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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本性易移 ...

  •   他转头,见一道风度怡人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那人摇着扇子,时不时向这边望上一眼。

      西阙骂了一句:“装模作样”后,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苍英及时喊住了他。

      西阙停下身,问:“有事?”

      苍英笑得风度翩翩,“没有,只是多年未见了,想请你进来喝一杯茶。”

      “没空。”说着又要走。

      苍英再一次拦住他道:“我记得你喜欢梅花?”

      西阙烦不胜烦,“搅屎棍,你烦不烦,到底要干嘛?”

      “你喜欢梅花,是因为当年殿下也喜欢,记得最初你们之间并非如此,但你如今却如此厌恶殿下和孟阆,是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呢?”

      西阙默然无语,“这件事有什么好说的么?”

      苍英笑道:“跟我进来。”

      云时倾背着孟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地里,昨夜才下过雨,小路上一片泥泞。孟阆的身份暴露得彻底,此时已经不能再回学院,然而云时倾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好去处。

      说是背,其实他是以非常吃力的姿势,半拖半带着这位人事不省的魔将一路逃出来的。

      忽然听背后一阵窸窸窣窣,他想转头去看,奈何动作进行的并不方便,只好问:“醒了?”

      本来并不抱希望的,但孟阆竟然嗯了一声。把云时倾吓得差点摔个狗吃屎。

      孟趴在他的肩头,沉默半晌,道:“我有这么可怕?”

      两人的距离非常之近,已经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刚才一个人醒着一个人睡着还不如何,但现在云时倾明显地感觉到耳朵上痒痒的,某人的气息喷洒在半边脸上。

      他尽量去忽略耳边故意扩大的呼吸声:“你觉得身体如何了?”

      孟阆笑:“还不错。”

      然而怎么听他这三个字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身体,云时倾可不是之前单纯的云时倾,怎么会听不出,当即就要他下来自己走。

      结果孟阆个八尺身材的大高个儿,伏在他背后躲起了懒,将脸埋在云时倾颈窝中,搞得他全身不舒服,借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禁地中遇险的?”

      云时倾缩缩脖子,“直觉吧。”

      孟阆抬起脸,“你知道我会用金蝉脱壳?”

      云时倾面色有片刻的僵硬:“在古书上看过。”

      “在昏迷之前为我指引方向的是你?”

      “是我早就传书给玉卞,请他偷偷在禁地外留下了引命符。”

      云时倾看不见孟阆的表情,但是听孟阆又问:“你应该听到他们的话,知道我是谁了?”

      云时倾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然后再听他问:“你不怕我?”

      云时倾很想说怕,但是许许多多迹象表明,他在有些地方确实表现得太淡然了,仿佛早就预知似的。
      但他才醒来就说这么多话,是不是有点太耗费精力了。

      云时倾观察四周,风声潇潇,日已近午,他们逃了大半日了,律吟轩他们应当追不过来。

      他找了一棵树,将孟阆靠放在树下,正要松开手,后者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他看着云时倾的眼睛,欲言又止。

      云时倾拨下他的手,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一受伤,就变得爱粘人了?

      “你的伤口还没好,这里又没有什么伤药,大概是要忍忍了。”

      孟阆坐回去,听着这话似乎是笑了一下,道:“你太小看我了。”

      听着这话,云时倾才去看,发觉孟阆肩膀上的伤口竟然慢慢愈合了。也对,不管是仙是魔,寻常的伤口等闲都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他身上的不是寻常伤口,这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的域灵力已经比对方强很多。

      正呆呆地想着,冷不防孟阆叫了一句:“殿下。”

      云时倾下意识地应了,反应过来后才猛然抬起头来看他,后者目光灼灼如电,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果他的目光有实质,恐怕脸上已经被看出花儿来了。

      云时倾表情瞬间凝住:“你在叫谁?”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他总觉得已经瞒不过孟流启,谁知对方忽然笑道:“我这是思念过甚,叫错了。”

      云时倾皱起好看的眉,道:“以后可不要乱叫,我可不想为你的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孟阆继续笑,回答地很干脆:“是是是。”那笑容里多了点无奈的味道。

