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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止 ...

  •   沈去疾无声一笑,三弟说的没错,魏长安惯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沈去疾仔细想了想,这才又开口说,“我所言无关他人他事,我只是……”

      “你是想告诉我你心尖尖上已经有了别人,所以要我识趣些吗?”魏长安的话从来直接且犀利。

      沈去疾摇头如拨浪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魏长安:“哦?”

      沈去疾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默了默,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年夏初大雨,无愁河最大的分支改道,毁了运盐的航道不说,大雨还坏了你家不少茶园……我只是想知道,我娘是不是利用这个,迫使你父亲答应、答应的这门亲事?”

      魏长安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说话竟然可以像沈去疾这样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她抬眼,直直地将目光投到沈去疾的眼底:“姓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沈去疾似乎从魏长安的话语和表情里得到了什么想要的信息,遂点点头,又弯了弯眼角,道:“那就暂请你先委屈两年,最快一年,等我有了足够的把握,去疾定当放你自由,此期间,亦当,亦当不沾你清白。”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沈去疾方拉开屋门,候在门下的沈盼就及时递上了雨伞。

      心儿边用火折子给灯笼里的蜡烛引火,边问沈去疾:“大少爷,下这么大的雨,您看是不是就别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风雨声太大盖过了心儿的声音,沈去疾没有搭理心儿,甚至连灯笼都没提就领着沈盼踏进了风雨夜色中,匆匆离去。

      屋子里,沈去疾离开后,魏长安就坐在原处,盯着沈去疾倒给她的水,一动不动,就像万安寺大雄宝殿里饱经了香火的金身神佛,屋子外风雨飘摇雷声大作,屋子里的人安静如斯,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翌日,心儿进来侍候自家大少夫人梳洗,却见自家少夫人赤着脚、只穿着里衣,一动不动地坐在圆桌前,好看的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心儿被吓了一跳,她刚想开口唤一声少夫人,就听自家少夫人突然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大少夫人说:“心儿,我饿了。”

      ……

      在庄园里住的第九天的早上,沈去疾身边的沈盼过来了一趟,转述了他家大少爷的话,说是让心儿收拾一下东西,下午要动身回沈家。

      魏长安特意来与董大夫辞别,这些时日生病,多亏了有董大夫尽心尽力的照顾,人最是不能忘的人,就是在你生病时照顾你的人。

      董明/慧正在院子里晾药材,今早五更时下了一场雨,昨夜收放在廊下的一些药材被打湿了。

      “您好像不开心,”董明/慧哗哗地摊开着切成片的药材,头也不抬:“谁惹您生气了?”

      魏长安撇撇嘴,在董明/慧身边蹲下来帮她摊药材,“董大夫,我是来向您辞行的,我下午就要走了。”

      “我晓得,”董明/慧点着头,伸长了胳膊,把一片隐藏在药材里的树叶残叶捏出来扔掉,“大少爷来过我这里了,要我午饭前再去给您诊诊脉,再开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来。”

      “董大夫,”魏长安把双手按在了另一个笸箩里切成小方块的白术上,有气无力:“我不想喝固本培元的药,我想要活血化瘀疏通气血的……”

      董明/慧最后只给魏长安开了一纸药方,却还被董明/慧密封在信封里,并交代她时机到了才能打开,可至于是什么时机,董明/慧没有说,魏长安也不甚明了。

      只是,让沈去疾和董明/慧都没有想到的是,魏长安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转脸就把这封信放起来了不说,最后还给忘了个干净。

      回沈家的马车上,魏长安收好董大夫给的信封,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封皱巴巴的信,拿在手里,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处置。

      良久之后,马车的车窗里被人扔出一把撕碎了的、写着字的华贵的信纸。

      被撕碎的纸屑在空中被马车奔跑带起来的风吹得纷纷扬扬散开,沈去疾看见之后,下意识地轻轻蹙起了眉头。

      庄园虽在河州城外,但却离沈家大宅不远,马车不急不缓地跑了一个时辰,最后稳稳地在沈家大宅前停下。

      沈去疾亲自将魏长安扶下马车,管家沈福带着下人从门房里迎出来,恭敬地给两位主子拱手:“大少爷大少夫人安好,一路上辛苦了。”

