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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孟浩 ...

  •   天底下的盛夏似乎都是一个样,早有蝉鸣,晚有蛙声。
      等这批聒噪的虫子死尽,天气就入了秋。

      李白约莫是和扬州犯冲,头天进城,也不知怎么不适应,竟染了风寒。

      刚开始四肢发凉的时候,他还心惊胆战的以为好不容易压住的寒毒怎么会短时间再次发作,直到后半夜他硬生生被自己烫醒,才扶着额头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发烧了。

      李白已经许多年没体会过这种,平凡却不好受的病情了。被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困了许久,中间还夹杂着寒毒阴魂不散,时不时发作。很容易让人回想一年前洞庭与君钦交手时,被断定的“时日无多”。
      但也就是想想,他闷头喝干了又辛又苦的药汁,然后把床边的包裹拎过来,揣着。

      那里面有一小坛酒,是村里人送的家酿,取初春最早开的一批白杏入酒,喝起来淳润,柔柔的甜味末勾了一点酸。由于是新酒,花香和甘甜几乎盖过了酒气,他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可转念一想,这种口味,月初该会喜欢。

      那个村子算得上富庶,只是最近流窜来一伙匪寇,属蝗虫的,抢完就跑,官府也拿他们没辙。村里已经被他们趁夜抢了一回,然后又来啃回头草的时候被李白单枪匹马挑了几个,碰了钉子扎了脚,灰溜溜走了。
      也是为这事,李白被好客的村民多留了一阵,又往他包袱里放了一壶白杏酒。

      刚刚用的是最后一副药,喝完发了一身汗,病气去了六分,好歹有精神让他撑着在扬州走了一遭——这几乎算是一座水城,城堞百丈,舳舻千里,景致不可谓不壮观。
      李白登高望远,在名山胜地前伫足一会,头也不的走了。

      起初,他一路沿江西上,也并未直往扬州来,而先只向东南,游苏杭,台州,甚至东涉溟海。最后再回舟北上,复至扬州。
      他本就在游历,也想踏遍名川大山,想走过每个钟灵琉秀的城镇,“淮左名都”早在行程之列。

      可这扬州城似乎很不待见他,刚到就给他来一场水土不服。李白觉得自己和它无缘,于是兴致缺缺地想走。

      还有那位名声在外的李邕李大人,李白正好与其擦肩而过——他前脚出扬州,李白后脚才来,简直不巧到极点。

      李白出城的那一天,正是中秋。
      扬州有个雅称,唤做月城——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立于城头远望,月色如桂,月圆如珠,月光如水。凉而不瑟,远而不疏。
      很像一个人。

      “罢了。”李白微微抿了一口清甜的杏花酒,再小心翼翼的封好,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很早就开始挂念她了。”

      可挂念又如何?
      他游历一年,诗名渐起——却不过是虚名。

      有人说他才气纵横三山五岳,可李白现在一人一剑一壶酒,不知何去何从。

      ------

      西岭雪山,医谷。

      端木鹤觉得月初回来得早,再听说她在许府的事,又觉得她脱身得太容易了。

      “你知道朱砂在哪吧?”月初没和他解释太多,脚步匆匆往药房而去,“叫上她过来一趟,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端木鹤脸上微微一红,连声应了。

      那几天端木鹤和朱砂天天凑在一块,谷里早就有了传闻。端木鹤不知朱砂是否对他有意,反正是他喜欢朱砂的。

      端木鹤长她几岁,是从会稽一起过来的“内门弟子。朱砂是楚殷到了西岭才收的弟子。不过楚殷管收,不怎么管教。端木鹤自然而然从小与她相熟。
      不过就是再熟,被其他人议论了也会尴尬。碍于这事,他俩也心照不宣地避讳许久了。

      朱砂被他一路拽到医房,人还是懵的,就听月初在瓶瓶罐罐间,手上拿着几份宣纸,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这几张你们先看一下。”
      端木鹤:“这是?”

