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隔世》卿洛闻

61、第 61 章

　　从灵岩寺的后门出来，又是一条山里，只让人疑惑，这蜿蜒山路，通往何方，是一山水穷处，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越往山上走，山中气候，便也愈发的有些荒凉，倚着山势，草木茂盛，山路便显得单薄得多了，更没了人气，文琴心不禁心中打了小鼓，怕是寺中的僧人胡乱说的，万一山上并无石刻，可在怎么是好呢，便求助的看了柳墨意一眼。
　　柳墨意与她也是一样的想法，看了文琴心递上的眼色，便转而向希沐风征询道：“这雨天山路难行，不如咱们改天再来吧。”
　　希沐风抬眼，不以为然的道：“既然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文琴心劝道：“咱们都走了这么远，也没瞧见，是不是寻错了方向，不然回去再问问？”
　　希沐风看出了她的忐忑，安慰道：“寻访古迹么，本来就是一份心境，得与不得，都是修行，即便是找不到，也没什么遗憾的。”
　　文琴心听他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说，又想着不过是出来走走，就好像寻隐者不遇，也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
　　就这么走着，山路先是狭窄，甚至被树木横拦了，又复宽广，石阶也修得平整，不再显得荒无人烟了。文琴心与柳墨意对视一眼，倒是有些佩服起希沐风来。
　　又走了一会儿，便分了一条岔路，路的一侧有一泓泉水，蓄了浅浅一池，驾了一座狭小的桥梁，通往另一侧的小峰，看不见多远，确有道路百折，攀岩而上，不知这路通往何方。
　　希沐风见了，拍手道：“就是这儿了，这里叫灵岩寺，原来是这个道理！”
　　柳墨意问道:“是什么道理？”
　　希沐风道：“你看，这可不就是灵岩么，出家人自然不打诳语，果然就是这儿了，这趟，咱们可不白来。”
　　柳墨意见山路蜿蜒曲折，心中有些担心，便想阻拦于他，文琴心却对他使个眼色，她虽然也不愿意上去，却不想坏了希沐风的兴致，只小声道：“难得他有这兴致，便去看看又有何妨。”
　　柳墨意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左右就是自己不陪着，希沐风也定要来的，何必等他自己再寻了功夫来，独自一人，再没了照应，还不如有自己在，也总是安全一些，便也不再阻拦。
　　只这会儿功夫，就听前面希沐风笑道：“此处岩石突兀，远看如同蛟龙、奔象、伏虎、惊猿，当真神奇，我摸着石质坚硬，虽刻上不易，却被风，若是在此雕刻便能保持千年，当真是个好地方。”
　　柳墨意与文琴心只是赔笑着，暗暗叹气，自己怎么看不出来，一块儿大石头而已，却不敢说什么，免得被他刻薄。
　　二人跟上希沐风的步伐，小心翼翼，沿着石道向山上走去。
　　也就这些功夫，石壁上的时刻便已经多了起来，有的干脆就在岩上，有些蜿蜒在石穴中，希沐风每到一处，便要仔细的瞧上一瞧，是以三人行得甚为缓慢，也不至累着。
　　希沐风指着一尊卧佛道：“这尊佛像年代最早，起码是唐时候的佛像，后来入乡随俗，随了我国传统，改变了许多，你们看得出这是什么？”
　　柳墨意只觉得菩萨都长得差不多，便道：“是个男菩萨吧，我并不识得。”
　　希沐风又用下巴点了点文琴心，问道：“师姐也不识得么？”
　　文琴心摇摇头，道：“师弟，别卖关子了，你师姐一向孤陋寡闻你也不是不知道。”
　　希沐风得意道：“这是观音啊，师姐你方才还拜过的。”
　　文琴心有些惊讶，道：“师弟，你可莫要骗我，观音菩萨明明是个侍女形象。”
　　希沐风摇头道：“宋后才出现了侍女形象的观音菩萨，早前可都是男身的。”
　　文琴心笑道：“你只管这么说，我二人也不懂得，就听你得吧，你就是蒙我们，我们也不知晓呢。”
　　希沐风撇撇嘴，道：“懂得少就算了，还不虚心求教，真不知何为贻笑大方之家。”
　　柳墨意倒是在书上瞥见过这样的记载，只是没放在心上，此时听他说来，才恍然大悟，却又见文琴心与希沐风斗嘴，便替希沐风解围，道：“书上确实说宋之前观音是男身，我倒是也没在意，此时道也真是对面不相识了。”
　　希沐风笑笑。
　　文琴心本也知道沐风断不会为了卖弄糊弄自己，只是一时想逗逗他，此时见柳墨意也站了出来，自知再说找不到便宜，见好就收，连忙认输，道：“得了，墨意都说了，自然不会错，难得希大公子有兴，不吝赐教，我等可要好好聆听教诲。”
　　希沐风笑道：“这时候怎么信了？”
　　文琴心道：“本也就没有不信，只是这时候愈发心悦诚服罢了。”
　　希沐风笑着摇摇头，不再与她争辩。
　　又走了几步，去路便有了回转，引向一处洞中去了。
　　柳墨意见希沐风并无犹豫，只苦笑着道：“我说师弟，这刚下过雨，路滑，你可小心些。”
　　希沐风白了他一眼，他师兄今日已经几次三番的阻拦他的阻路了，弄得他不快，只敷衍道：“知道了，小心着呢。”
　　柳墨意有些无奈，却见文琴心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担心什么，这不是你在呢，他也不是小孩子，自然有分寸，到是你，师兄当了这么多年，操心成了习惯么。”
　　柳墨意听她一说，心下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不禁有些泄气，摇了摇头，跟着二人后面，往洞中去了。
　　其实走进去了，才会发现，这不完全是个石洞，岩顶漏了些缝隙，通过缝隙，还可以窥见一线天光。
　　希沐风笑道：“这便是一线天了，咱们的南山上也有一处，比这里倒是少了这一处的禅意。”
　　说罢，希沐风抬头仔细向上面观瞧，柳墨意与文琴心站在他身旁，也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抬头，只觉得上面那处层次不齐的天光，泄露了漫天的秋意。
　　就听希沐风忽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妙啊，当真妙。”