      云时倾心里的疙瘩一直消解不去,索性在他身边坐下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孟阆抬头,万里无云的清朗天空就在头顶,他怅然道:“四海为家咯。”

      云时倾一惊,他本以为孟阆会说魔界,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

      “在三界内,我早已没有家。”那青色的瞳眸里显出了些平日里没有的寂寥。

      云时倾不假思索道:“那我……”

      “你现在回去,还不晚。”孟阆道:“有些事,终究还是需要去做的。”

      “有件事,我想问问。”云时倾道。

      孟阆对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双幽绿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云时倾斟酌着道:“……我记得古书中说摇光殿司药殿主是个待人平和之人,怎么古书中的描述跟现实差距这么大?”

      孟阆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笑了一笑,“你说的是西阙?”

      云时倾点头,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多年未见,西阙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孟阆的目光有些戏谑,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云时倾害怕他又怀疑自己已经记起一些事,忙摆摆手,指着天上以证清白,道:“我只是问问,你要是不想说就罢了。”

      孟阆摇头,笑道:“司药西阙原来确实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他尚且还是凡人,也是在揽苍学院中修炼,勤奋刻苦,常常得到长老们的褒奖,据说当年,殿下便是被他对朋友的不离不弃而感动,向万那老东西提了他一句,他才有机会升上来的。”他边说,边频频察看云时倾的反应。

      奈何云时倾反应很正常。

      “那……”
      “之后的事……”

      “你封神那日,本是被封为天玑殿主,天枢殿、天玑殿、天璇殿,本都是主殿,若能得到那道封赏,便是你最光宗耀祖、声名显赫的时候,你当时一定期待了很久,可是后来封神诏书降临,你却被改封到摇光殿。能入主七殿之一的摇光殿本来也是不错的赏赐,足以证明你多年的修炼没有白费,然而坏就坏在期望太高,你对于这司药一职一直以来抱有偏见,这才造成了……”

      “放屁!”提起当年之事,西阙恼羞成怒,啪得一声将桌子拍得嘎嘣脆,提起苍英的衣领,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根本不是狗屁的天玑殿,我在意的是它的主人!它的主人竟是当年那只半死不活的恶狼!那只恶狼桀骜不驯、不知收敛、四处顶撞,还是一只没爹没娘的孤魂野鬼,连帝君都敢冲撞。帝君早早就想把他给收拾了,他那么惹帝君憎恶,帝君又怎么可能将天玑殿这种地方赏赐给他,还让他做一殿之主?”

      苍英被擒住衣领,换别人早就脸红脖子粗,但他依旧风雅,摇着扇子:“所以你是说,将天玑殿赐给,他是殿下的意思?”

      “那狗东西唯一的靠山难道不是他?!”西阙咬牙道:“枉费我当年那么崇敬、信任他,甚至还想过要一辈子追随他,以他为榜样,他呢?他一意孤行要收养那头喂不熟的狗东西,多年来为了一个废物跟帝君对抗。他甚至把最荣耀最富足的那块宫殿从我手中夺走,求给了那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难道我应该感恩戴德,跪舔他的脚趾头!?”

      苍英被喷了一脸口水,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些荒谬,他继续摇着扇子,然而西阙气急了,把他手里的扇子一把夺开,摔在地上,扇子在坚硬的地面啪的被摔成了两瓣。
      “……”

      苍英觉得这个搅屎棍,不,和事佬可真不好做。

      “嗯……”
      “所以你是说,因着换殿这件事,他心里对你们殿下有怨了?”云时倾在称呼上尽量跟自己撇清关系,一边想着怎么能这么狗血,一边观察着孟阆的神色。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记得后来的事了。他体内的玉滇石似乎真的封印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苍英为他开启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孟阆看着他不断变换的神色,似乎眉宇间也有一丝犹疑,他不屑地道:“小人心里有什么怨什么恨不足挂齿,只是我不希望殿下他被人误会。”

      云时倾很欣慰,心道确实没有白白救你。

      然而他还是不知道到底误会了什么:“难道这件事不是这样的?”

