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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   权九言混混沌沌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一忽儿梦见自己被关在一间小屋之中,屋里尽是腐朽的气息,自己一双手被高高吊在房梁上,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张张口,想呼喊,却发现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忽儿,他又落在一个人的怀抱中,那双臂膀十分温暖,有力,他告诉自己,有哥哥在,跟哥哥回家。那声音仿佛隔着什么,来自遥远的地方,带着回音却又离他越来越远,忽而他从那怀抱中落下,跌入一个不知何处的深渊之中,他想伸手,抓住那一双臂膀,却发现原来那个自称哥哥的人,只站在远处嘲弄他。
      一忽儿,他梦见自己拿了长剑,倔强的与那个满身依兰香气的人对峙,那人笑着嘲他,你赢不了的,你看,他低头看自己的长剑,发现长剑上黑气缭绕,重逾千金,自己的手开始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把长剑。
      一忽儿,他看见所有的人都在背着他窃窃私语,那些声音虽然细小,却字字都落在他耳中,每一句都那样刻薄,那样直入要害,当他转过头去看,却又发现那些人都散了个干净,不经意间,对上了他们眼神,他们的眼神里有嘲弄,有轻蔑,有不屑一顾。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辩驳,他痛苦的发现他们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正在彷徨间,有一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他顺从的闭上眼,那双手的力量,忽然阻挡住了所有的声音与眼神,叫他安心起来,世界安静下来,他只听见那人说,九言,不要看。
      一忽儿,他看见自己握着一把长剑,站在一片梅花林中,梅花清清淡淡的香气混着天上洋洋洒洒落下的细雪,对面,站着那个自己梦里也不死不休的仇人,自己猛得一剑,刺穿那人的喉咙,那人笑着不躲开,任凭鲜血喷涌,在还好的一片梅林中留下不合时宜的猩红,那人被刺穿了喉咙却还可以笑着说话,他说你不也终究变得跟我一样,这就是我在你身上洗不掉的印记。
      他吓了一跳,慌忙透过寒光凛凛的剑锋,看了看自己,见光中,那张狰狞嗜血的面孔,他几乎认不出那就是自己。
      他回头,看见那个潇洒高挑的人,平日里的温柔都不见了,那人冷了的笑,恭喜你大仇得报。自己看他的冷馍,忽然有些害怕,想凑上去,却忽然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弄脏了他的梅林已是不好,怕再碰脏了他。
      一个飘飘欲仙的白衣少女走来,她眉目清浅,气质卓绝,她挽起站在自己咫尺天涯的那人,娇声道,冷川哥哥,你也可怜了他这么多年了,而今,可以两清了吧,他这不识好歹,还糟蹋了这梅林,幸亏退了婚,我才不要这血腥之人。说完,她抬了抬手,指了指背后倒在血泊中的那人。时光拉长了她的腰肢,却仍旧与尘封记忆,那个纯洁无暇的小女孩天真的抬手合二为一。
      他的心狠狠的落下,落在坚硬的某处,摔成了许多片,却没有换来一声廉价的叹息。
      那白衣少女挽着他熟悉的兄长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怔怔的看着那远去的身影,仿佛是那杨某人的声音贴在他的耳畔冷笑,没有了仇恨,你还有什么?原来我才是你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么?他凛然一惊,自己还有什么?环顾四周,原来他本就是孤苦伶仃。
      撕开那些鲜血淋漓,哪些熟悉的面孔都在扭曲,化为一片黑暗,他想挣扎,想呼喊,迷离中握住一双手,却被那双手无情的推开。
      他忽然想,既然什么都没了,自己还活着做什么?左右大仇已报,无牵无挂了,何必还要苟且偷生,做什么人的累赘呢?
      权冷川被权九言这骤然抬起的手惊醒,九言的力道极大,直往自己的胸口戳去,权冷川不知他是何意,只手疾眼快的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这昏睡三天之人,手劲儿打得惊人,仿佛是被梦境魇住了,还出了一头热汗。权冷川吓坏了,这僵持许久,他还不松力气,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抓不住他,连忙将一只手也用上,将哪只手抱在怀中,颓然的喊了一声“九言”,想要唤醒他,却没有回应。还好,他又唤了几声,终于感觉到那力道,渐渐松懈下来,那只手,忽而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然的落了下去。
      权冷川松了口气,想想仍然后怕不已,他用袖口擦干九言额头上的汗水,他顾不得那么多,只愧对心中决堤般的情感,伸手将人揽过,困在怀里,不知是安慰谁的一遍一遍在他耳畔重复,“九言,别怕,有哥哥在。”
      他说着说着,一滴不听话的泪水就落了下来,落在权九言脸上,像是在宣泄多少年来隐藏在最深处的苦痛。
      烛影透过床头的一枝红梅,那是今晨从疏影园折下来的,新冬梅树最早生芽的那一枝,还都是花骨朵,被细心的养在瓶中,漏下疏疏落落的影子,含苞待放。
      夜已经深了,只剩下不知何处的夜枭偶尔发出几声怪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权九言忽然动了一动,只觉得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一双手臂重逾千斤,咬紧牙关也丝毫抬不起来,若是与他说方才他的威猛,恐怕他自己也是不能信。
      他索性想放弃挣扎,打算在迷迷糊糊的沉睡而去,却仍旧因为这样一点小动静,惊醒了身旁的人。权冷川十分欣慰的收起方才的伤春悲秋,轻声问他:“醒了?”
