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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破家亡 ...

  •   建景三十三年的第一场大雪带随着公主的死讯悄然而至,在除夕的满月夜里,风雪包围了整个洛城,也吹上了帝王的眉梢,这位垂垂老去的帝王脸上平添了一层寒霜。

      停棺前一天夜里,奠堂铺满了白色,偌大的房间里没有旁的人,惨白的月光穿过朱红窗隙映照在建景帝的脸上时,楚汐月才第一次体会到父亲老了,他的面容是那么沧桑,鬓边生满了花发,眼眸也浑沌无光。

      在她的记忆里,父皇对她永远笑脸相迎,就连她小时候偷用弹弓打伤了太傅父皇也只是让她罚抄一遍《女诫》。

      她并不是东岳唯一的公主,却是最受宠的公主,因为她长得像她的娘亲,东岳皇此生挚爱--宸妃。宸妃在生下永宁公主后不到半年便病逝,建景帝对楚汐月倾注了全部的爱,在这皇宫里给了她仅次于太子的权利与待遇,甚至给了她超过太子的宽容。

      可能正是这份纵容,冥冥引导了这悲剧的收场,永宁蛮横跋扈,恃宠而骄,周围人皆曲意逢迎,在这深宫里,权力就是令人迷失自我。

      只是楚汐月当时并不懂得,也无从懂得,权力无法让天下苍生尽折腰。而她遇到的这一例外,终结了她的青春。

      “永宁,你还未及笄就急着嫁人了,朕的公主长大了啊。”说着这句话的人现在轻抚她的棺木低语着,“朕总觉得一回头,还有一个小小的你那花园里放风筝,在书院里刁难顾太傅,在流云殿里小憩。你怎么就哪里都不在了。”

      楚汐月分明应该毫无知觉,但感觉心痛万分。她去求父皇赐婚的那日,她全然沉浸在自己愿景实现的美好想象中,没有注意到父皇流露出的不舍。她满脑子只有自己和王景渊,现在可好,赔了条命进去,才想起自己未尽孝道。

      她不忍心继续看着她父亲最为脆弱的一面,是那样陌生,让她感到羞愧内疚,无地自容。她想到了那个月夜里她偷偷抹眼泪的七皇兄,想来放眼这浩大皇宫,会为她伤心难过的或许也只有这么两三人了。

      在她死去的那晚,她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之际回到流云殿附近,见到了侍奉她的宫女谷雨和皇后的婢女秦筝走在一起。

      “清霜因为永宁公主的事情被处死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永宁公主怎么好端端跑竹林里去了。”

      “听说是和驸马二人私会,我们这主子见过王小侯爷后是迷了心窍。”谷雨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秦筝姐姐,这永宁公主殁了,我是不是可以去侍奉皇后娘娘了。”

      “你倒是想得长远,这永宁公主尸骨未寒,你已经想着换主子了。”秦筝这话却是带着笑意。

      “我的主子从来都是皇后娘娘,秦筝姐姐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遭了多少罪,今儿个可算是解脱了。”

      “看你说的,你在这流云殿吃穿用度可是这宫里顶好的。”

      “你可别挖苦我了,谁不知道公主大人想了一出是一出,满皇宫得罪人,主子们治不了她还治不了我们这些奴才呀,我能留着这条命在还不是多亏皇后娘娘照拂,清霜可就没这么好命了,上个月公主抢着要了了云贵妃的看上的南海贡品,清霜被采菱用竹板打的伤还没好,现在还连命都搭上了,我想想都有些后怕。”

      “清霜那丫头死心眼,这么些年被欺负从没吭过声。”秦筝快速结束了清霜的话题,“至于你,等永宁公主下葬之后就能回凤仪宫了。皇后娘娘一直提防永宁公主,看来也是多虑了。”

      楚汐月从来不知道清霜挨打,不知道谷雨是皇后安插的眼线,更不知道平日她当作母亲看待的云贵妃竟然虚情假意。她十四年来的所有认知顷刻间坍塌了,皇后,云贵妃,谷雨清霜,她一个人都看不懂,她更想不透自己有什么好提防的。

      楚汐月收回思绪,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思考的事情比她生前十四年加起来还要多。她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时光不可倒转,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她想着或许是自己尚且有心愿未了,无法成佛,但要说她未了的心愿实在太多,多到一夜也讲不完。

      恍惚之际,她已经到了汀兰水榭,她最为喜欢在此处嬉闹,每个炎夏都在此嬉水。

      她凑近一些便瞥见七皇兄和谢秋水正举杯对饮,说是对饮,其实二人相看无言面前酒杯空了又满,地上全是酒樽。也不知是喝得尽兴了还是如何,大雪天皮裘大麾都不披一件。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虽然七皇兄年长她七岁,对她这个唯一的胞妹也是从小看到大,楚汐月惹出的祸不少也是他和谢秋水兜底的。