      孟阆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手不由自主地弹了弹他的脑门,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云时倾没躲开,被正中额心,看来还是不能惯着他,看他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委屈地揉一揉额头,他不满地看着孟阆。

      孟阆皱眉解释道:“当年我确实曾入主天玑殿,但那并不是殿下求来的,而是我自己去向万那老家伙求的。”

      “你……?”云时倾倒是真的没料到这件事。

      再说了,父神当年这么讨厌他,真的会答应?

      孟阆看着他,道:“这件事连殿下也不知道。”

      云时倾灵光一闪,在脑海中搜索到了一件大事,惊讶道:“八百年前溪榷叛乱,难道是你请命去镇压的?”

      溪榷族也是为神界所灭,而八百年前史书上曾经记录过一次溪榷旧民叛乱,当时正值神族实力断代时期,老神们稳重,需要镇守神族,而新的神明又都未成长成型,个个都是孩子身形,溪榷旧地肮脏贫寒,要啥啥没有,渴了饿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破地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愿意去呢。

      而对于帝君万神来说,他是舍不得派神界的年轻一代们去过这苦日子的,而等了许多日又没有人请命,他又有些焦了,想到一个人。那便是孟阆。

      他舍不得别人受苦,舍得孟阆受苦,不仅是受苦受累,要平了乱后,溪榷暴民能将孟阆杀了分尸是最好,倒给他省了一个祸害。

      于是他找来孟阆,本以为告诉他后,他至少会拒绝一番,到时候他顺水推舟便把他流放在外,替自己镇守溪榷,然而没料到孟阆听完之后,欣然答允。

      “我那时不尊不贵,只有一条贱命,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还顺带跟他扯皮,事成之后要了天玑殿,他虽然不情愿,但一界之主,岂能够说反悔就反悔的?哈哈。”

      孟阆痛快地笑了两声,说起这些旧事时,陷入回忆中,竟带了一丝少年般的笑意,整个人纯粹而丰满,云雾散开,树影落在他脸上,给那凌厉的轮廓渡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此时的他就像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英勇无畏的少年,比现在的波澜不惊真实得多。

      云时倾沉默着,也渐渐笑了起来。

      只是孟阆笑着笑着,就皱起了眉头,“谁知这件事让西阙误会,给殿下带来了一个敌人,要是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应该早一步杀了他。”他的手在空中捏紧。

      “不至于吧?”云时倾疑惑:“他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么?”

      孟阆青眸中迸出火光,道:“何止大逆不道!他……”待看到云时倾期待的眼神,他顿时停下话头,紧紧闭上嘴。

      “怎么不说了?”云时倾奇怪道。

      “总之这件事殿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云时倾觉得自己脑仁儿有些疼:“我不是你的殿下。”

      “是我错了。”孟阆妥协地看着他,“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云时倾凝着小眉毛看着他,觉得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真挚呢?

      *

      “事实就是如此,这件事根本便不怪殿下,若是你肯多相信他一些,便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苍英口干舌燥,他解释得想喝水。

      西阙放开他的衣领,陷入了沉思,苍英逃脱他的魔爪,在一边蹲着咕嘟咕嘟灌水去了,西阙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孟阆自己请的命?”

      苍英偏了一点头,朝着他眨眨眼:“因为我是神界百事通,所以什么事儿都知道。”

      “嗤……”西阙无语。

      但他不得不说,苍英确实是个一等一的搅屎棍,几乎跟每个人都玩得不错,却一个都不愿意得罪,该他上的时候也并不含糊。

      “就算是这样……”西阙心里的疙瘩虽然解开,但这么多年对那个人的憎恶已经成型,他的态度无法瞬间便转圜过来,他吸了好几口气,想到那一年夜里他曾设计过的一件事,知道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抹去,心里有些微微的凉。

      “我也厌恶他。”

      他转身离开,踏着苍英院内飘落的花木。

      苍英继续咕嘟咕嘟灌水,叹了口气,接着捡起自己漂亮的扇子开始修,心里想着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以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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