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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重逢 ...

  •   “我知道是你。”姜寂摇了摇头,“即便你伪装的再妙,我也知道是你。”

      那人立在原地,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斑驳疏影,月光如水,身影向前一步,缓缓露出隐匿于夜色当中的脸庞。时光流淌却待他不薄,神色如故,眼角一颗淡色泪痣,风情别有。清风拂面,撩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他不作言语,就在那静静地看着姜寂。

      那有一缕发丝垂落在了眉角,他扬起手将其拨开,背过身去,语气中好似有着万千叹息声:“好久不见。”

      见他身形踌躇,姜寂心底一慌:“你要去哪儿?给我站住!”

      他是一段飘渺又悠远的回忆,仿佛触手可及,如灯华光火,却又相隔天涯,一望满目疮痍。

      “你当年不辞而别,如今突然出现,难道就这么不说一句地又要离开吗?”姜寂怒吼道,眼角微红含着泪光。他不顾身子已然湿透,直冲着那人踉跄跑过来,双臂合拢交叠,将他死死搂在怀中。

      “你不要再走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勾住了姜寂的肩膀。

      仿佛经历万年的长久,那温柔的怀抱方才松开。姜寂端详着面前的人,十年不见,他依旧那般,世间无他在意,好似生来无牵无挂。

      那双眼睛永远清冷,又纯真的像个孩子。

      姜寂看着这张脸,他愣住了。男子的发随夜风吹动,月光洒下,透射衣襟浅蓝纱,看着是一副飘飘然惬意美好的样子。可眼睛里头展现出来的东西,却犹如死灰毫无光泽。

      好像刚刚的拥抱,不过是多年以来的补偿罢了。

      姜寂见此状,将他一把推倒在水里,自己又拖着身子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眼中的泪水涌上来。姜寂苦涩大笑着嘲辱自己:“对你而言,我是不是一文不值?”

      那人从岸边缓缓撑起身子,发丝凌乱,双唇紧闭,他也只是微微收紧领口,甚至面上都未曾有所改变。

      他从身后抱住了姜寂。贴着姜寂的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将那气息牢牢刻在他的肺腑之中。

      “不是的,不是的……”

      他声音轻弱,几个字才出口便在风中消散,泪水划过脸颊:“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答应过你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姜寂的身形甚是颓废,哽咽地问道:“你当年为何不言一语地离开?为什么要背叛我?”

      “不是这样的,我怎会背叛你?姜寂你要信我,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那人已哭得不成模样。姜寂转过身子,捏住他的肩头。

      “如若似你所说,当年究竟为何?”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十载春秋过,尘封着的记忆已经在黑暗深处扣上枷锁,落满厚厚的尘灰。

      少年时分,无邪天真,两个孩子在蜀山下相遇。

      那一年姜寂只有16岁,他天资卓越,自命不凡,因犯了错事,被他父亲遣往人间历练。

      途径山明水秀的蜀山之地,便遇见了他,蔚于青。

      15岁的年纪,却单纯得像个稚童。姜寂在蜀山下第一眼望见他时,那眼睛还是不黯世事的轻盈透彻。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面颊桃粉,身子瘦弱。人间入秋,只裹着一层淡蓝色衣衫在花影里扑着蝴蝶。

