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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就这样又剩下了柳墨意与权冷川二人,他二人一般长身玉立,乘着晚风,缓缓而行。
      权冷川有心回来取琴,便踱着步子,又回了了竹林。
      权冷川脑子里本就信马由缰,也不知今儿跑到了何处,拽出写快忘干净的辞赋来,笑道:“柳兄,还记不记得哪位大家写的,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你可说,用在你我身上,岂不是应景。”
      这记不记得当然是白问,没有柳墨意不记得的,他随口补充道:“是苏子写的,东坡先生的情怀,世上本再没有第二个了,可却因何被乌台诗案贬居黄州?”
      权冷川不知道怎么柳墨意忽然也这样明知故问起来了,只得老实回答道:“不是因为其名太高么。”
      柳墨意叹了口气,道:“是啊,当真是莫须有。”
      权冷川因为不明所以难免觉得微微尴尬,只是依靠风度,维持这一副翩翩君子的笑而不答。
      柳墨意却又道:“说来,我还是更喜欢宋文一些,唐风宋骨,倒是骨气斑驳。”
      权冷川觉得一定是方才那匹脱缰的马,跌跌撞撞又跑到柳墨意脑子里祸害去了,只笑道:“我也更爱宋文一些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倒是后悔没生在大宋了。”
      柳墨意见他神情,忍不住笑道:“其实也不然,生于宋朝,倒是要被那些大文豪遮掩去风采了,只管埋怨既生瑜何生亮了。”
      权冷川摇头,道:“旁人也就罢了,柳兄文采,如何也生出这样的感慨来。”
      柳墨意自嘲道:“我这点儿文墨,不都是背了他们的辞赋搬来的,没有他们先前铺路,哪儿有墨意出头之日。”
      权冷川笑笑,不赞同道:“柳兄不用妄自菲薄。”
      柳墨意并不与他继续这无聊的互相吹捧,转而问道:“这千古文赋,不知权兄最爱那一篇?”
      权冷川沉吟半晌,道:“冷川最爱欧阳文忠公的《醉翁亭》。”
      柳墨意倒是极少遇到人喜欢这一篇,不禁问道:“如何是这样一篇?”
      权冷川耸耸肩,随意笑道:“少年时候,喜欢贾太傅针砭时政,晚些喜欢过东坡的豁达,可方才听柳兄一问,忽然那些都一篇也想不起,只剩下《醉翁亭》空落落的出现在脑子里,倒是有几分浅澈动人,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便脱口而出了,柳兄这一问,权某只好自认才疏学浅了。”
      柳墨意摇摇头,倒是有几分认同,叹道:“大抵若真是喜欢,也没什么一定的理由。”
      权冷川连忙顺着台阶下来:“柳兄当真是我知音,可不就是这道理,哪儿有这么多的缘由。”
      柳墨意又自言自语道:“人人都道醒时最好,该醉的时候挣扎着想醒来,该醒的时候又偏不是真的清醒,倒是真不如欧阳文忠公,醉就醉个痛快,醒就醒得彻底,人生得不得意,都应该尽欢。”
      权冷川点头道:“从楚辞历来就讲究众人皆醉我独醒,欧阳文忠公这该说独树一帜,要说众人皆醒我独醉,其实醒与醉,权某才疏学浅,总觉得看不分明,孩提觉得不喝酒不疯癫就是醒,少年时候觉得正道沧桑才是醒,而今……:”他低头笑笑,含混的跳过这些不知该如何诉说的无奈,接道:“或许承认自己在醉中,未尝不是另一种境界。”
      柳墨意道:“权公子说得对,墨意受教了。”
      权冷川斜了他一眼,抱怨他煞了风景,道:“柳兄,咱们兄弟说风雅之事,怎么柳兄却偏要跟这么一句见外的话,当真该罚。”
      柳墨意顺了他的话茬继续道:“那权兄可要怎么罚我?”
      权冷川微微想了想,玩笑道:“就罚你给我写一篇《醉翁亭记》吧,待我拿回家,装裱起来,他日柳兄的字值了钱,我也算赚了一笔。”
      柳墨意也觉得有趣,答应道:“好,就这样吧,墨意这就回去写。”
      二人往小竹林走去,那里有权冷川先签落下的笔墨。
      权冷川转而问柳墨意道:“柳兄,还没问过,柳兄最爱的是哪一篇?”
      柳墨意不假思索道:“其实宋文里,我倒是最喜欢《岳阳楼记》。”
      “嗯。”权冷川点头,等他继续说。
      柳墨意随意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读的时候年纪尚小,当时只觉得惊艳与范文正公这篇,通篇字句爽利不说,胸怀广博远超墨意所识,更是墨意爱极了那一局‘微斯人,吾谁与归。’每每想到,都会生出一种共鸣来,天下虽大,前途未卜,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同什么人相携同归呢?”