      宸妃过世时,七皇子楚毓才七岁,生在帝皇家,避不开权谋算计,失去母妃这一庇佑,他和幼妹随时可能被卷入权力斗争而成为牺牲品。

      他七岁已经懂得深宫之中一朝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宫女太监高拜低踩,后宫嫔妃争宠斗艳,太子防范同室操戈。

      他护了楚汐月十四年,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全部他来承受,他妹妹只需做个无忧无虑常伴父皇膝下的帝国公主就好。

      楚汐月感觉自己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只是喝酒,并不言语,甚至连眼神的触碰都没有。她知道自己是被珍爱着的,她未曾见过他两把酒而不言欢。

      “秋水,你记得八年前去云门寺,汐月她把鞋扔在林子里,大家都以为她贪玩迷路了,父皇派了五百兵士将山里翻了个遍,结果这丫头一个人藏在禅房的佛像后面,最后跳出来还洋洋自得。”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境,楚毓嘴角自不觉向上扯了扯。

      楚汐月以为他想笑,却看到他眼泪掉了下来,最后终是醉倒在案一动也不动了。

      谢秋水并未将话头接下,只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又满上,对月高举,“愿来生锦绣荣华,愿来生顺遂安泰,愿来生…………佳偶天成。”

      楚汐月不知何时牛头马面才会出现带走自己,这一缕游魂的状态除了能旁观这世间,再无一丝多的用处,她甚至开始思考这是否只是黄粱一梦,但宫闱内的事物她看得太真切,心底的那份悲伤也太过真切,疼到她觉得如果是梦也早该疼醒了。

      她后悔了,为了王景渊让自己家人承受切肤之痛,早知代价这么大,她不要爱情又何妨。

      半个月后,王景渊终于醒了。

      驸马公主夜宴私会,遭遇刺客,驸马保护不力公主惨死。王景渊再三向建景帝请罪,然则顾及他亦被刺客重创,所剩时日全凭天意,未再多加责罚。而刺客最后也只是被当作西岐向王小侯爷复仇所派,永宁不过当时正好与他一起才遭遇不测。

      永宁公主被刺一事就此落下帷幕,世人言及此皆是哀其不幸,好好一对英雄美人,英雄壮志未酬,美人红颜薄命,可歌可叹。

      可歌可叹的又岂止是他们二人。顾婉之自那以后寝食难安,神不守舍,后来竟是病倒了。她虽然是太傅嫡女,但在家中并不受宠,这病了下去被家中当作晦气人,连下人也开始嫌弃起她来。

      这一病便是半年过去了,刚有些起色,当家主母就准备给她谋划亲事,好踢她这个晦气包出门。王景渊向定国侯借着冲喜的理由娶亲,也被严正拒绝,定国侯既应下建景帝赐婚即便是未能成婚,也要他为永宁公主守丧三年。

      未等到春天,顾婉之便出阁了,嫁的四大世家中的李家长子李瑜,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此人却是登徒浪子,家中收养姬妾数人。

      顾婉之面容姣好,新婚燕尔李瑜对她尚算宠爱有加,李府姬妾的孟浪大胆,妖媚勾魂,顾婉之哪里敌得过,成婚不足两月李瑜便厌倦了她的呆板无趣,她在李府的日子也变得难过起来。有了李瑜骨肉却被妾室陷害滑胎,加之忧思过度竟失了神智。

      秋去冬来,楚汐月这游魂一做就是七番寒暑。六年前太子被废,五年前西岐进犯,边关告急,淮王与王世子苏怀雪抗敌,淮王战死沙场,苏怀雪世袭封王,四年前父皇驾崩,三皇子一派假传遗诏继位,囚禁七皇子,改国号为元庆,三年前西岐和亲协议停战,同年太子死于东岳再度与西岐交战,一年前淮王大破西岐,功高震主。

      这最后一年,淮王联合相国拿出先王遗昭清君侧,元庆王被斩于殿上,淮王扶十一皇子继位,被封摄政王,随后赐死二皇子,七皇子,铲除异己,打击世家。定国侯被废,王景渊气急攻心死于病榻,顾婉之随即悬梁自尽。

      楚汐月想问问这苍天,为何让她飘荡在这人世间足足七年,看尽国破家亡,还无能为力。若果她未曾要求赐婚,五年前带兵征战沙场的兴许就不会是苏怀雪而是王景渊,虽三皇子仍会继位,但至少她能亲自为父皇送终,至少她皇兄能活着,至少这江山还是他们楚家的。

      这一切莫非都是缘起于她无疾而终的仓促初恋吗?

      楚汐月头脑一片混沌,无法认真思考其中是非曲直,一味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就在此时,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唤她的名字。

      “永宁公主,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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