      月初神情冷静,眼底却隐约泛着光:“我有了些线索,其他的,想请你们帮忙。”
      许家曾高登金殿,许相与皇帝间该是颇为知根知。虽说“圣人不言”,却也自知不是圣人,写了些有价值的留给后辈,可能是担心许氏将来有人功高盖主,被鸟尽弓藏,所以尽己所知,写了几点忠告,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秘方。

      “客气什么。”端木鹤一摆手,挽袖接过了宣纸,去与朱砂细细研讨。

      在医谷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个月,月初才揣着一小瓶丹药,又赶回了安陆。
      许夫人对她是真的好,放在心尖上疼,最后月初都不忍心冒犯她,也就半真半假地陪着。
      此往医谷,马车夹层里都有许夫人偷偷垫的棉絮,有些还能减震,实在过于细心周到。月初无论如何得再回去看她一眼,最后是走是留再说。

      车至半路,正逢落石截道。耽搁了一阵子,月初便抽出腰间竹笛试音。这是她在会稽医谷削的,做得还算用心,只是没什么机会吹。
      自是没有以前爷爷送她的那只好,但笛声还算清脆,月初靠在马车里,吹了一小段“鹧鸪飞”。

      本是一首明快清澈的笛曲,用干瘦竹笛缓缓吹奏,无端带了点萧瑟感,一如此刻秋风,漂泊,清冷。

      她隐约听到了马蹄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缓缓靠近,一曲末了,她才挑开车帘往外看,果然见到一辆马车从另一道行来,不约而同被巨石挡了道。
      月初刚想把帘子放下,就见那辆马车上走下个穿着深蓝长袍的男子,还举手向她挥了挥。这么醒目的一示意,她在甩帘就显得失礼了,只好一直卷着。

      男子走到车前,月初开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听他有礼地问:“姑娘也是在赶路,被山石挡了道么?”
      月初也俯身出了马车,点头默认,顺便打量他的样貌。

      男子一派儒雅,先自述道:“小生名为孟浩……”
      月初猛地想起来——洞庭游船上!与李白相谈甚欢,害她在舟上晒了一天的那位!
      “……字浩然。”

      月初:“……”
      “你……你唤做什么?”

      “孟浩然。”他仍是温文尔雅,“姑娘的笛声,洗净铅华,余音绕梁,闻之三生有幸。不知。。吹的是何方曲调?”

      月初仍是有些发愣,拢着心神搪塞道:“故乡小曲,见笑。”

      她不愿说,孟浩然也不再多问。只是吩咐下人快些把道路清理干净,好让马车通过。
      他心里不大安稳——这一耽搁,估计会比那位还晚到了。

      月初明显没想到自己会与孟浩然同路,并且自觉远离了那位与李白同样名垂后世的大人物——她已经牵扯上一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史书上留名。反正她是一点也不想与这位再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两对车马一个客栈吃饭,还是免不了的。大诗人几次三番过来与她闲谈,月初也得认真应对。

      并不是孟浩轻浮不正经,实在是那年代虽说民风开放,却也是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穷苦家的女子一般目不识丁,富裕些的干脆“养在深闺”,即使知道些粗浅道理,也就是皮毛。孟浩然与之几乎无话可说。
      可眼前的女子衣裳素朴,却对他说的诗书张口就来,甚至有自己的见解,孟浩觉得自己简直捡到宝了。

      当然,那年洞庭游船时月初着男装打扮,孟浩然早就对那位素昧平生,充当背景的小哥毫无印象了。

      马车悠悠晃到安陆,月初也不知孟浩然去那定做了一只做工精湛,润色包浆的木笛,装在锦盒里要赠她。吓得月初手忙脚乱地婉拒了,孟浩然只好再收回来,无奈道:“那过三天,我请你在飞鸾楼里吃饭吧。”
      月初忙摆手要拒绝,一时没想好说辞,就被他一口截了:“交个朋友也不好么?我们也算有缘。”

      他的语气带上些许落寞,月初更为难了,只好斟酌道:“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三日后巳末,就在二楼雅间好了。”孟浩然心满意足道,“多谢姑娘赏光!”

      月初:“……”
      她叹了口气,勉强应了。马车径直过了城门,直往许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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