      那一回姜寂将她当做了女娃,瞧他一人游荡玩耍,气血正旺的姜寂心里便起了挑逗之意。

      却不料,这一逗就纠缠了现在。

      面对跟屁虫似的蔚于青,姜寂拿他没法。他确实如一个女孩,胆小又单纯。瞧他被同门师兄弟欺负玩弄,姜寂心头便不爽。每每总是忍不住仗义出手,事后又总自诩是英雄救美。

      当养个花瓶了。这是姜寂那时唯一的想法,留着养眼也不错。

      蔚于青虽胆小慎微,可却也是最细心、最温柔的孩子。人间一路,明说是姜寂照顾蔚于青,倒不如说是蔚于青一直照顾着姜寂。各类大小繁务事无巨细,里里外外甚是妥善。

      二人那时是天天腻在一起,这相处的久了,往日里彼此招惹厌烦的地方也渐渐接受了。更何况,两人有些许地方,也算是臭味相投。

      日子就这样平常的过,直到有一日。

      蔚于青突然不见了。

      人间蒸发似的,寻也寻不到任何踪迹。姜寂也曾翻遍整个蜀山,几次从仙门弟子手中死里逃生,却依然不见蔚于青半点身影。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无人知晓他存在,无人知晓他姓名。

      少年时的姜寂不知找了多少个日夜,从未放弃。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便拼尽全力。可奈何最终结果只让他屡屡失望,一切努力不过徒劳无功。

      再回长生天宫,姜寂把自己锁在房间之中,闭门不出。终日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只短短一年,身形消瘦的全然变了模样。

      再后来于江湖中听闻蔚于青事迹,已过许久时光。

      他已是蜀山弟子中的佼佼者,受八方瞩目,战邪祟以匡正义。而姜寂则成了长生天宫的主将,声名狼藉,使人闻风丧胆。两人自此,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正邪殊途多年,今日于这漓江畔再相遇,只觉得满是讽刺。

      蔚于青拼命地摇头:“当年是师尊强行将我带回蜀山,我怎愿舍下你?可师尊待我有养育之恩,是他把我抚养成人。我……我不能违背他,我违背不了他……”

      “所以你就丢下了我。”姜寂眼神黯淡,木木地说着。

      “姜寂你怎能说出如此话语?”蔚于青的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他抽泣着说:“我曾下山找你,可你已不在蜀山境内。我翻遍整个巴蜀,却打听不到你的一点儿消息。直到后来我才知晓,原来你是长生天宫的大将军的儿子,我能如何?你说我又能如何啊!”

      姜寂掰开他的手,身子像被抽了筋骨,在夜色中愈加消沉。

      “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何必跟我进了金家?”

      蔚于青仰天长叹,心乱如麻,不知该作何解释。泪水挂在脸颊,被江风吹走。他这次没再犹豫,踮起脚紧紧搂住了姜寂。

      “这一次,我不走了……”

      蔚于青没有骗他,姜寂只感觉这一刻时光,仿佛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无忧日子。

      清尘坐在海岸边,屈膝环抱,耳边海风萧萧,他却面色苍白。远远的一个虚幻的身影朝他走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清尘看着那张他思念已久的脸,奔跑上前,轻轻的吻住。见她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清尘伸手想要去抚摸那许久不见的面容。可眼前的身影又顷刻烟消云散。

      清尘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却只想堕入大梦一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只要能够再次拥抱她,在幻境之中又如何?

      直到翻涌的海水将他淹没,泡沫似的浪花将其吞噬。他方才赫然惊醒,惊慌失措间已是来不及。海水呛入鼻腔,大脑逐渐失去意识,身子沉入海底。

      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把肚子里头的咸水悉数吐了出来。清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整个身子脆弱的好似冰片琉璃,轻轻一折便碎了。

      他欲驱动体内灵力贯通修复,可身体耗损的厉害,已是再无半点力气。而清尘低头时才发觉,自己掌心中有一团黑血顺着经脉流向手臂,原本平整干净的指甲,此刻一片漆黑。

      清尘挣扎着爬了起来,拔出剑以划破掌心。浓稠如墨的血液渗了出来,黏腻的像是煮沸的糖浆,却又腥臭无比。

      封印那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奈何清尘的身子失了力,也无法思考和,软绵绵地倒在海滩上,海水浪涛卷来的泡沫紧密。眼前潮汐翻涌,视线却也愈加朦胧。

      突然有一双小手攀住清尘的双臂,用力的拉扯着。清尘丢失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之中,被飘散而来的一股浓烈鱼香与孩童稚嫩的声音呼唤了回来。