      饶是权九言举得十分疲累,直想睡过去,也忍不住为了再听一听这声音,多清醒一会儿,他强打了精神,张张口,只觉得嗓子干涩,到底没发出声音来,便先要咳嗽起来。
      权冷川却起了身,道:“先喝口水。”
      权九言感受到自己身边,吹在自己颈间的温暖气息突然离开,带起一片寒意迅速弥补而来,冷意让他有些失落起来。
      所幸,那人很快又回来,小心的自己他扶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之后,一个温着的瓷碗抵在唇边,他张口慢慢,感受着那小心翼翼的倾斜,喝了几口。被温水濡养的喉咙,先是撕痒,之后慢慢润滑起来。
      亏得他看不见,不然见到权冷川满眼红痕,倒不知会不会吓了一跳。
      权冷川放下水,换了药来,那药的味道,权九言记得最清楚,苦涩,带着腥气,他忽然就想起方才的梦境来,下意识摇头,躲开,仓皇的转移话题道:“哥,是什么时候了?”
      权冷川却不由着他,柔声哄道:“听话,先喝药。”
      权九言想起梦里的冷川,心中慌乱,想着自己若是不好,冷川会不会继续可怜自己一些?委屈上来,低声道:“太苦了,我不喝。”
      权九言本就因为劳顿面颊消瘦,此时失了目力,又多了几分无助,权冷川也少见倔强的九言这般模样,他这忽然这样撒起娇来,权冷川心上几乎受不住,药碗几乎都要拿不住,勉强哄道:“就一碗,听话。”
      权九言见他哄得如此敷衍,心中更加难受,他刚经历过心境大起大落,一时没了往日的精明计较,只哑着嗓子自暴自弃道:“眼睛好不好,有什么不同”
      权冷川被他说得心疼,几乎嘴里泛起一阵阵苦涩,比手中药碗的苦涩更胜,只苦笑道:“又说的什么气话。”
      权九言的手握成拳,指甲嵌入肉中,忽然那就控制不住,带着哭腔道:“哥,我眼睛看不到了,你便嫌弃我了么?”
      权冷川不知他如何这么问,却因为他这没了焦距的满眼期待,心里都颤了颤。为什么要离开你?九言,你可知道,哥哥也多希望真的一辈子都不离开你。真心话自然不敢说出口,他只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温言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这话,哥哥不会嫌弃你。”
      权九言瞧不见东西,又良久得不到回应,以为权冷川方才只是哄他,万念俱灰的冷笑道:“左右我大仇得报,公子这些年来的自责,也尽可以都放下了,不必再哄着我了。”
      他甚至僵硬了一些,语气也疏落起来,想松开权冷川的手,却被权冷川握紧,不肯松开,权冷川凑到他跟前,叹了口气,温柔道:“二爷这心绪不好,问的话奇怪就罢了,连哥都不叫了么。”
      权九言咬着唇,他此时眼中没了焦距,还泛着红痕,配上眼角的嫣红朱砂痣,倒是只剩下楚楚可怜。
      权冷川被他这一看,几乎乱了心境,放下药碗,顺手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收紧臂膀,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方才小声在他耳畔道:“九言你不能这么说,权冷川发誓,不会离开你。”
      权九言感受着这个怀抱,想把这些感觉牢牢记在心里。或许这是他一生之中,最想靠上一靠的地方。
      他二人就这样僵了一会儿,权冷川先察觉到自己说得过了,便换回了那副油嘴滑舌,笑道: “二爷怎么糊涂了,我权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当家作主是二爷,在下不过是个吃闲饭的,冷川日日担惊受怕,唯恐二爷嫌弃在下,没想二爷还反着问这话了。”
      他话说得玩笑又带着暧昧,权九言却觉得并不真心,忍不住,泪水从没有焦距的眼中扑簌簌的落下,人也颤抖起来,哭道:“公子惯会说这样的油腔滑调,也没见那个人是真心的。”
      权冷川仿佛被人在心上狠狠的砸了一下,紧紧的搂住他,用自己的温度软化他,捉住他的一只手,深入自己的袖中,抚摸那道九言留下的伤疤,他说:“二爷可是给在下留过记号的,在下如何敢离开二爷,二爷这说不信我,是要对在下始乱终弃么,在下可也不依,就是到了阎王殿上,在下也要凭着这记号,找二爷讨个公道。”
      权九言摸着那道痕迹,像是什么东西,让人感到心安,只是委屈极了,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权冷川也多说什么,只是牢牢的搂着他,让他哭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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