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沈家(3) ...

  •   沈去疾内敛地笑了笑,转身在魏长安面前半蹲了下来,“上来,背你回去。”

      古灵精怪且牙尖嘴利的魏长安,竟然一声不吭,乖乖听话地爬上了沈去疾的背。

      沈去疾比自己高大半个头,魏长安却觉得这人比自己都要瘦,这人的肩膀没有魏长安想象中的宽厚,趴在上面却也同样温暖,同样平稳。

      “……姓沈的……”魏长安的声音带上了淡淡的鼻音,话里带着隐隐的颤抖。

      沈去疾背着魏长安,步履缓慢中竟然起了一股子试探之心:“外面都说我娘怎样怎样厉害,我给你说说我知道的我娘吧,就当打发时间了。”

      “嗯。”魏长安眨眨眼,趴在这人消瘦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

      “我娘的母亲在我娘不满五岁时病逝了,那时候家里很穷,妻子病故后,以酿酒为生的我的外祖父,哦,就是现在的我祖父,他就又找了个媳妇,抛下他的寡居老母亲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成家另过去了,从此,家里就剩下了老祖宗,带着两个可怜的小孙女,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男人在世上容易行走,长大成人的母亲就扮成了男人模样,跟着一个茶商做生意,她十九岁那年,机缘巧合地救了当今长公主一命,后来借着皇恩浩荡,我娘一手立下现在的沈家。”

      “……娘不喜欢男人,但她身为女人却又逃不过世俗。”沈去疾平稳的脚步变的更加缓慢,好像生怕脚下的路会走到尽头:“所以她和我爹成亲了,据说是因为我爹真心爱着我娘,可是他俩之间却有一纸契约……”

      沈去疾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他们约定,我娘为我爹生个儿子,我爹不插手我娘的一切。”

      “你娘不仅生了你这个儿子,还给你爹生了个女儿。”魏长安用袖子给沈去疾擦了擦他额角的汗,语气倒是变得轻松了起来:“你爹赚了。”

      “是啊,他赚了,”沈去疾声带笑意,眼中的水光在夜色里闪着晶莹:“他提前得够了该有的,所以他死了,然后,娘带着我和妹妹,又找了西菜坡的屠户李老三为上门女婿,也就是我现在的继父沈叔胜……”

      “你也知道的吧,这世道容不下两个女人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们说两个女人在一起有违天道,有悖人伦,所以娘找来了沈叔胜这个,这个……幌子。”

      魏长安眨眨眼,怪不得公公婆婆分住两个院子,怪不得秦姨娘说沈老太爷从不把沈介当他的孙子,原都是因为这个啊。

      “你也该猜到了吧,”沈去疾抬头看看距离不远了的新逸轩,继续道:“芙蕖姑姑,就是被母亲放在心尖上的人。”

      魏长安没说话,她偏头把脑袋靠在了沈去疾的肩膀上。

      “……长安,”沈去疾温柔的声音由胸腔里响起,从喉咙里发出,让听见的人为之沉醉:“人们都看不起喜欢女人的女人,认为她们破坏阴阳调和,违背人伦纲常,他们还要……还要把那彼此喜欢的两人沉无愁河,如今你既知道了娘和芙蕖姑姑的事,那便是我当真拿你视为自己人……”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要到处乱说。
      沈去疾知道长安绝不会长舌,但沈去疾保守稳健的行事风格还是让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最后,沈去疾补充说:“也,也还请你不要把我娘视为异类,她并没有错,喜欢女人也没有错……”沈去疾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或许她是想告诉魏长安什么,又或许,这只是她不甘心的试探与挣扎,谁知道呢。

      魏长安忽而闷声笑了,她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握起粉拳在沈去疾胸口赏了一拳。

      沈去疾勾勾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似乎是明白了魏长安的意思,又似乎害怕魏长安真的明白。

      新逸轩到了,沈去疾轻轻地把魏长安放下来,动作轻缓地理了理魏长安有些乱的头发和衣衫,犹如在整理一件稀世珍宝。

      沈去疾看着魏长安,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深情与克制,眸子深沉得好像面临了生死诀别。

      终于,沈去疾缓缓开口:“长安,其实我娘她,只给我爹生了一双……”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不知突然从哪儿窜出来的如意圆滚滚地打断了沈去疾的话,扯着嗓子宣布了一个真的与生死有关的消息:“阿龟死了!!”