      “爹爹,这人醒过来了。”男孩似是高兴,松开手跑了开。

      清尘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处破败的渔屋,火炉上架着个被熏黑的锅,锅里头翻滚着热乎乎的鱼汤。

      而那被幼孩叫做爹爹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提起勺子为他盛了一碗,缓缓喂入清尘口中。

      身子逐渐恢复了些,清尘依靠着床榻,不解地问道:“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江都西岸。”男孩像坐不住似的,在屋子里也蹦蹦跳跳,“是我在岸边发现你的。”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小兄弟。”

      男孩甚是害羞,却故作大人模样:“嘻嘻,也不是什么大事。”

      在那男孩父亲的搀扶下,清尘走出了房间。看着面前的大海,眼前浮现的却是沧华的身影。他眯着眼睛,看着海浪涛涛而来,心下却突然一沉。

      在此处休养数日,清尘却一直觉得浑身无力,但想必怎的也该恢复了两成,足够回昆仑了。

      遂拜别渔夫与那孩童,便回了师门。不想这才至昆仑山前,清尘竟一个恍惚从云间跌落,摔了下来。好在正好被清远看见,及时将他送进后院药房医治,好不容易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可看着清尘,清远的脸色却渐渐由白转青。见清尘醒来,先是喂了些汤药灵丹稳住他的精神,然后才和紧门窗,满目焦急地问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尘苦笑:“原来师兄发现了。”

      清远开口艰难,心头缠满了万千情绪:“这才几日?你为何会堕入魔道?既然已堕入魔道,那你又回昆仑做什么?”

      “师兄,”清尘垂手依靠着床榻,“这一回我是来救命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尘有头无尾、遮遮掩掩的将事情告知于清远,把其中有关沧华的抹去,只说了自己心性不坚,这才误入歧道成了魔。如今魔性不深尚可斩除,求清远将事情隐瞒下来。

      清远左右思虑,他惦念多年师兄弟情深,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对外我会宣称你身受重伤,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探视。而你,要在这期间尽快将魔髓清除,我至多只能帮你拖延三十天的时间。”

      “清尘,叩谢师兄。”清尘知道,这已是青远的极限了。但有三十天,应该也够了。

      于药房内有灵药护体,又得清远辅佐,体内的魔髓抽离得极快。只是清尘始终想不明白,沧华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何如此?

      作为上仙,他受世人崇拜,亦是仙门百家大四方上下最尊崇的人。这样集权力与至高地位之人,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那为何会将一步步清尘引入魔道?

      回想着沧华那一双深邃如宙的双眼,清尘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那双眼睛分外熟悉,他定是在哪里见过……在哪呢?

      星海浩瀚,藏之入眼。漆黑虚无,苦苦挣扎。也不知多久,池方从包裹他的黑暗大海海底缓慢地浮了起来。

      睁开眼睛,一对瞳孔了无它色,那晶莹的黑遮盖整个眼球。想向前一步,只感觉无比疼痛却不可前进。他嘶吼着,挣扎着,妄想从身体的桎梏中逃离出来。

      有些诡异的黑色细纹爬上眼角,加上此刻池方面色狰狞,着实犹如地狱攀爬而出的魔鬼,阴森恐怖。双手指尖上也有赤色向手背蔓延,周围黑气缭,犹如升腾焰火燃上手臂。

      而才不过两个弹指的一瞬间,全身的黑色又突然退散。池方就还是那个池方,与之前无所不同,僵住太久的身子,也疲软地松懈下到地上。

      揉捏着额头,池方只觉得是头疼欲裂。痛苦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周围,又不知地宫内为何满是刺眼的光芒,只让他格外难受。看着头上熟悉又陌生的水波烟云穹顶,池方这才爬起身子。

      宿无欢坐在一旁的鹤羽龙骨椅上,他能瞧见池方的皮囊之下,鲜红的血液已开始沸腾,沉寂万年的神,终于可以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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