      权冷川点头道:“范先生之风,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山高水长,是我辈楷模,若说喜欢他的文章,就只为了这范先生这人,冷川也觉得应该。”
      柳墨意笑笑道:“看不出权兄还挺意气用事的。”
      权冷川笑道:“怎么,柳兄要教导我了?”
      柳墨意倒也真拿他没办法,只好笑着摇摇头。
      二人在小竹林里坐下,将宣纸铺开,点了一盏灯,权冷川研了磨,柳墨意便落了笔。
      柳墨意叹气道:“我这样孤零零的写,总觉得有些无趣,少了心境起伏,怕是要写不好的。”
      权冷川不以为意,道:“无妨,只要柳兄写的,自然是精品。”
      柳墨意摇头道:“权兄,你那么聪明,这时候怎么犯了糊涂?”
      权冷川疑惑不解。
      柳墨意用抬眼挑了挑斜插在地上的竹枝,笑道:“我想着,权兄要是能为在下舞剑助兴,就更好了。”
      权冷川默默翻了个白眼儿,问他:“柳兄是还嫌今日权某的丑出的不够,大晚上的舞剑,权兄果真得清楚么?”
      这回轮到柳墨意满不在乎,道:“权兄只管舞剑,管我看不看得清呢?”
      权冷川苦笑着摇摇头,道:“看来柳兄是一定要我出丑了。”
      说罢,权冷川又捡起一直竹枝,以竹枝为剑,在面前一横,道:“柳兄见笑了。”
      听着竹枝的风声,柳墨意下笔如飞,默写这那首熟悉的《醉翁亭记》。
      柳墨意忽然想起了那年他还马给文檀雅的情景。
      那仍是一片竹海,而文檀雅啊,仍然在弹琴。
      其实柳墨意一直觉得,这人满身都是疏狂,若说君子端方,未免有些牵强,为何偏偏雅号是“君子”,叫人好胜奇怪,却再又见文檀雅弹琴时候都明白了。
      琴声空灵清雅,人浅眸萦回,只让人觉得,遇到这样的人,一定是在世外仙缘里。
      文檀雅看了他,爽朗了笑了一声,问道:“马儿带回来了?”
      柳墨意点头道:“喂得好好的,系在竹林外了。”
      文檀雅点点头,戏谑道:“一会儿我的去看看,要是饿着了,可看我不打你。”
      柳墨意笑道:“你打我才好,能与文兄过招,受益无穷。”
      文檀雅挑眉道:“这么说,倒是我吃亏了。”
      柳墨意走到他身旁座下,坦诚道:“不瞒文兄,小弟生而有点儿雕虫小技,就是过目不忘。”
      文檀雅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寻常的记忆力好,笑道:“虽然是异能,倒是江山总能出一些。”
      柳墨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看文兄,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老呢”
      文檀雅眉心一跳,却仍旧没心没肺的笑道:“可是真的?那倒是托了柳兄的福了。”
      柳墨意继续道:“文兄第一次见我时候,穿了一件白衣服,罩衫绣着绿竹,腰上系了金绳,追着蟠龙的玉佩,头上束了羊脂玉的发冠,可是并没有束紧,还落下了一绺,可对,文兄喝得竹叶青,一共有二十九坛?文兄第一次见我,只用了十六招,可对?”
      文檀雅放在有些正形,苦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有这天赋异禀,记得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柳兄弟,你这样,可叫我有些怕了。”
      柳墨意学了他的样子耸眉道:“你也会怕我?”
      文檀雅赶忙人认输道:“怎么不怕,要是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可得给你嘲笑一辈子了。”
      柳墨意摇头,仔细想想,倒真是这样。
      文檀雅又问道:“如此说来,那一次,你与我过招我用的招数,你可还都记得?”
      柳墨意道:“历历在目。”说着伸手便要拔剑。
      文檀雅赶紧制止,泄气一般的道:“我信了还不成,就不其取其辱了,我早就记不分明,就是你使出来,我也说不上对错了。”
      柳墨意皱皱眉。
      文檀雅试探道:“柳兄,你难道就真的什么都不会忘记?”
      柳墨意正色道:“文兄还不信?”
      文檀雅摇摇头,叹道:“那柳兄这日子过得,岂不是很无趣。”
      柳墨意头一次听人语出如此另辟蹊径,只是不愿意示了弱,固执道:“何以见得?”
      文檀雅略略沉吟,道:“很多事情啊,久远了便也记不清楚,就算自己错了,也都忘得分明,或许还以为是别人错了,这么一想,朦胧的记忆当真变得愈发美好,如同雾里看花,不论甜还是苦,这其中滋味,总是有趣,可柳兄却不知此般感受,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柳墨意叹道:“文兄倒是个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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