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12、韬光隐晦

　　“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文嘉《今日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文嘉《明日歌》。
　　这是贾环写出来挂在书房墙上的诗词。
　　自与王夫人斗法取得小胜一局后，他整个人似乎变了一般，每日里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可想而知：倘若此刻他有那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言行举止表露出来，一旦传到王夫人耳中的话，那便更是招仇揽恨了。再说，既然贾府那些热闹、那些人、那些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再去掺和呢？
　　前面，贾政已经说过让贾环明年再去学堂读书，他也就没有勉强。反正那学堂也不是个好地方，去与不去，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因此，他每日里只不过是在探春处借些书来看，一则打发时间，二则也算是了解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了。只是探春毕竟年纪小，存书自然也不多，对于像贾环这样拥有恐怖记忆力的人来说，那是远远不能满足的。
　　于是乎，贾环趁着自己有了上过学堂的名头，便将借书的目标瞄向了李纨处！毕竟李纨的夫君，也就是贾环同父异母的大哥贾珠，当年也算是个年少成名的神童了，十四岁便考上了秀才！如不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的话，只怕贾府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李纨对于贾环突如其来的借书请求，她这边一时还是有些担忧的。虽说她与贾环母子没什么好恶纠葛，可毕竟那些书籍是贾珠留给她和儿子贾兰最为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了，里面不但有贾珠亲笔所述的一些读书心得，也包含着贾珠当年的一些影子。倘若给贾环不小心损坏、遗失了如何使得？
　　贾环看出了李纨的犹豫，一边向她保证自己会珍爱、珍视这些书籍外，一边又作出苦苦哀求之状……
　　李纨委实无奈之下，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倘若贾环是来跟她借银子，又或是其它东西的话，也许还能有些推脱之言可说，但人家是来借书的啊！如果这都不答应的话，以后传出去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吗？
　　答应是答应了，李纨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她一次最多也只肯借两本书給贾环，待他看完之后再拿回来换别的。如果期间有什么损坏或遗失的话，那这借书之事就到此为止了。
　　对此，贾环还有什么不应的？当即就借了两本：一为《论语》，一为《大学》！虽说这是属于《四书五经》中的书籍，很多地方都能找的到。但贾环看中的正是贾珠当年留下的那些读书笔记与注释，这对于依靠自学的人来说，当真是相当、相当好的教材，不但有助于提升他的阅读理解能力，也可让他古今对照的对比一下当中的不同之处。从而，帮他更能准确地、深入地了解这个时空的文化内涵。
　　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对贾环来说都是十分轻巧之事。如果他仅仅是要看完、读完这两本书，只怕也用不了半时辰。可如果要理解和领悟这两本书，那就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了！想想前人所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语，或许就能体会到其中包含之意了吧！
　　至此，寒窗苦读、青灯为伴，不知不觉间就让贾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边看着书，时不时又提笔摘抄着其中的一些语句、段落。这样的读书习惯，乃是他上一世遗留下来的了。正所谓“读书百遍，不如抄书一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抄书的过程，即是深入记忆，深入学习的过程。若能舍得花功夫抄书，其收获必然是极大的。
　　“重视经典，就要学习经典。要不断地学，结合现实去体悟经典，并且温故知新”——这是贾环学习四书经典的方法，他一直认为反复阅读经典非常有必要。
　　刚开始学这些四书时，贾环是先漏过贾珠留下的那些注释、笔记的。仅靠自己慢慢领会，能领会多少就领会多少，边读边记诵，边记诵边领会。经典的句子背熟了，一些深奥的词句自能领会。
