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直播间》云依石

14、江南急雨（十四）

　　“哦，此物乃我那弟子傅云酒的家传之物，因家中无人，所以托我暂为保管。”

　　何举人闻言看去，见是傅云酒昨日拿来的桌屏，随口解释，“昨日繁忙，忘了给它装箱。”

　　“傅云酒……傅？”林如海微微蹙眉，念着这个名字。

　　“大人，可有什么问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物曾是如海家中之物，十多年前中秋节赐予了一位姨娘，后来我因家中不便，遣散一众侍妾，东西也被她带走了。”林如海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你的学生与那位姨娘同姓，想来是她家中晚辈吧。”

　　“如此缘分，倒是奇了。”知州听到后哈哈笑道。

　　“缘分难料啊。”林如海也笑了，从记忆里找出傅姨娘的形象来。

　　傅姨娘被卖进林府的时候才十五六岁，江南姑娘生得娇小白净，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平日里低着头不争不抢，只有偶尔有机会读书识字时，眸子会亮起来。

　　林如海对这个姑娘心里颇有几分怜惜，若不是当初她家里人上门来求着林府放人，林如海也心软想让她正经嫁个好人家，断不可能送她出府。

　　“何兄方才说，他家里家境不好？”林如海突然想到了什么。

　　“云酒家中已无近亲，想来……”

　　何举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但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这桌屏能到傅云酒手里，傅姨娘八成是不在人世了。

　　“世事无常，寿命难断。”林如海没有继续问下去，摇头叹道，骤然得知故人离世的消息，难免有些惆怅，“既然如此有缘，我过几日见见那孩子指点一二吧。”

　　“大人节哀。”何举人见状劝道，“那傅姓姨娘一家虽是可怜，但家中有云酒这样的后人振兴家业，也算是福运了。”

　　“何兄。”知州闻言却眉头一皱，冲何举人摇摇头，何举人这才想到自己这话戳中了林如海的痛处，赶忙告罪。

　　“我知晓何兄不是有意，无妨。”林如海笑着摇摇头，病了这么久，很多事情他已经看透了，“如海至今无子，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得一麟儿。”

　　“大人正值壮年，不必如此伤怀。”知州笑着说道，“我早些年在府上见过令爱，真是教导得聪慧无比，玲珑透彻，日后有了麟儿，必定比姐姐更胜一筹，到时候可是要羡煞我等了。”

　　“我也有几年没见过玉儿了。”提起女儿，林如海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看老太太的书信，说她长高了不少，我之前身体不好派人送了书信，去京中接她回家，算算时间这几日也该到了。”

　　“那便提前祝贺林大人父女团聚了。”何举人和知州听出林如海话语中的喜悦，齐齐祝贺道。

　　三人又在书房里聊了一会儿，用过饭后，林如海先回了府上，何举人去斟酌写信上达天听，知州则回了官衙。

　　而此时的傅云酒因为收到助手的消息，已经关了直播，留下设计好的抄本提前回了家。

　　“你是说，三婶子家有问题？”傅云酒坐在院中的小木椅上，皱眉问道。

　　“今天你出门后，我听到他们家明明无人进出，却有陌生人声，所以进去看了看。发现他们家在靠河的墙角开了一扇半人高的小门，院里地窖门开着，旁边堆了不少装满东西的麻袋，不知道是什么。”助手平静地说。

　　“等等……你为什么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而且是怎么进到他家探查不被发现的？”傅云酒听得云里雾里。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那个方位的动静。”助手实事求是，“至于进去，当然是翻墙，我想隐匿踪迹的话，这些人还发现不了我。”

　　“……你厉害。”傅云酒无语。

　　话说，让这种特工人才来给他当直播助手，是不是太屈才了点？

　　因为种种原因隐藏身份来到异界的联盟少将陶栾上将挑挑眉，看着面前少年无语凝噎的样子，活脱脱一只鼓着腮帮子的小仓鼠，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飞速勾了一下唇角。

　　“你还笑？”傅云酒顿时怒了。

　　长得高了不起？身手强了不起？好像……真的……了不起？

　　“……”陶栾有些无奈，这人的观察力怎么该好的时候不好，不该好的时候贼灵光？

　　为了转移矛盾，以免刚认识两天就和自己这小身板的“希望”打起来，陶栾只得继续说起三婶子家的事。

　　“我粗略地听了一些他们的对话，与陌生人交谈的是三婶子的儿子二牛，谈及关键时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还夹了不少黑话，我只能听出他们今天傍晚还要押送一批麻袋过来，而且提到了好几次海砂这个词。”

