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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京城 ...

  •   河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走陆路的话至少需要大半个月,而乘船取道无愁大运河,逆流而上只用八天时间。

      大晁国重女子贞德教化,纵使被父母和兄长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可魏长安依旧是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来京城帝都。

      京城运河渡口——

      楚家先后派了两波人来接人,最后却是只接到了沈去疾的一些行礼,和以沈盼为首的,随之而来的几个沈家下人。

      “大哥,是不是咱们弄错时辰了?”穿着月白锦袍的俊秀青年站在自己的坐骑旁,右手下意识地捋着漂亮的黑色马鬃,眺目望着远处的一线水天:“难道二哥是先打发的下人回来?”

      青年身边,稍微年长的男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精光,他浅笑着,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用“果不其然”的表情摇头到:“遂年啊,不是咱们弄错时辰了,是家里那几位都太不了解咱家这位小二爷啦,左右今日休沐,大哥请你谪仙居吃酒去!走……”

      此刻,不被人理解的楚家小二爷,正带着夫人魏长安,在长安街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亲身感受着京城帝都的繁华与昌盛。

      坐了几天船本该觉得疲惫才是,可魏长安就是精神气儿十足——她第一次来到天子脚下,目之所及,对许多东西都充满好奇。

      其实,河州城身为无愁大运河的扭转中枢,其繁华与喧嚣甚至是不逊色于京城的,或许,最是令魏长安高兴的,大抵只是能和沈去疾一起出来玩罢了。

      魏长安的这些心思,沈去疾也猜到了一些,来到京城,他日未卜,等着自己的,也不知是腥风还是血雨……所以来到京城后,她选择避开楚家的人,单独带魏长安在这里转一转。

      只怕日后,便是没有机会了。

      “既来到京城,不先去楚家拜见家中长辈,反而来了街上转悠,会不会太失礼啊?”魏长安手里拿着一串儿地道的冰糖葫芦,歪着头,有些担心地问。

      沈去疾摇头,随口胡诌到:“今日是阴天,日头不大,其实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这个时间楚家是没人在家的,最多我那两个堂兄弟在,没事没事,晚饭前回去就好,咱们先找个地儿吃午饭去。”

      没想到,却还是在吃饭的谪仙居,碰见了堂兄楚贺年,和堂弟楚遂年。

      说实话,多年未见,变化极大,要不是楚贺年鬓边的那缕白发,在他一头的青丝上特别显眼,沈去疾实在是认不出来那便是堂兄楚贺年。

      因为魏长安是女眷,在大堂要了座的楚贺年,特意让谪仙居的伙计引众人来了雅间。

      初次相见,楚贺年和楚遂年给人的感觉十分亲近,尤其是他二人与沈去疾之间——要不是之前听沈去疾说过她和楚家人已有五年未见,魏长安简直要以为他们三人是今早才从家中分别,中午又偶在这里遇见的。

      他们之间并不生疏,随意闲聊,随意沉默,偶尔说几句什么,却也绝不会因为怕冷场而故意找话。

      魏长安的眼睛一直是弯弯的——这种不因时间和距离而生疏的情感,人谓之曰亲情,她有些想念在这京城做官的三哥魏靖亭了……

      楚贺年和楚遂年两兄弟,是在下午的时候把沈去疾弄回楚家的。

      立秋过后,天气转凉,京城的气候与河州有些不同,京城不比河州润和,就算未时左右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当沈去疾携魏长安来到楚家门前时,众人脚下的青砖地面,也已都干燥了。

      “呀!小二爷回来啦,快去禀告老爷和两位爷,咱家小二爷回来啦!”须发灰白的管家派人进府去通禀,他自己提着衣摆从台阶上迎下来,恭敬地给沈去疾揖大礼:“恭迎小二爷和二夫人回府,小二爷吉祥,二夫人吉祥!”

      魏长安跟在沈去疾身后,略略地给这位管家回礼。

      “锦年我侄,你终于肯回来了!”一道高亢却沙哑的声音,高调地从楚家阔气的大门里面传了出来。

      魏长安偷偷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等沈去疾揖礼,中年男人就一伸胳膊,给了沈去疾一个大大的拥抱,洪亮的声音里尽是激动与喜悦:“好侄儿,你可是又长个子了,啊?比大伯父都高了,哈哈哈哈,几年都不回来,大伯父好想你呀!”