      沈去疾有那么一瞬间的绝望。

      世间之事可再一再二,却少有再三再四,她几次三番想把真相告诉魏长安,半路却总有那么个人物会跳出来把她的计划成功搅黄。

      顿时,阿龟是谁沈去疾不想知道,至于阿龟为什么会死沈去疾更不想知道,她讳莫如深地看如意一眼,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离开了这里,好像慢一步就会被吞进万丈深渊似的,一刻也不敢停留。

      如意被沈去疾方才的那个眼神吓得僵在了原地,嘴里的“小姐”愣是磕绊了好几次才算说完整,“小姐,我、我是不是,惹姑爷不开心了?”

      “没有,他怎么会和你生气呢。”魏长安拉起如意,眉眼弯弯地走回了新逸轩。

      如意:“可是姑爷的眼圈明明就红红的……”
      接着,魏长安还没来得及接下如意的话头,就听见如意“嗷”地一嗓子恍然大悟了:“小姐,是你又欺负姑爷了吧?!你看看,你都把人家一个大男人给欺负哭了!!”

      魏长安的太阳穴猛地突突了几下,她觉的“草菅人命”一词用在这里应该挺合适的。

      不过,梦想成真的某人心情好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也顾不得和如意一起去分担小乌龟阿龟死了这个令人悲伤的事情了。

      夜里,因为沈去疾的一句“拿你视为自己人”而高兴得睡着之后还咧着嘴角的人做了一个梦,梦是断断续续、似真似假的,魏长安头一次觉着心累,还是在梦里。

      在她那真真假假的梦里——
      一会儿是在一处庄园里被一个总角之龄、清俊可爱的男娃娃带着在溪水里捉鱼,一会儿是在一个安静高雅的房间里跟着这个男娃娃学弹琴。
      忽而,天旋地转,眨眼之间,梦中的魏长安回到了魏家,回到了那个和玩伴玩捉迷藏时躲藏的房间,然后,然后就看见了……

      魏长安醒了,她绕过守在外间值夜的丫鬟,披着件外衣来到了新逸轩的院子里。

      深夜寂凉,新逸轩里连大小虫子都隐了声音回去睡了,夜风肆意又克制地吹着院子里的一切,也盘旋在魏长安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良久,魏长安突然笑了,站在树影婆娑的院子里,独自一人,笑的嘲讽且凄凉。

      ///

      那之后的几天里,先是冯倾城离开沈家回京城了,后是魏长安一连几日没见到过沈去疾这人。

      正当魏长安用“沈去疾和冯倾城私奔了”的想法来逗自己开心的时候,婆婆沈练派人送来了魏家的归宁帖,和一个口信。

      说是沈去疾带人去沿海的建州采买去了,前天一早就走了,归期不定。

      他是个商人。
      到底重利轻别离。

      魏长安在心里扎了好一通沈去疾的小人儿,然后独自收拾东西,带着吉祥如意和沈去疾留给她的沈盼、心儿,大喇喇地回了魏家。

      河州魏家——

      上次离开家门时,魏长安是以魏家女儿的身份踏出的魏家大门,今次回来,这里却已经不再是她的家。

      父亲魏荣竟然苍老了很多,鬓边的头发添了不少灰白,竟看得魏长安眼角发酸。

      “爹这不是好好的嘛!”魏荣欣慰地看着绾起长发的女儿,和魏长安相像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爹打听了,沈家那小子上建州跑生意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你今次既回来了,就安心在爹娘这里住着,嗯……就住到沈家那小子回来后亲自来接他的心头肉,怎么样?”

      “爹!”魏长安佯嗔父亲一声,耳朵尖却泛起淡淡的粉红,“你再说,你再说你的心头肉可就生气喽!”

      “谁要生气啊?”一道爽朗的男子声音从厅外传进来,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个孩子走了进来,是魏长安的大哥魏靖尘。

      魏长安欢喜地走过去把八个月大的侄子抱了过来,红包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小侄子的衣兜里,她晃着小侄子的小胖手,喜笑颜开:“小白小子,还记得姑姑吗?嗯?姑姑~”

      魏白这小家伙的嘴角适时地流下来一串口水,他挥动着小胳膊,咿咿呀呀地好像要和魏长安对话。

      魏靖尘眉眼弯弯地在父亲手边坐下,感叹到:“桃花这一嫁人竟也真的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小白塞红包了,哎,以前她哪次不是喊一声‘哥哥’就伸手管我们要红包?沈家那小子有本事哈,能给咱家桃花调/教了啊!”

