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想拐骗神兽》洛水冬汐

5、浮玉（一）

　　翌日清晨，四象在闲云山上大多数神兽尚未从睡梦中醒来时，便悄悄地出发了。

　　闲云山脚，陵光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被笼罩在轻雾中的山。

　　监兵蹭到陵光身旁，随口问：“你在看什么呢？”

　　陵光抽回视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为何我们要如此早出发？”

　　此时天还未亮全，即便着急也不至于要这么早吧？

　　监兵撇撇嘴，无奈地说：“以前的你在闲云山也挺受欢迎的，倘若不早些出发，定会被那群兽堵得死死的。”

　　监兵的话引得陵光眼神微闪。

　　很受欢迎么？

　　这可说不准吧。

　　陵光的脑海里浮现出先前那个幼时的画面。

　　或许是印象不好，他选择性地遗忘了从白泽住处出来时被一群神兽围绕的事。

　　时间紧迫，监兵和陵光随口扯了两句就不再多说，拉着他通过闲云山脚的一个法阵，直接传送到了南阳城的浮玉村。

　　南阳城是离闲云山所在地——安阳城最近的一座城，归属于神兽界，其浮玉村更是闲云山的小神兽们初次去往人间界时的必经之地，其热闹程度不言而喻。

　　然而当陵光他们抵达时，浮玉村却是一反常态的冷清。

　　陵光站在刻有“浮玉村”三个大字的石碑前环顾了一圈。

　　浮玉村背靠着一座小山，山上却是枯木连片，连带着整个村都显得死气沉沉。

　　陵光眉头微皱，道：“这什么鬼地方？”

　　监兵此时也顾不上陵光，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才猛然抬起头，说：“有魔兽曾在村里作乱。”

　　“魔兽？”孟章一惊，问：“哪只魔兽竟如此大胆！”

　　往年不是没有过魔兽进入神兽界地盘搞事，只是大多魔兽都只会在更靠近人间界的地方作乱，还是头一次有人挑在除了闲云山以外神兽聚集最多的浮玉村。

　　不过从浮玉村目前的状况来看，这魔兽实力还挺强。

　　周遭的空气中逐渐传来一股异味。

　　陵光上前几步嗅了嗅，首先问：“你们觉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监兵歪头，感觉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啊。”

　　孟章和执明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没有吗？

　　陵光也在怀疑，但越来越浓烈的气味却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探寻气味的源头。

　　于是，在监兵正和孟章、执明商量方案的时候，陵光直奔着村庄后的小山而去。

　　“陵光！”

　　监兵见陵光突然跑开，匆忙嘱咐孟章带着执明先去村里查看情况便连忙追了上去。

　　要去往小山的话，必定要从村庄穿过。陵光嫌弃太耗时，本能地在心底默念一个咒语。

　　火红的翅膀凭空出现在陵光的身后，他脚尖一点，直接跃上了高空。

　　飞过去的话，倒是快捷不少。

　　陵光醒来后，难得心情好了些许，却在无意间低头后又变得烦闷起来。

　　方才从门口看只觉得这个叫浮玉村的地方死气沉沉，如今见到内部才知道原来是这村子先前遭遇了一场恶战——

　　大片半干不干的血迹铺在地面，时不时还会看见有负伤的神兽坐在一旁，或昏迷，或在照顾昏迷的身边人。

　　魔兽是么？

　　半空中，陵光眼睛微眯，对魔兽界的好印象一下子消散不少。

　　他最讨厌的就是杀戮，尤其是无端的杀戮。

　　陵光只停留了一会儿，就加快速度冲着发出异味的地方而去。

　　所幸浮玉村整体来说并不大，陵光很快就在小山的某个山洞前落脚了。

　　他轻打一个响指，翅膀又一下子消失不见。

　　站在山洞前，陵光只感觉那奇异的气味无比浓烈。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眸光一敛，缓缓走进了黑漆漆的山洞。

　　山洞里面格外寂静，陵光很尽量地放轻脚步，却依然会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回荡。他索性也不伪装了，在指尖点燃一小簇火光。

　　“谁？！”

　　黑暗中陡然传来一个单字，紧接着一个黑影极快地冲着陵光而去。

　　怪味随着黑影的移动扑面而来。

　　陵光心下一惊，反手丢了一个小火球过去。黑影似乎躲闪不及，闷哼一声被火球砸飞。

　　陵光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凑近那个倒地不起的黑影。

　　就在他看清那人时，却猛地一愣。

　　“鹿蜀？”

　　半死不活的鹿蜀听到声音，勉强抬起头来。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咳血。

　　陵光借着指尖幽幽的火光看清了此时鹿蜀的状况。

　　鹿蜀原本与监兵同样的一头白发此刻十分凌乱，隐约间还能看到丝丝血迹。他的一身黑衣也已经破损，沾着不知道谁的血，狼狈至极。

　　陵光想起外边浮玉村的惨状，抬手让火球停在半空，自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鹿蜀，问：“浮玉村的人，是你伤的？”

