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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漩涡(1) ...

  •   入京之前,沈去疾把沈家的生意托付给了二弟沈去病和三弟沈介,以及琳琅阁朱掌柜、怀璧楼白掌柜等几人分别打理,并要求每月十五要见到大掌柜该过目的东西。

      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她刚成为家主不久,一是怕时间久了生意有变,二来,就是怕河州一些沈氏旧族整日吃饱了没事干,专门儿过来挑桃花的毛病。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之所以冒着风险亲自来京城,无非就是想把父母当年在京城这里遗留下的生意上的事情彻底处理干净,与京城,再无纠葛。

      偏偏是巧,楚家人竟在这里横插出一脚,来了个节外生枝。

      故而从整体上来说,她是不能和楚家久耗的。

      白云苍狗,入京已半月有余,楚家却不知道在忌惮什么,总是试试探探不敢出手,沈去疾无奈,只好先有所为。

      思来想去,她发现,如来前所料,一切还是得从楚家的表亲冯家入手。

      而这些的最初线索,还是沈去疾从妹妹余年身上琢磨出来的。

      妹妹余年离开晁国去了晋国之后,就大伯父楚伯鼎的反应来看,沈去疾终于是知道了妹妹余年之前着魔了一般,整天明里暗里地想嫁到冯家的原因了——余年这是在欲盖弥彰地自保。

      沈去疾知道,妹妹身为女子,虽然不用肩负什么家族未来的担子,但她无疑是利益上一枚上好的棋子,余年知道自己被楚家的某个人给盯上了,为了不被用来联姻,她不惜毁了自己的声誉,进而谎称自己思慕着冯半城,用来制衡各方。

      而冯半城受楚家牵制,并不敢真正地在余年的身上动心思,可是后来,楚家对冯半城的牵制不知为何没有了,冯半城大喜过望地要和沈家亲上加亲。

      沈去疾一眼就看透了冯半城的这点小心思——他想利用姻亲关系,将冯家和沈家捆绑,从而在楚家得利。

      冯半城和楚家的这些手段沈去疾从来都是一清二楚,于是她便陪妹妹演了这么一出棒打鸳鸯的荒唐戏,只是妹妹的脑子比她好使,她抓住机会,从这个泥潭子里挣扎了出去。

      妹妹的这些事,沈去疾将它们都烂在了肚子里。

      可余年孤身在楚家住了四年,这期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具体的东西沈去疾不得而知,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余年的心计并不比自己差。

      小丫头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不小,独自在外也不会吃亏。

      ……

      自从魏长安的三哥、忠武将军魏靖亭找过自己之后,沈去疾也上心留意了一下沈有利在京城的现状——不足为自己虑罢了。

      “先下去歇着吧,好生注意着,莫让人发现。”深夜里,沈去疾听了手下的回禀之后,轻轻摆手让人下去了。

      外面夜色浓稠,书房里一盏烛光昏昏惨惨,沈去疾坐在书桌后,脑袋因为醉酒而疼的要命——今日夜里,就在她吃多了酒回来之后,桃花一见到她,二话不说追着她就打了起来。

      起初,沈去疾还以为是自家夫人戏瘾上来了,遂陪她演了演,象征性地被追着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可当发现魏长安是动真格的时候,沈去疾也只好将计就计,先挨几下了,反正桃花的拳头打人又不疼。

      很快,“小二爷吃花酒回来,被夫人追着满院子打”的消息,就在楚家纷纷扬扬地散开了。

      后来,魏长安追她追累了,沈去疾终是得以躲在书房里歇口气儿,她让沈盼将吉祥找来问了问,这才知道魏长安是着了谁的道——胡氏够狠,连自己独一的亲生女儿都要利用。

      好在沈去疾这里不是一筹莫展。

      白天时,由楚家的一个堂兄弟做东,邀了许多富家子弟出来吃酒,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沈去疾和冯半城。

      冯半城是冯家如今的当家人,一般的公子哥儿聚会难以请得动他,这次能将这位请出来,在场的人都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

      楚家小二爷和表兄冯半城此前闹了不愉快,如今既然楚小二爷先低了头,大家也就乐意一起给冯半城铺个台阶下。

      男人聚会嘛,除了到郊外纵马猎物,那便是在城里吃喝嫖赌,以诗会友以文示才之类的,不大适合,于是,一帮人吃好了酒之后,在傍晚时扎堆儿去了京城第一花楼【花满楼】。

      沈去疾感叹,桃花遇见自己的那时间点儿,把握的可真是寸啊——事情正值关键的几天,不能有任何纰漏,否则真的是功亏一篑,哎,自己可能,又要违着心惹桃花生气了……

      离书房不远的卧房里:

      魏长安四仰八叉地瘫在大床上,脸上的表情果然是气鼓鼓的——她既看明白了楚怡人的计谋,又是在真的生沈去疾的气,至于她追着姓沈的打,自然也是三分做戏,七分恼怒。

      在花满楼外看见沈去疾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是懵的,全身的血液都有一瞬间的凝固——那是,被骗了的惊诧。

      她说不上来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但那感觉,远远比初知沈去疾真实身份时来的冲击,要大得多。

      魏长安叹口气,翻身把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她知道,且也明白,沈去疾身为沈家的家主、楚家小二爷,去那些地方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无论是生意还是别的,姓沈的都是要小心翼翼地同意那帮各怀心思的人虚与委蛇着,辛苦又心酸。

      魏长安强迫着自己去理解,去为沈去疾着想,她真的能不和沈去疾计较这些事,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还是跟堵着一团棉花似的,怎么着都气儿不顺……

      然而,让魏长安始料未及的是,那夜之后,沈去疾便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起初几天时魏长安不甚在意,她想,大抵是姓沈的还有点良心,知道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没有脸来见她,可五天之后,在沈去疾的日日早出晚归里,魏长安终于察觉出了什么——姓沈的是在躲着她。

      ……

      这天傍晚,同楚家的内宅女眷一块用过晚饭后,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跟在魏长安身后的、向来懂分寸的吉祥,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魏长安循声望去,不远处那一行匆匆而过的华服锦袍之人中,可不就有一个熟悉的人么,魏长安敛眉——姓沈的,原来你这会子在楚家啊。

      京城帝都的九月风干物燥,魏长安踩着洒在脚下的破碎夕阳,披着一身柔和的橘红色,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了。

      沈去疾,我在等你一个解释,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解释,可是,我等了这么久,你却始终都不来……

      沈去疾是同堂兄楚贺年、堂弟楚遂年,表兄冯半城,以及一帮楚氏子弟一起过来的,众人今次是要去见楚家大爷楚伯鼎,如果成了,沈去疾便能提早摆脱了那些人明里暗里地谋算,早日带着桃花回河州。

      朝大伯父的书房走去时,沈去疾先一步瞥见了那边的魏长安,她领着吉祥,不疾不徐地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疾步而过之后,沈去疾不由得弯起眼角,不过是十来日未见,那傻丫头怎么瘦了……

      ///

      成亲至今不过才一年余两个月左右,魏长安真正同沈去疾在一起的时间,细算起来也没有多久,可就是这“没有多久”,竟然让这区区的十来日未见,变成了魏长安极大的不习惯。

      姓沈的不在,魏长安身在异乡,整夜整夜不好入睡,甚至连个说些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这些还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姓沈的不在,留自己一个人整日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胡氏,应付着不知何时就会突发的、被人不着痕迹的“为难”,她……她有些累了,有些……倦了。

      胡氏今日又在饭桌上发难了——胡氏问她,她与姓沈的成亲这么久了,为何她肚子里还没动静?是姓沈的不行,还是问题在她?

      当着楚家众多女眷的面,胡氏明里暗里地说,若问题在魏长安身上,那就得让沈去疾纳妾娶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若真的是姓沈的不行,那就要赶紧在近亲里面物色个好的,将来好过继到沈去疾膝下,而同沈去疾近亲的人里,出身好且血缘近的,那还得是沈去疾的堂兄、胡氏的独子——楚家小大爷楚贺年。

      可这些却又都不重要,因为晚饭结束后,魏长安从胡氏那里离开前,胡氏貌似无意地给她透露了一个消息——沈去疾有了新欢。

      姓沈的不会有什么新欢的,她的身份那么特殊,被人知道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可魏长安还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的脑子里,一会儿是胡氏说的那些劝她给沈去疾纳妾的话,一会儿是傍晚时匆匆一见的沈去疾的背影。

      好乱……

      梆子声声,三途河旁结梦梁,魏长安浅浅入眠,沈去疾小心翼翼地避开监视的人,悄没声儿地从窗户摸了进来。

      屋子里,床旁一盏烛光摇曳,房中的一切都被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模糊。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垂落的床帐,来到床边坐下,帐幔将大半昏暗的烛光拦在了外面,沈去疾看见,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如今正眉心微蹙着,孤枕而眠。

      桃花,你做噩梦了么?怎么连睡觉都还拧着眉头?沈去疾叹口气,不由得伸出手去,想去抚平那秀气眉宇间愁结的皱纹。

      “不要碰我。”浅眠着的人突然别开了脸,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一句话,吓得沈去疾急忙收回手。

      “……你,你醒了啊,我,我听吉祥说最近,最近你夜里睡的有些不好,我过来看看。”用惯的借口罢了,沈去疾缩回去的手不安地在大腿上蹭着,好像是想把手蹭干净。

      是的,在魏长安面前,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肮脏。

      “大伯娘说,你新结交了一位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姑娘,”魏长安翻过身去背对着沈去疾,声音压的极低:“恭喜啊。”