      魏靖尘的话逗笑了爹娘和二弟媳四弟媳,却连着得了魏长安几个大白眼。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除了在朝为官的老三魏靖亭一家和外出做生意的老五魏靖云,中午时候魏家的人借着魏长安的由头算是囫囵聚了聚。

      席间,魏长安的注意力总是会不经意间就落到一直毫无存在感的母亲魏黄氏身上。

      自从小时候意外碰见那场事之后,魏长安就和母亲魏黄氏疏远了,如今知晓了婆婆沈练的事,魏长安梗在心里将近十年的坎儿,竟然有些松动了。

      她觉得,或许不是自己不能接受那种事,她只是缺少一个由头来说服自己罢了。

      下午,日头偏西后,魏长安独自来了母亲这里。

      魏黄氏正坐在敞开着的大窗户下做女红,手里的绣针在她手里来来回回的十分听话。

      见女儿进来,魏黄氏的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桃花来了,快过来坐……”等魏长安在她对面坐下,魏黄氏又问:“怎么没约了好友一起出去玩?”

      魏长安给母亲和自己分别斟了茶,难得的心平气静:“难得回来,陪陪您就好,不想瞎跑。”

      “……我们桃花真的是懂事了,”魏黄氏愣了愣,感叹着把一个叠成巴掌大的东西拿出来给女儿,“送你的,展开看看。”

      “怎么都把‘懂事了’这个词儿往我身上套了啊,弄得跟我以前多混账不懂事一样……”魏长安嘟哝着,依母亲言把东西抖了开来,是一条大红色的、绣着五毒的婴儿肚兜。

      魏长安登时就想起了沈去疾,女人白净的脸倏地就红了。

      “怎么样,成不成?”魏黄氏满脸期待地看着女儿:“我和你爹可都等着呢!”

      魏长安胡乱地把小兜兜团起来塞进袖子,又清了清嗓子,信手朝桌面上一指,岔话题道:“没事你弄这么多布老虎玩偶干什么,要不了多久小白就不玩这些了。”

      魏黄氏:“哦,这些不是给小白的,是做给我未来的大外孙玩的。”

      魏长安:“……”
      她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

      沈家:

      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都不在家,家主沈练因为身子不舒服,去了城外的庄园养病,沈家的主事权暂时落在了二少爷沈去病手里。

      沈去病正在沈家的大书房里和账房的一个副主事核对上半个月的账目,管家沈福来报,说东街从少爷来访,要见二少爷。

      沈从?他来干什么!不会是东街那一家子又他娘的要来找事儿吧?!
      沈去病扔下手里的笔,拧着眉头不耐烦地朝沈福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把他带去前厅等着,就说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过去……哎等等!”

      沈去病忽然又喊住沈福,转了转眼珠子,斜瞅着沈福,吩咐到:“大娘和大哥大嫂都不在家,虽然大哥说那家泼皮无赖不会再来找事儿,但咱还得防着点,你多找些下人在前院守着,老三那儿也让人盯着,大哥说了,不要再让那家人接触老三。”

      “是,二少爷,老奴这就去办!”沈福拱了手,麻利地办事去了。

      一旁的账房副主事平锐捻着小山羊胡子,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去病,欲言又止。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沈去病和他大哥沈去疾到底有些相似,大哥讨厌答非所问,他讨厌欲言又止。

      平锐的脸上堆起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平锐瘦脱相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像没安好心。

      果然,没安好心的平锐说:“二少爷虽然与大少爷毫无血缘关系,但您的办事风格竟也和大少爷如出一辙,想来到底随了沈家的姓,是吃着沈家的粮长大的,性子都还挺像。”

      沈去病的脚底板抽了抽,他换了一种眼神,高深莫测地看着平锐这瘦骨嶙峋的老家伙。

      良久,沈去病跳脱地问:“哎,平先生,您说,您要是被我家老三给瞄上,照您这身板儿,您觉着自个儿能扛他几回拳脚?”

      平锐干瘦的脸颊明显的抖了抖,他干笑着摆手:“呵呵,呵,二少爷您说笑了,说笑了……”

      沈去病也呵呵地回了平锐两声干笑,继续低头忙账目。

      老东西,我不是沈家的人和你无关,我沈去病再没本事也不会混蛋到和谋沈家家产的人同流合污,咳,虽然我也是在谋沈家家产,但也不用你一个外人来多嘴。

      平锐最后也低下头去忙账,沈去病又偷偷抬眼斜睨平锐一眼,老东西,等我大哥回来,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远在建州某饭桌上的沈去疾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