　　鹿蜀扯扯嘴角，再度挂起那一抹伪善的笑，勉强止住咳嗽的欲望回了一个“是”。

　　陵光眼神一暗，问：“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你要如此伤他们？”

　　鹿蜀没有直接回答，颤颤巍巍地扶着石壁，硬撑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不回答，陵光也不着急，就站在一边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站好。

　　鹿蜀身上的伤似乎很重，爬起来的过程中好几次差点摔回去。等好不容易站稳了，他首先做的却是向陵光作揖行礼。

　　陵光侧身，嫌弃道：“你的礼我可受不起。”

　　鹿蜀并不介意，扶着石壁直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虚弱地说：“主上有吩咐，见到陵光大人必要以礼相待。”

　　陵光目光微闪，道：“残害我的同伴，这就是你们主上所谓的以礼相待？”

　　根据监兵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直觉，陵光已经差不多相信自己是神兽了。

　　但也只是差不多。

　　因为实在撑不住，鹿蜀由以手扶着石壁改为了背靠石壁，维持站立的姿势。

　　他唇角一勾，说道：“陵光大人真的确定他们都是您的同伴吗？”

　　鹿蜀所伤之人中除了神兽，也有误伤的普通老百姓，他此言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混淆陵光。

　　陵光这才是醒来第二日，闻言便是一愣，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继续道：“呵，先不论他们是不是我的同伴，我倒是想问，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们下手？”

　　“无冤无仇？”鹿蜀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哈，神兽界和魔兽界从来就不存在无冤无仇。更何况，先动手的人可是他们啊，陵光大人。”

　　陵光再度怔愣。他现在的是非观还很单纯，无缘无故先动手的那一边便是理亏。

　　但是他的要强心又令他不肯服输。

　　陵光顿了一会儿，继续道：“那，你也说了，神兽和魔兽之间既然不存在无冤无仇，他们进攻你再正常不过。”

　　“那我的反抗就有错了么？”鹿蜀不依不挠地问，“他们将我打伤，我在反抗途中将他们打伤就有错了么？”

　　陵光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

　　按照鹿蜀的说法，他确实没有错，而且他自己也确实身受了重伤。

　　鹿蜀见陵光没有反应，趁热打铁继续说：“反倒是神兽界，遇见魔兽就要喊打喊杀，我们稍一反抗又说滥杀无辜。”

　　鹿蜀的这番话也只是神兽界魔兽界现状的一个小片面，只是陵光并不清楚这一点。

　　“说起来，”鹿蜀艰难地朝凌光走近，“陵光大人您应该是顺着在下的血的味道寻过来的吧？魔兽的血有着独特的气味，但一般只有魔兽之间才能闻到。”

　　陵光猛然想起在浮玉村前他问监兵他们时，他们都说并未闻到奇怪的气味。

　　鹿蜀轻缓的话语中透露着重伤的无力，可信度大大降低，却依然像一把石锤，重重地砸在陵光看似内心看似坚硬的外壳。他的目光微闪，左脚朝着后方轻轻动了一下。

　　接着鹿蜀话题却又一转，道：“所以，大人真的不考虑去魔兽界的凤凰木林一游么？”

　　陵光也听到了洞口处传来的脚步声，暗自握紧了拳头，敛了旁的情绪，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任务失败了么，怎么，又要拐骗我？”

　　鹿蜀一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一声，又上前几步，无奈道：“没办法呀，主上又派发了一次任务给在下。”

　　与此同时，一道银白色的光陡然闪现。

　　白色的身影晃动了半空中悬浮的火球，监兵不知何时已闪身持剑站于陵光身侧。

　　他背着光，黑暗中陵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我不会让你带走陵光的。”

　　其气场与初见时的那一次撒泼打闹相差甚远。

　　说着监兵就要抬剑攻过去，陵光连忙以手拦住。

　　“陵光光！”

　　监兵不满地回头看向陵光，琥珀色的双眸中染上了赤红。

　　陵光撇开他的目光，低声说：“他已重伤，禁不住你一击的。”

　　听到了陵光的话，监兵这才来得及仔细打量鹿蜀，果真如他所说身受重伤。

　　监兵为了赶上陵光，一路上都是抄的小道，不清楚浮玉村的情况。他见状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收回了剑，委屈巴巴地退后两步。

　　陵光只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对上鹿蜀的双眸。

　　鹿蜀又抹了一把嘴边新溢出的血，缓缓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感谢陵光大人手下留情，在下告辞。”

　　接着鹿蜀在心底默念咒语，再度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