　　倘若实在不明白的，再翻过来看贾珠留下的注释。可读注释不能全信，也不能全怀疑，要有自己的判断。若实在不会分辨，那就不妨先记住吧。多读几家不同的观点，自己体会，看哪家观点更合乎自己的心意。但是，这时也要树立一个态度：自己认可的观点，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自己暂时不认可的，也不一定是错误的！有了这点为前提，随着在这个时代读书、思考、阅历的增加，以前不认可的观点也许反而就接受了。
　　读《四书》是很枯燥的一个过程，读多了会越来越没感觉，这无疑是一个必然的结果。怎么办？贾环的方法是：强迫自己耐心再读，反复读，努力找其中押韵的文字，读时尽量抑扬顿挫，这样既好读又好听，还方便记诵。边读边琢磨，读着读着就慢慢地会有特别的乐趣。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没有谁天生喜欢读书，但每个人求学多年后不是也喜欢上书了吗？
　　好在，读这些书对贾环来说是不存在什么压力的，他一不是为了将来的科举而读，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声名而读。说白了：他其实也就是为了适应这个时代而读书！为了来日的生活，贾环得尽快充实自己；为了来日可能到来的福祸，他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的撞上去啊！为了能活着，为了能活的好些，此刻无奈些、吃点苦、受点累又能怎样？
　　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也会叹气，不得不忍受目前生活所带来的压抑。可正因为岁月的匆忙、生活的无耐，人生的短暂，也让他有了一种信念：好好生活，不要被生活所累，正确对待人生，不让此生暗淡无光，是唯一的选择。聪明的人把握今生，愚蠢的人等待来生。岁月，生活，人生，一路走来，有苦必然就有乐。
　　漫漫人生悠悠岁月，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总会有些人，来了，去了；也总有些人，近了，远了；总有些情，深了，忘了；总有些爱，入心，入骨。人生岁月的流逝，我们谁也无法抗拒，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岁月改变着世人的容颜，也磨砺着世人的心境。
　　人生如酒，岁月如歌，面对这样的人生岁月，贾环选择珍惜眼前的时光，是不会有错的。
　　转眼间，又是一个“瑞雪兆丰年，春风迎新岁”的时候。
　　这一年。汉兴十年。春。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贾环除了每天请安的时候，能略略出现在一些人眼中之外，其它时间对别人来说他就宛如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王夫人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和，对贾环的仇视也稍稍减轻了一点，毕竟人家都窝在东小院不出来了，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呢？
　　这天，从学堂放学回来的贾环与赵姨娘、宋嬷嬷在东小院子的厢房说着闲话。他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就听见屋外有人喊道：“环三爷在么？老爷叫你过去呢！”
　　赵姨娘一听这声音，马上眉开眼笑地对着窗子向外喊道：“是彩霞啊，快进来，快进来，环儿回来了！”
　　彩霞揭开门帘走了进来，对着赵姨娘、贾环、宋嬷嬷行了个礼，微笑着说道：“给姨奶奶、环三爷请安！宋嬷嬷好！”
　　赵姨娘忙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自家人哪用这么多礼！”随着这话，宋嬷嬷也一脸含笑地看着人家。
　　彩霞听了赵姨娘这话，脸上不由一热，面带羞意地低头说道：“老爷有事让环三爷过去呢！”
　　赵姨娘皱了皱眉头，试探地问道：“知道什么事么？这环儿才刚刚放学回来啊！”
　　彩霞小声说道：“学里的太爷刚刚来了老爷那里，别的就不知道了！”
　　赵姨娘闻言，心中顿时一惊，以为贾环在学校里惹出了什么祸事，转而追问贾环道：“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是不是在学堂惹太爷不高兴了，如今他跑来跟老爷告状了，这下看谁能护着你！”
　　贾环可被赵姨娘说得一头雾水，想想自己在学堂里可是安分守己的很，哪来的惹是生非之说？便说道：“娘，我怎么会惹事呢？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赵姨娘看贾环的神色没有一点异常，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话，心中又猜测起来，那老爷叫环儿去干嘛呢……
　　贾环怎么会等赵姨娘想个清楚明白再走？当下，一把拉着彩霞就出了房子，往贾政的书房走去了。
　　路上，彩霞害羞地挣脱了贾环的手，红着脸说道：“一会见了老爷，不管什么事都小心说话，知道么？”
