕是寒暑假，也应该有一些学生不回家，再不济也应该有住在学校的教授才对。可是他们发现这里是真·空无一人。

　　最重要的是，记者前往了其他的学校，发现这些学校也是空无一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接受采访的路人，路人行色匆匆丢下一句：“还能有什么事，清明放假四天的。”接受采访的过程不到5秒，徒留记者在灰蒙蒙的雨天中伸着挽留的手，半天收不回来。

　　网友们都惊呆了：不是寒假，不是暑假，放假四天？

　　四天的假？

　　除了华夏，哪个星球那么奢侈，在上学过程中放假四天？

　　无论对华夏多么不喜，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放假四天”引来了全联邦网民的羡慕与嫉妒，在他们发现后续被记者堵住的上班族们也表示他们不是赶去上班而是清明放假去扫墓之后，嫉妒使他们面目全非。

　　上班族居然还能放假？就算只有一天，那也是奢侈的假期！！！！

　　果然地球自治权这种东西必须收回啊，他们拿着自治权擅自制定假期，能引起全联邦网民的严重不适，举报了举报了！

　　常驻地球的记者们对华夏历史有所了解，便在采访中进行了解释：这是地球的传统节日，是要用来祭祖扫墓的。

　　网民十分冷漠：哦。

　　对祭祖扫墓无话可说，然而对放假这件事还是十分嫉妒。

　　而一些记者脑子转得快，想着今天是华夏的清明节，要扫墓，也许是公墓那边能堵到骆清逸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前往了骆大元帅长眠的墓地。

　　往年清明节没什么大事，这些记者入乡随俗还能放个小假，但是今年星网对地球十分关注，外星常驻地球的记者们不得不加班加点，说起来，他们也是第一次在清明节的时候进行采访追踪，所以大多数人是第一次见到公墓的情况。

　　一些网友从直播类视频中看到了骆大元帅所在的那块墓地的场景。

　　公墓间距适中，整块墓地都站满了人，花圈祭礼在墓碑前摆得密密麻麻，一些相熟的人还彼此哟呵：“一起喝一杯，顺顺岁岁。”然后把酒倒在了墓碑前。

　　网友：“……”

　　神他妈祭祀，这是聚众开趴吧？

　　因为是实况直播，墓地中正在祭祀的人措手不及，守着直播等着看后续处理的群众们猝不及防，记者们也吓呆了。

　　然而比起双方的呆滞，记者们的反应要快多了。

　　“这是个大新闻”的认知让他们迅速回神，在镜头拍不到的角落里，几乎每个人的嘴角都露出贪婪的笑容。

　　“意外”则意味着更多的争论，争论就意味着更大的流量。

　　于是他们更使劲儿往地拍，他们拍得到的素材越多，观众们能讨论的地方就越多，这些人无所忌惮，几个直播中的频道的观众刷起大片的弹幕。

　　说起来可笑，华夏的祭祀节日大概是联邦人比较能接受的这个民族所保留的大节日，然而他们此时此刻依旧没有所谓的“尊重他人习俗”的样子。

　　频道里是密密麻麻的好奇心，或是批判穿着或是挑刺祭祀方法，因为他们见过悼念亡者的时候带鲜花、带一些亡者生前的喜欢的东西的，见过倒上一两杯茶、酒聊表心意的，但是，整个联邦，上百个星球，谁见过这种祭祀过程中端着酒杯就和亡者干杯的？

　　干杯还不算，还四处哟呵，请“邻居”来凑热闹[1]？

　　万千网友表示看着他们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墓碑上泼，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酒味，甚至有一些星球的人觉得这和自己的传统相悖，隐隐提及这是不尊重亡者的举动之类的话题。

　　大批记者往墓园涌来，不是为了祭祀而是举着或大或小的摄像头在墓园附近晃悠，很快就引起墓地管理人员的注意，没多久就组织了人手过来赶人。

　　“请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我们有新闻自由！”

　　“请问华夏的节假制定为什么会和联邦出入如此之大！”

　　“让我们和骆大元帅的家属聊几句。”

　　一群记者一边躲着管理人员的驱逐，一边大声地喊出自己的问题，这片墓地沉睡着诸多名人，管理虽然严格，但是因为死者的身份，有时候不可能完全拒绝记者。其实很多星球上，除了部分已经申请绝对禁止采访的部门，大部分单位虽然是绝对杜绝没被邀请的记者采访，但是事实上只要没有联邦批下的“禁止采访”，哪怕是研究院，只要记者有本事混进去，基本上就有“新闻自由”。

　　据说联盟时代那会儿，“新闻自由”的涉及处还算窄，对外宣称自己的警戒是最高等级戒备的地方基本没有记者会大胆往里面闯，当时诸多研究院便是最高境界设备，后来一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记者闯了生物研究院分院，在某间房子里找到了研究人员囚禁孤儿进行联盟禁止的多项人体实验的证据，没经过任何整理，当场上传到了网上。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在上传这个证据大约10秒后，他便被实验室自我保卫系统杀死了。

　　但是死前他上传的资料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影响了整个联邦，那个研究院三分之二的高层入狱，研究人员至少换了一半。后来大部分政府部门、研究院的保密措施中的击杀功能被取缔，保密行为改成了“无责任事无巨细公布于众”。其实就是“我们不主动说破，如果你有本事混进来，我们也欢迎你监督”，甚至有些部门会隔三差五“放松警惕”给媒体钻漏洞，至少明面上要表示自己“为人民着想”。

　　而现今的情况，媒体已经闯入了墓园，这里长眠的大多数是军人，现在军方最近又在走“打造军方明星”的路线，按理来说让媒体拍到家属如何祭祀之类的有助于军方的宣传。这些从外地赶来的记者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边的管理人员会将驱逐执行得那么坚决，他们嚷“新闻自由”也没有用，对方缴了他们的设备，连藏在衣服里的也没放过，然后把他们撵出去了墓园，人与机器一起合作，让这群记者们在推搡间显得极为狼狈。

　　不少在地球呆久了的老记者坐在远处的车里，打开了罐装咖啡，闷了一大口，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对一脸目瞪口呆的后辈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拦住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