　　“海砂？海砂……”傅云酒愣了一下，“那不就是盐吗？”

　　“盐？”陶栾回想了下那些麻袋的外形，“看袋子的样子，里面装的东西是很像盐这种细颗粒物，可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小心地运盐？”

　　“你不知道，盐在古代社会是管制非常严格的东西。”终于有地方是这位助手不清楚的了，傅云酒笑笑，把古代盐政简略地讲了一遍，“贩卖私盐，那可是要除籍发配的重罪。”

　　“这么说来，我随便看看就发现了一桩大案？”陶栾皱眉。

　　“我们昨天晚上见过二牛，感觉就是个没主见怕老婆的普通人。”傅云酒却不确定地摇摇头，“我应该不会看错人，他实在不像是有出息到敢贩卖私盐的人物。”

　　“越没出息才越好掌控，而且不引人注意。”陶栾不以为意，“他不过是个存货的中转，古往今来，真正的谋事者，谁手里没有几个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

　　傅云酒闻言一愣，神秘助手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满是未尽之意。

　　他抬头看去，只见对方目光投在远处的绿树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傅云酒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假装没发现。

　　“林如海是两淮巡盐御史，这件事如果我们办好了，绝对是在他面前露相的绝佳机会。”傅云酒思考片刻，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这样……如果我们下午跟着二牛去探查他们运盐的地方，你有多大把握不被发现？”

　　“我一个人可以轻松跟着他们不被发现，你跟在我后面，等我的消息再过来就好。”陶栾明白了傅云酒的意思。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傅云酒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的身板在这种事上无疑是个拖累，然而为了防止中途发生意外，不能在林如海面前露脸，他又必须得亲力亲为，只能让助手分心二用，一边追踪一边给他报消息了。

　　“之前说好的，我听你安排。”陶栾顿了顿，突然说道，“别想太多了。”

　　傅云酒闻言转头，正撞进对方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一愣，突然发觉对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助理，他在潜意识里一直十分生分，或者说，他其实从来没有纯粹地信赖过一个人。

　　两个人一天的相处中，看似是傅云酒主动拉进关系，陶栾被动接受，然而真正没有放下心防的，反而是一开始就在心里定下界限的傅云酒。

　　“他们应该不到一小时就要出发了，我去准备一下，你也想想，待会儿要怎么过去。”傅云酒还在愣神，陶栾已经站了起来，向屋里走去。

　　傅云酒是他在异界唯一可以互相帮助的战友，发现对方下意识的戒备后，陶栾虽然没有生气，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希望接下来不短的旅程中，两人可以毫无芥蒂地一起面对难关。

　　至于效果如何，陶栾相信傅云酒是个聪明人，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扬州内，傅云酒与陶栾正在紧锣密鼓地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通往扬州城的官路上，一行与他息息相关的人也在一点点接近目的地。

　　这是一列人员众多的车队，看仆役的打扮和马车的装饰，应该是北边来的富贵人家。一个面容俊秀衣着华丽的青年人骑马走在车队中间，不知想到什么，把马驱近身后的青幔油顶小车，俯身发问。

　　“姑娘的身体可还吃得消，要不去前面的庄子休整一下？”

　　青年自然是从京师来的贾琏，他自冬底接到林如海病重的消息，陪黛玉南下探病，到如今已有月余功夫。

　　本来他们走的是水路，不料所乘之船在上个港口出了事故，需要休整几日，黛玉记挂重病的父亲，一刻也不愿等，他们只好下船，租了车马走官道赶往扬州。

　　“辛苦琏二哥哥了。”

　　青幔油顶小车的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一角，车里的少女露出半张脸来，还没说话，又咳了几声。她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现风流之态，看着贾琏眼眶微红，烟眉轻蹙，满面愁容。

　　少女朱唇轻启，声音在风中又细又弱，“这里离扬州还有多远？”

　　“还有十多里路，赶快点儿傍晚就能到。”贾琏之前问过带路的人，闻言回答。

　　“我心里想着父亲，实在不忍耽搁。”几句话的功夫，又是一阵轻咳，见父心切的林黛玉拨过紫鹃替她轻轻拍打的手，冲车外说道，“还请琏二哥哥不必担忧，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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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去红楼原著考证了下，从林黛玉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回乡，到贾府收到林如海病逝的消息，中间隔了将近一年时间，所以林大人还有一段时间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