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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章大明觉得那些感冒药广告里时常出现的毛球细菌如果能换个颜色,应该就是眼前这人的模样。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冯天青亲切地挽住沈耀的胳膊,歪头在后者肩膀上如同小猫似的蹭了蹭。

      章大明:“你认识?”

      “这才刚认识。”

      “刚认识就这样?”章大明张大嘴巴,下意识就要亮文身。

      沈耀赶紧拦住他:“这是三儿朋友。”

      章大明怔了怔,上下打量了冯天青好久,才艰难问道:“三儿还有这种朋友?长得跟天线宝宝似的。”

      沈耀:“……”

      天线宝宝却很高兴,又粘粘乎乎地平移到章大明身上,揽住他的肩,甜甜地说:“这是大哥吧。大哥好,我叫冯天青,是荀栃的狐朋狗友之一,我猜他肯定没跟你提过我,不过没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儿嘛?因为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呀。”

      他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笑完又掏出手机,举到自己和章大明面前:“来大哥,说茄~子~”

      章大明面无表情——或者说冷漠地等他拍完照,拉了拉沈耀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我赌两瓶啤酒,这货肯定小时候脑袋被门磕过。”

      “你还真说对了。”沈耀深以为然,“不过我不跟你赌。”

      “为啥?”章大明多嘴问了一句。

      沈耀深深地望着他,吐了两个字:“犯法。”

      俩人聊着天,跟在欢天喜地好似舞狮子的冯天青后头进了酒吧,才发现荀栃的品味真是——拿沈耀的话说叫做,黄皮子韵味儿十足,整个一狐狸洞。

      这是一家原始风味的岩洞酒吧,不知从哪儿运来的花岗岩参差不齐地铺满天花板,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矮,人走过去必须得非常小心,像沈耀这种大高个儿,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头。除了天花板,四面的墙壁和地面也修整过,看起来就像一个真实的史前岩洞。洞里摆着不少花园木桌,没有用电灯,而是燃烧着地下矿井那种煤油灯,整个空间也因此显得既昏暗又暧昧。

      章大明被凹洼不平的地面绊了好几跤,只得紧紧拽着沈耀,跟瞎子过河似地往里走。今天酒吧的客人不多,冯天青领着他们径自来到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他们这时才发现,只有桌子,没椅子。

      “这是合理的空间利用。”冯天青得意地说,“这主意还是我出的,你们是不知道有时酒吧人多起来多么恐怖。”

      沈耀敷衍地点了点头。出于职业习惯,他开始四下观察自己所处的位置。这张桌子在舞台右手边。舞台是一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巨大圆石,正上方是DJ台,嘈杂而富有重金属感的音乐正从那里呼啸出来。舞台的另一边有条走廊,头顶挂着闲人勿进的荧光牌,估计就是所谓的演出后台了。至于逃生通道,应该就在后台的附近,沈耀同时看见“出口”标志贴在走廊面向大厅一侧的墙上。

      章大明点好自己要喝的啤酒,把酒单朝沈耀面前推了推。沈耀这才收回目光,随便点了一个常喝的威士忌,然后叫住正准备去招呼别人的冯天青:“问你个事。你知道红F乐队吗?”

      冯天青上下打量他片刻:“哥哥厉害啊,连这都知道。不是我吹,咱们这个乐队虽然没什么人气吧,歌还是挺不错的。”

      “知道。林安作词作曲嘛。”沈耀盯着他的眼睛说。

      冯天青洋溢着笑容的脸庞顿时垮下来。沈耀体谅地拍拍他,但该问的话还得问:“献给Ta,这首歌能让你想到什么?”

      冯天青身体前倾,靠在沈耀面前的桌子上,不大好意思地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

      沈耀点头:“行。”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那儿,”冯天青指了指舞台,“怀里抱着吉他,唱这首歌。他的声线很好,高音处更有种空灵寂静的孤旷感,我当时的一个想法就是,这么瘦的一个人,居然能唱出如此具有力量的声音,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说到这,露出少有的青涩笑容:“不满你说,从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他了。”

      故事很浪漫,但对于沈耀而言毫无益处。他问:“没别的了?”

      “你还要什么?”冯天青震惊,“我的浪漫故事一箩筐呢,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我没时间了,追悼会我要上场的。”

      沈耀拉住他:“还有个事,他有没有跟人结怨?”