      “有劳福叔挂怀,我娘一早让人去了一趟庄子,说怀璧楼……”沈去疾负着双手,边同沈福说话,边大步走进家门,看方向是朝母亲沈练的书房去了。

      魏长安收回视线,正提裾准备迈上沈家大门前石筑的台阶,一声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的“小姐”劈头从大门里一路扬出来。

      魏长安嘴角的漠然极快地收起来,她抬头就看见朱漆的大门里跑出来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是父亲给她陪嫁的吉祥与如意。

      吉祥如意一路来到自家小姐身边,一左一右地围着她们家小姐打转。

      九日前他们家小姐带孝送沈家老祖宗出殡,结果葬礼结束后姑爷派人传回来话说小姐病了,暂时留在了城外沈家的庄园里养病,其他什么都没说。可把吉祥如意给担心坏了哦——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俩要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怎么和家里五位少爷交代??

      “我没事,”魏长安日常嫌弃地拍开如意的小胖手,眉眼弯弯含笑,“倒是你俩,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俩可曾受了什么欺负?”

      “不曾不曾!”如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跌回了肚子,拉着她家小姐就往家里面走去:“小姐一路辛苦,咱们先进去吧!”

      沈去疾搬了新院子。

      新逸轩东墙附近种了一排娑罗树,树形挺拔高大,树叶茂盛成荫,正好替院子挡住了晌午日头的暑热。

      遮阳的地锦爬满南墙,有些枝蔓甚至因为太过茂盛,直接从院门的门楣上垂了下来。

      院子西墙边有个石头搭的葡萄架,想来种的是晚熟的葡萄,已是这个时节,架子上面只零星地挂着一些尚披着青衣的葡萄串儿。

      普通人家院子里种的花草树木这里差不多都有,让人意外的是院子里竟然有一条活水从东北角进来,在院子里围了半圈,又从西北角流了出去,正好把住人的屋子圈了起来。

      魏长安知道,这水便是分流过河州的无愁河水,她曾听五哥哥说,魏家当年建宅时也是花了大价钱,这才开道从无愁河的一支分流上又引来小股支流,好歹算是将象征财源与兴旺的活水引了进来。

      而沈家,仅仅是新逸轩里的这道水便抵得上魏家引来的所有无愁河水了,魏长安隐隐觉的,沈家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

      丫鬟吉祥是个话少的人,但是丫鬟如意爱说爱笑,她拉着魏长安,叽叽喳喳地踏过水上的木制小桥,路过两旁种满兰草的主道,推开了那扇挂着竹帘的房门。

      河州的大户人家夏日里惯用活水取凉,魏长安在娘家时,闺房的后面就有一架水车。

      她从来就喜欢这些——在烈日炎炎的夏季,捧了书卷子窝在水车转动带起来的凉爽中,有一眼没一眼地翻看着书卷里那些躲过了流年的悠远文字。

      安静又泊然。

      ……

      沈去疾忙到很晚才回来,过了人定时分的夏夜夜风凉爽,院子里有虫鸣声此起彼伏,守在屋门外的两人是魏长安的陪嫁丫鬟。

      吉祥如意俩人正在嘀咕着这个时候要不要进去喊小姐起来,两人都知道自家小姐那个脾气,要是小姐饿了还好说,要是小姐不饿……如意抬头叹气的空挡里,院门轻开轻合,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吉祥拍拍如意的肩膀示意她向后看,是她家姑爷回来了。

      “姑爷。”吉祥如意起身福礼。

      沈去疾灭了手中的灯笼,将它随手挂到廊下,声音低缓中带着几分沙哑:“你家小姐可歇下了?”