　　贾环扭头看了看比自己大两岁的彩霞，但见她那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羞涩中带着几分娇柔，清秀里又不乏甜美，高高的个儿，隐隐有异世中长腿美女的范儿。相处中，她不但对自己有着姐姐般的关怀，而且还有着一些小情人间的细腻。只是，贾环有资格去接受这份情意吗？他自己的出路都犹未可知，一片谜团，又如何能给人家一个未来呢？这就如同：彩霞是一颗树的话，那他就是藤，越是靠近就会缠的越紧，缠到她不见天日，最后一定会害了她的……
　　原著中，首先要点明的就是：彩云和彩霞绝对不是同一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在《红楼梦》中，这两人不止一次地同时出现。至于具体的线索，各位看官可以去自行查找，在这就不多说了。
　　而在她们和贾环的情感纠葛上，首先和贾环相好的应该是彩霞。但她只是单纯的贾环相好，并没有发展到什么实质性的阶段。因为她是一个比较老实的人。在第三十九回中，宝玉就曾说过，“太太屋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探春道：“可不是，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可见，彩霞是一个本分而又心中有主见的人，她虽喜欢贾环，但是却不会越雷池一步。
　　所以，当彩云也开始喜欢贾环的时候，她的势头很快就盖过了彩霞。在贾环抄《金刚经》时，彩云还是不喜欢贾环的。后来，或许是贾环有什么地方打动了她，又或许是她也希望能够成为半个主子，于是，她很快也和贾环有了纠葛，并且迅速就发展到了“私下幽会”的程度。这也和彩云稍显“刁钻”的性格有关。
　　比如她在赵姨娘的央告下，偷了些玫瑰露给贾环，本来她承认了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却不仅不承认，还要挤玉钏儿，说是玉钏儿偷了，以至于两人闹得阖府皆知。直到平儿说的半吐半露了，她才承认是自己拿的。
　　因为彩云与贾环的关系，明显要比彩霞要更近了一步，所以贾环对她也比对彩霞要好。贾环好不容易、满面赔笑的从贾宝玉房里的芳官手里要了一些“蔷薇硝”，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更喜欢一些的“女朋友”彩云，还为此引起了大观园的一场大闹。
　　可是，因为“玫瑰露”事件，贾环又开始怀疑彩云，是不是“脚踩两只船”，一面和宝玉好，一面又和自己好。这最终也导致了彩云和贾环的分崩。
　　因为贾环和彩云的分崩，彩霞才又看到了机会，她把自己的希望又重新寄托在了不靠谱的贾环身上。可是，彩霞也终究是错付了一片痴情，在贾环眼中，她也只不过“是个丫头，她去了，将来自然还有更好的”。所以，在她最需要得到贾环帮助的时候，贾环根本没当回事。最后，彩霞难逃嫁给“容颜丑陋、一技不知”，“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的旺儿家的小子的命运。
　　与贾环产生了感情纠葛的两名丫头，彩云和彩霞，同样都难以逃脱“红颜薄命”的下场，实为可悲也可叹！
　　且回过头来再说说彩霞，在她所处的环境里，人人都只拿宝玉当个宝，要讨好、要亲近、 要巴结、要博上位，谁不是选择宝玉？彩霞的同事兼好姐妹金钏儿，不也是跟宝玉亲近调情吗？彩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可她为何偏偏选择了贾环呢？
　　原著中，宝玉主动和她说笑，她却只是“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她的手笑道: “好姐姐, 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她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宝玉、王夫人房里那么多丫鬟，只有彩霞一个是主动认真地躲着宝玉、远着宝玉的。她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贾环一个。
　　为什么呢？唯一的理由：或许就是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彩霞目睹贾环的苦恼、受气、无依无助，激起了她善良的母性心肠，她的母性与同情，在经年累月地积累、沉淀、发酵，终于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分酿制出了奇异的“姐弟恋”情怀！她希望能用自己那颗暖和的心，去照亮贾环前面的人生旅途。
　　可是，彩霞的情感终是所托非人，她爱错了人，枉托了真情。她以为贾环是爱她的，她把他的依恋、他的言语、他喝宝玉的飞醋都当成了真切的爱恋。她没有料到，其实贾环是已经麻木了的，是无所谓爱人的，他有的只是需要。他寂寞中需要稻草，他孤苦中需要调剂。没人搭理时，有个搭理他的人，他还是喜欢的，但在他心里，她这个人去了, 自然还有更好的会来！
　　原著里彩霞的结局，前面已经说过：是被来旺妇替子霸娶。贾环甚至还不如赵姨娘，连留她的话都不曾出口。善良、仁爱都会有所回报，爱人必为人所爱的故事，到底还是成了讲给孩子们的童话……
　　“你一直看着人家干嘛？”彩霞低下头小声说道，亦打断了贾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