      沈去疾回抱了伯父一下,而后还是给楚伯鼎揖大礼:“不孝侄儿锦年,给大伯父问安,大伯父别来康泰。”

      “康泰康泰!”楚伯鼎领着子侄往家里走去,对侄媳妇魏长安,也是客客气气的,亲近得不疏不远、恰到好处。

      魏长安跟随在沈去疾身侧,一路小心地走进了恢宏阔气的楚府。

      京城与河州同属北方,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其建筑格局无一不在彰显着皇城所在的威严霸气。

      楚家的建筑啊,外面看是屋宇飞檐,钩心斗角,里面看则是富丽堂皇,精致高雅,魏长安想,她大约还是低估了皇商楚家的气派。

      穿前堂,过回廊,由月亮门后坐上软轿,大约走了一柱香时间,一行软轿在一个树奇石怪的院子前停住。

      打软轿上下来,不同乘的魏长安第一时间走过来,她勾了勾沈去疾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拇指,低声到:“傻大个,你家好大啊。”

      谁知,前面的楚伯鼎突然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说:“说什么傻话呢,长安你与锦年是夫妻,他的家可不就是你的家嘛,走了,进去见见你翁翁他们,大家会极欢喜你的。”

      饶是魏长安在沈去疾的提醒下,提前有了准备,可当她进到屋里后,却还是被眼前的阵仗给弄得愣了一下——好,好多人呐!

      “二哥哥回来啦!”一个清脆明朗的少女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你把二嫂嫂给我们带回来了吗?”

      依礼站在沈去疾身后的魏长安,突然有点儿怯场了。

      “九丫头,不得无礼,”有道沧桑的男声,带着一丝欣喜与不易察觉的茫然,沉稳地响起:“可是我家锦年回来了?”

      “父亲,是呢,是锦年回来了!”一个穿着炎纹衫的男人,满脸笑容地同沈去疾招手:“臭小子,还不赶紧带着媳妇过来给你翁翁叩头?”

      魏长安这才被沈去疾牵着,拨开面前人堆,一路来到楚老爷面前。

      “不肖孙锦年,携妇魏氏长安,叩拜祖父安康。”沈去疾带着魏长安,给楚老爷行叩拜大礼。

      楚老爷坐在正堂,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两手扶着椅子扶手,努力往前倾着身体。

      等看清楚了膝下跪着的两个人的容貌,楚老爷坐直身子,抬手示意了二人一下:“啊,回来就好,起来吧——过来过来,翁翁给我宝贝孙媳妇包红包了——咦?我,我的红包呢?大红包呢?”

      说着,楚老爷疑惑不解地浑身上下地翻找了起来,着急到:“根子他娘,我,我给我孙子小锦年封的红包呢?红包……”

      根子是沈去疾大伯父楚伯鼎的乳名,几十年没人叫过了,致使当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根子他娘是谁?

      “老爷,红包在这儿呢。”旁边一位同样头发灰白的妇人,将两个红包递给楚老爷——妇人不是根子他娘,是根子他娘、沈去疾的祖母当年的陪嫁丫鬟晋嬷嬷,前几年楚夫人过世,晋嬷嬷如今负责照顾楚老爷的饮食起居。

      楚老爷接过红包,眉眼弯弯地同沈去疾和魏长安招手:“小锦年,小余年,过来,翁翁给你们兄妹俩发红包了……”

      沈去疾和魏长安同时一愣。

      旁边,一个衣着华贵装饰不俗的中年女人,突然扬了扬手里的帕子,大声到:“哎,都还愣着做什么?人接回来了,咱们就该入席了,走走走,移步院中,咱们开宴啦……”

      翁翁的情况,比自己知道的,要严重多了,沈去疾偏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魏长安一眼——她眸中深藏的痛意,天底下只有魏长安一人能看懂。

      ……

      既是宴,歌舞酒乐就必少不了,楚家人口众多,男女分而宴,沈去疾被那帮嫡庶远近的堂兄弟闹着,没有注意女眷这边,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魏长安就被人灌趴下了。

      看着魏长安醉酒倒下,酒兴正浓的一众女眷们哈哈大笑起来,笑言小二爷屋里的是个没酒量的,却是没一个人说要把魏长安扶起来送去休息的,就任她这么趴在桌子上睡觉。

      “二哥,二嫂好像醉了。”楚遂年撞撞沈去疾的肩膀,低声提醒。

      沈去疾不甚在意地朝女眷那边瞥了一眼,眼角一眯,随口到:“酒量不好还吃成那样,该着,咱们乐咱们的,别管她……”

      又吃了几盏酒后,醉醺醺的沈去疾在沈盼给自己倒酒时,伸手扶了一下沈盼的手腕,斟好酒,沈去疾又颠三倒四地起来与人吃酒,灯盏照不到的黑暗里,有人得了命令,手脚麻利地办事去了。

      初来楚家,不得不万事小心。

      “半城表哥?半城表哥在哪儿?”酒吃得舌头都变大了的沈去疾,举着酒盏,晃悠着凌乱的步子,四处寻找冯半城:“半城表哥你出来,我,我……弟弟给你道歉来了啊!……半城表哥?我道歉……”

      “臭小子,半城今儿没来!”楚伯鼎从位子上站起来,眼看着沈去疾要摔倒,急忙命令旁边的丫鬟到:“快,快点扶着,扶着小二爷!”