      “没有。”冯天青对此相当肯定,顿了顿,又改口说,“除了我妈。”

      冯天青他妈当然不可能杀人,她有坚固如铁的不在场证明。沈耀见再问不出什么,只得放他走了。冯天青匆匆和迎面走来的熟人打个招呼,钻进后台去了。

      过了一会儿,喧嚣的音乐嘎然而止,DJ低沉的嗓音顺着话筒流淌出来:“亲爱的各位朋友,粉丝,相关人员,欢迎大家参加红F乐队、林安的追悼会。今天真是一个沉重的日子,不禁让我想起同林安初遇那天……”

      他用沉重的语调简要回顾了林安的过往,现场安静极了,以至于章大明说话要凑到沈耀耳边,用气声。

      “林安是谁?”他问。

      沈耀打开手机,调出近日的新闻给他看。章大明瞪圆了眼睛,用口型问:“冯天青的男朋友?”

      沈耀点点头。

      章大明不禁感叹:“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这么多人来追悼他。”

      “谁知道呢。”沈耀说。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明明生前没有多少交集,只要死了,就能让无数知晓你名字的人缅怀。哪怕这些人只是远远地看过你一眼,哪怕他们的心里并不认同你的存在,但此时,当你尸骨已寒,他们仍然会为你感伤,惊叹于生命如此急速的殒落。

      现场渐渐有女生啜泣起来,DJ适时地停顿,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瓶:“敬林安。”

      “敬林安。”所有人都举起酒杯,脸上流露出比冯天青激烈数百倍的哀伤。

      只有沈耀知道,他们的痛流露在脸上,而冯天青的刻在心里。

      音乐再次响起,是一首舒缓的小情歌。舞台灯光亮起来,几名戴着狐狸面具,身着统一白装的青年抱着乐器走上台,用隽咏的语调,缓缓吟唱林安生前创作的歌曲。

      压抑的啜泣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和声。粉丝们开始小声跟着乐队吟唱,到高潮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一首气势磅礴的大合唱。

      他们唱完一首,又唱一首。

      沈耀仔细分辨歌词,意识到林安虽然个性相当安静,内心却好似有用不完的热情。他歌颂暗夜,也歌颂鬼神,他爱世间所有的苦难,也将之打造成热血沸腾的摇滚,他的歌用尽了力气,就好像在燃烧生命。

      沈耀慢慢啜着浓烈刺喉的麦卡伦,感到血液被酒精点燃,在四肢百骸间奔腾呼啸。他开始对冯天青刮目相看了,这货蠢是蠢,爱人的眼光却是极好的。

      章大明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这个林安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沈耀深以为然。

      然而,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却无辜枉死,凶手逍遥法外,甚至可能隐藏在酒吧的每个角落。或许是粉丝,或许是乐队成员,又或许是后台工作人员,DJ,音响师,甚至外聘的保洁员。

      每个人都有可能。

      他也可能就在这里,在沈耀面前,用他冷血的目光嘲讽一切。

      沈耀不得不打起精神,警惕地观察所有人。然而灯光实在昏暗,放眼望去,每个面孔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悲恸。沈耀看到一些熟人,荀小艾,早上跟在冯天青后头探望荀栃的青年男女,他们的脸上淌着热泪,不约而同,全都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

      又一曲结束。乐队成员变换队型,DJ用低沉的嗓音宣布:“下面是最后一首了,也是凶手留在林安身边的祭语——献给Ta,献给林安,也献给你们。”

      灯光变得晦暗,鼓手轻轻地击打鼓面,一个清冽的男声低低的吟唱,开始一段空寂的独白。很快地,其它的乐器陆续加入,更多的声音也涌入进来,舞台下的人们再次跟着哼唱,歌曲走至高潮。主唱的男声到这里略显吃力,破音中透着沙哑,但沈耀还是辨认了出来,这是冯天青的声音,他唱得不好,但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林安的爱意。

      歌曲在余音缭绕的“献给Ta”中步入尾声。DJ宣布追悼结束。一些人怀着感伤的情绪离场,另一些人仍然驻留酒桌。沈耀和章大明各自又要了点喝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章大明录了一小段视频,转发给荀栃。

      荀栃回:我一直打喷嚏,沈老二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章大明:……

      他把手机拿给沈耀看,沈耀说:“告诉他有病就吃药,别整天想我。”

      “你自己跟他说,后面那句。”章大明自动忽略沈耀那嘲讽的语气,按住语音键,把话筒对准沈耀。沈耀嫌弃地扭开头。这时,荀栃又发了条信息过来:帮我送支花给老冯呗,门口就有卖的。

      “搞得跟明星演唱会似的。”沈耀嘀咕一声,跟章大明一起挤过人群,到酒吧门口买了枝香槟色玫瑰。

      几个浑身酒气的青年嘻嘻笑着挤过来,看他们买花,吵着也要买,争先恐后地付钱,没留神,有人的胳膊撞了他们一下。

      玫瑰的花瓣顿时如纸片般四散开来,无声飘落到地上。不知谁的脚踩过来,淡色的汁液和糜烂的花瓣便紧紧糊在了地板砖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酒吧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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