      “恭喜”二字出口,魏长安还是没想到心口会这样疼,像是被人活生生撕下来一块肉似的——是的,来到京城后,沈去疾身边的人里,热情奔放的外族女有之,沉鱼落雁的美人有之,才华横溢的才女有之,出身高贵的贵女亦有之,形形色色的对比之下,魏长安,难免自卑了。

      “那日我去花满楼,是有事要办。”沈去疾说。

      魏长安点头:“我知道。”

      “我,我没有结什么新欢,那人只是我……那人只是能帮到我罢了,你莫要多想,还有,今日傍晚大伯娘同你讲的那些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可我只是说服不了我自己。

      “桃花,一些事我选择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要相信我,我……”

      “夜深了,我要歇息了。”魏长安打断沈去疾,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拉起被子盖在了自己头上。

      “你睡吧,我等你睡着,我便走。”沈去疾拉拉身侧的被子,把魏长安露在外面的小腿盖好,极尽温柔,小心翼翼地。

      魏长安没再说话,也一动没再动过,许久之后,好像真的是睡了。

      等帐幔外的蜡烛又燃下去一截儿,沈去疾一条腿半曲起来放在床侧,探过身去,轻轻地把魏长安盖在头上的被子拉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把魏长安身上的被子一点点掖好,秋夜里冷,莫要着凉了……

      一阵窸窣声过后,窗户被人从外面关上,屋子里再度归于静谧,魏长安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翻身挪了个地方。

      方才被她枕着的枕头,在她挪开后,露出了一大片湿濡。

      ///

      这日半午,胡氏正带着一众内宅女眷在楚府后花园里赏菊,管家慌慌张张来报,说永嘉郡主驾临。

      为了迎接这位永嘉郡主的大驾,胡氏带着人好一阵手忙脚乱。

      魏长安在楚家本就属于身份尴尬的,她不知道楚家和王公贵族有什么牵扯,便随在人群里,不远不近地跟着胡氏来了前面接郡主大驾。

      来到楚府前堂,一院子大大小小的主仆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魏长安瞥见,就连平时鼻孔朝天的胡氏,也孙子一般近乎五体投地地跪伏在地上给永嘉郡主请安。

      “好大的派头啊。”魏长安心想着,不由想抬头偷看一眼这位永嘉郡主,结果她被身边的楚贺年的夫人一把给按住了手。

      “永嘉郡主是当今长公主的独女,”楚贺年的夫人压低了声音,在魏长安耳边说:“咱们可别冲撞了贵人。”

      魏长安点点头,和众人一样,识趣地伏在了地上,给永嘉郡主叩头。

      “大夫人快快请起,”魏长安听见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好听极了:“是永嘉今日冒昧叨扰了,还请大夫人见谅才是呢。”

      “郡主哪里话,真是折煞小人了!”胡氏被永嘉郡主虚虚地扶起来,笑着将人往里请:“郡主快快屋里请……”

      一行人移步前堂,位份不够的,以及一干下人自然不能进来,魏长安身为楚家小二爷的夫人,却是想躲也躲不掉,只好跟在楚贺年的夫人身后一同进来。

      “敢问郡主,此番驾临,可是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胡氏陪着笑脸,亲自给坐到上座的永嘉郡主奉茶。

      永嘉郡主接过茶杯,象征性地沾了一下嘴,朱唇轻启,话语轻吐,有如羽睫拂人心尖:“大夫人上心了,家母不知永嘉此番前来叨扰,是永嘉自己想来讨一杯大夫人家的香茶吃的。”

      “郡主说笑了,”胡氏堆着笑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精光,她搓着手,似乎是犹豫着,甚至眼睛状似无意地往魏长安这里瞟了一下:“楚家的茶,郡主若是有中意的,楚家自当给郡主送到府上。”

      魏长安是什么脑子?她登时就明白了胡氏的示意——这位永嘉郡主,怕就是胡氏口中沈去疾的那位“新欢”了吧,呵呵,果然不同凡响。

      “说的也是,”永嘉抬眼,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笑着说:“永嘉不敢欺瞒楚伯娘,永嘉此番前来,还真是有事相求。”

      听见永嘉郡主称呼自己为“楚伯娘”,胡氏心下大喜,当即道:“郡主但讲,伯娘必竭尽所能为郡主效忠。”

      “楚伯娘有心了,永嘉感谢之至,”永嘉郡主柔荑轻抬,虚虚地朝堂下的女眷们指了一下:“永嘉是来寻楚二哥的夫人的,不知永嘉可否有幸,能见这位一见?”

      魏长安心里当即咯噔一下,随后便听见胡氏说:“长安,愣什么?还不快出来拜见永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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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漩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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