      脚步踉跄的人被柔弱的丫鬟扶住了胳膊,沈去疾顺势在俊俏丫鬟地脸上捏了一把,一脸痞色之态:“宴酒美人,此生何求呀!”

      “老三,你侄子跟你一个德行啊!哈哈哈哈……”楚伯鼎也不阻拦,只是指着沈去疾哈哈大笑。

      见楚伯鼎如此开怀,下面的一众子侄也跟着开怀大笑。

      同样醉醺醺的楚三爷楚叔鼎放下手中酒盏,四下看了几眼,瞅准了一个模样水灵的丫鬟,起身就过去把人扛到了肩上,边往外走,边说:“侄子比不上叔逍遥呦……”

      那边的沈去疾还在锲而不舍地挑逗丫鬟,楚叔鼎唯一的嫡子楚遂年黑着脸坐在凳子上吃闷酒,而楚家的小大爷楚贺年,也只是安静地坐着,任一帮堂表兄弟过来劝自己吃酒。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一样。

      楚伯鼎的脸上极快地浮出一抹艳羡的神色,只是这个表情,在旁人发现前,就被他的哈哈大笑给掩饰了:“今晚过后,三爷房里添新人了,遂年,你又多了个小娘哈……”

      楚遂年的脸,更黑了。

      ……

      散宴后,醉成一摊泥的小二爷被人送回住,沈盼把送人的下人打发走后,沈去疾就趴在一块大石头旁,扛着心肝脾肺肾都被吐出来的冲动,恶狠狠地吐了一回。

      沈盼给沈去疾拍背:“大少爷,我去寻些解酒汤来……”

      “不用……”沈去疾吐到脚软,她一把拉住沈盼,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旅途劳累,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值守。”

      放心不下的沈盼最终还是被沈去疾赶走,她长长地叹口气,觉得嘴里竟还有苦胆的味道,混杂着酒气,恶心极了。

      还记得那夜答应魏长安的话,这次,沈去疾没有回主卧,她在院子里随意洗漱之后,乖觉地在外屋的矮榻上和衣睡下。

      连日赶路,又被灌成这样,沈去疾躺在梨花木的矮榻上,睁开眼,眼前分明有一片星星在围着她转,闭上眼,天旋地转脑袋更晕。

      亲娘啊,京城的酒,真劲儿!

      后半夜,醉酒难受的人一个翻身,动静颇大地从榻上滚到了地上,惊醒了睡在里间的魏长安。

      “你真吃醉了?”魏长安披着件衣服,端着盏烛灯走出来:“你自己爬起来,我给你倒水喝。”

      头蒙眼花的沈去疾乖乖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乖乖地坐回矮榻上,等着魏长安倒水给她喝。

      喝了水,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沈去疾半靠着魏长安,同她咬耳朵到:“骂我,大声骂。”

      “???”魏长安撤回身子,诧异地看着醉意未消的沈去疾,片刻后,她便明白了沈去疾的意思。

      楚家小二爷住的屋子里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先是几声争执,然后是嚷骂,最后伴着打砸东西的声音,一并噼里啪啦地从屋里传了出去。

      那嚷骂声,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姓沈的,你个狼心狗肺的死、死鬼!你不是爱吃那口酒吗?你、你跟酒坛子过去啊,半夜做甚爬、爬我的床啊,啊?每回吃醉了就爱撩拨人,说,这回又撩拨上了哪个小蹄子……”

      屋子里,魏长安坐在矮榻上,边大声喊骂着,边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肚子里骂人的难听话,她面前,衣衫不整的沈去疾可劲儿地砸着屋里的东西,瓷器、玉器、以及各种摆设,无论名贵与否,反正是一点儿也不见她心疼。

      骂了许久,也砸了许久。

      “可以了吗?”魏长安低声问。

      沈去疾从地上拾起来一个瓷制的脂粉盒的盖子,她舔了舔嘴,将之递给魏长安:“用,用这个,砸我,朝……就朝脑门儿上招呼吧!”

      说完,这人眼一闭心一横,就直愣愣地开始等着挨砸。

      魏长安拿着脂粉盖子,始终觉得下不去手。

      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沈去疾刚把看向魏长安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一记粉拳,挟着胭脂香风,破空而来。

      嘶……沈去疾捂着半张脸,缓缓蹲下身子。

      “桃花,你打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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