　　柳墨意不解其意，问道：“有什么妙处？“
　　希沐风伸手，只着一处道：“你仔细看，这一线天的形状。”
　　柳墨意顺着他手指的防线看去，只觉得参差不齐，并没什么的。
　　希沐风看他仍不顿悟，泄气道：“那有一做观音像，你可看见了？”
　　柳墨意仔细观瞧，仍然看不出所以，摇头道：“我实在看不到。”
　　希沐风叹了口气，无奈的解释道：“你看那石柱，像不像一尊立着的观音像？”
　　柳墨意仔细观瞧，运用了所有的想象力，总算勉强看出个形状来。连忙点头道：“果然如此。”
　　希沐风看他十分认真，却又十分为难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问文琴心道：“师姐，你可看出来了？”
　　文琴心点头，道：“本是看不出，你一指，倒是也分明。”
　　希沐风点点头，一脸不可救药的想柳墨意道：“这要是还看不出来，可就真太没有慧根了。”说罢，便拉文琴心二人先走了。
　　柳墨意有些惭愧，说到想象力，他总是要输人一筹的，不然也不至于那篁隐剑这么多年，仍旧缺了最后一招，想到这人，他有几分觉得愧对故人。
　　那二人走出不远，希沐风忽然回过身来，对他眨眨眼，不动声色的落下前面的文琴心几步，与柳墨意并肩，小声的问柳墨意道：“师兄，你可还记得那年下的那场冰雨么？”
　　柳墨意当然记得，点头道：“那天不知怎得，冬天还下了雨，也不知怎地，竟然在窗外生了个冰柱出来，师傅他老人家高兴得很，直说那是一尊观音玉像，还说是观音下凡了，高兴了好几天。”
　　希沐风又道：“那时候师傅怎么说你的，你可还记得？”
　　柳墨意记得清楚，无奈道：“师傅说我的脑子是个榆木疙瘩，学东西倒是快，就是没什么灵性。”
　　希沐风看文琴心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当听不见二人说话，便小声笑道：“师兄，你知道么，那时候我可偷偷高兴了一场。”
　　柳墨意不解，就同样小声问道：“为何？”
　　希沐风面上一红，犹豫片刻，道：“咱们三人从小在师父那儿学艺，师姐当之无愧，是最聪明的，也最会哄师傅开心，我佩服得很，可是就是这样，她仍比不得你，师兄，你学什么都系都从来不用第二遍，我总觉得你好像天生就什么都知道一样。”
　　柳墨意明明觉得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英才天纵的，却没想他也有一刻，会生出不如人的自卑来。
　　希沐风见他不答，自顾自的摇摇头，继续道：“若与旁人比，我倒是觉得自己并不差，可若是与你二人一比，就差得远了，师姐也就罢了，私底下，总能见她练习用功，付出的比旁人都多，也总该得到一些才算公平，可是师兄你就不一样了，你从不像师姐那样为了一件事情废寝忘食，好好的一代佳人，却总是蓬头垢面的没了风度，却又偏偏什么都做得最好，连世界也比你不得，师姐弹琴，尚且要弹了七八遍才能入耳，你背个书本，却从来只用随便瞥一眼，默的比背诵都精准。” 他苦笑了一声，带着些无可奈何，轻轻叹道：“师兄。你了知道么，与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总会怀疑，师傅究竟是不是喝多了，才要收下我这样一个不肖的徒弟。”
　　柳墨意摇摇头，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或许沐风不懂，就像许多人也不理解他一样，他只不过是不会忘记，并没有外人看来的神乎其技，说穿了并没什么意思，而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孤独与无奈。
　　希沐风继续道：“可就是那次，师傅竟然训了你，我才知道，或许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快乐，你总说你不会忘记才会显得比我们强上许多，可是你也有做不好的不是么，那时候我才忽然觉得，老天并没有那么不公平。”
　　柳墨意心中一酸，只是想到被希沐风羡慕的人竟然是自己，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来。
　　希沐风忽然一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师兄，你不会忘记，是不是就少了许多快乐，你看了那石头的样子，确实，没有五官神态，头长身子小，若是与记忆中比对，确实无一处与观音想似，可是你知道么，我虽画了无数遍，却闭上眼的时候，根本记不清观音长了什么样子啊，自然就觉得像了，可其实就是这样，人生就多了许多乐趣。”
　　柳墨意有些不解，希沐风表达的太不分明，让他看不透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希沐风见他还是呆呆的，忽然噗嗤一笑，道：“师兄，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想弄清楚，很多事情，若要是计较起来，就多了好多麻烦，我今日说嫉妒你，可能明儿又忘了，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敢明儿你要是抓了这事儿说我小气，我可不记得，要不认呢。可就你这样，要是件件都记在心里，可不还以为我讨厌你呢？天地良心，师兄你可是沐风最亲近的人，这句你可要记牢了。”
　　柳墨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暖，赔笑道：“说得对，方才你说的，我可都忘了，就记住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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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想起那一年，我第二次飞来峰、灵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