      如意抢在吉祥前面开口,心里的担忧分毫不差地全表现在脸上:“回姑爷,小姐还在睡,从下午回来到现在,睡得水米未进呢!”

      沈去疾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她先是回过头吩咐身后沈盼,让小厨房弄些宵夜来,而后就推门进了屋。

      沈去疾甫一进门,就看见躺在贵妃榻上睡着的魏长安。她放轻步子走过去,在离贵妃榻几步远的地方负手站定,眸子微微下垂,脸上的神情被烛盏的光晕投得有些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窗外的水车早已经停了,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经过微凉的水面,吹得人隐隐有些冷,沈去疾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却在静谧地能听见呼吸声的屋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沈去疾走过去,弯腰将因为睡着而从魏长安手里掉到她胸前的书拿起来放到一旁,“长安,醒醒,长安?”

      “……别吵我,困!”魏长安睁开一只眼,眼睛里面的烦躁清晰明了。

      沈去疾抿抿嘴,果然没再出声。

      后半夜,魏长安适时地被饿醒,她先下床倒了杯水喝,正要开口喊吉祥如意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不是睡在贵妃榻上吗?什么时候跑到床上了?莫非是……

      魏长安点了一盏灯拿在手里,转过屏风来到外面,果然,贵妃榻上面此时正躺着一个人——这人脸朝外侧身躺着,双膝微弯,身上穿着中衣,怀里抱着毯子,睡的正熟。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魏长安视线流转就看见了桌子上摆放着的小点心。

      她来到桌前,烛台豆大的蜡烛火焰仅仅将桌面照了个大概——桌子上放着几盘点心,两碟咸菜,和一碗凉透的绿豆面糊。

      咕咚咽下一口唾沫,魏长安不禁回头看向贵妃榻上睡着的人,彼时,可能因为睡的不舒服,沈去疾迷迷糊糊地叹了口气,费劲地翻身平躺下来,只是贵妃榻上地方太小,这人一条腿屈起来靠在靠背上,一条腿伸直了直接伸出了贵妃榻。

      原本抱在这人怀里的毯子也因为翻身而掉到了地上,也不是全掉到了地上,魏长安无声一笑,至少毯子一角还被这人压在身下。

      魏长安走过去,一手拿着灯盏,一手将毯子捡起来搭到了沈去疾的肚子上,视线无意间落到了沈去疾身上,魏长安的耳朵一下子发起热来。她匆匆回到床上,灭了灯蒙头就睡。

      不知是饿的还是怎样,后半夜魏长安总是朦朦胧胧的没怎么睡好,以至于卯时一刻沈盼敲门喊沈去疾起床时,魏长安也跟着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听见睡在贵妃榻上的人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回了沈盼一句“起了”,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魏长安眼睛酸涩得只能睁开一条缝,却也清楚地看见胳膊下夹着毯子的沈去疾晃晃悠悠地晃了进来。

      穿着月白色中衣的人身量修长,上衣领口因为睡觉而歪歪斜斜地敞着,露出一片消瘦的胸膛,而沈去疾本人,正毫无察觉地揉着眼来到衣柜前。

      天光尚未大亮,魏长安躺在光线昏暗的床上,仗着光线的优势毫不避讳地眯着眼看着站在衣柜前的人,熟料这人也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估计是没看见她睁着眼,所以这人就大喇喇地……脱了上衣。

      自魏长安耳朵里面传出她自己那犹如擂鼓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阿啾~”沈去疾遮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肩膀也跟着一颤,她吸吸鼻子复揉揉眼,干脆拎起外袍,肩上搭着腰带,步履端方地出了屋子。

      魏长安听见沈去疾在门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又和沈盼有来有回地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就没了声音,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寂静。

      魏长安在舒适宽大的床上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也起了床。

      已经嫁为人妇的魏长安再也不能像未出阁时那般躲懒了,纵使她现在没有和沈去疾……没有真正地成为沈家的儿媳妇,但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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