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魔法使（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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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使》
“从未见过如此凶恶残暴的妖精。”
［正文］
故事里通常都是魔法使捡到了人类的小孩。
那么不通常的故事开场，就是魔法使一不小心被其他不明生物给捡到了。
“打断一下。”
黑发的妖精伸出指甲戳他的脸，“人类，你说谁是不明生物？”
魔法使把木柴扔进火堆，再握住妖精雪白的手使其远离自己的脸，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也不是人类，而是魔法使。妖精先生。”
“魔法使也不过是有点魔力的人类。”
“可惜人类本身并不怎么认为。”
“这个我知道，排除异己是人类的丑恶天性之一。”
“还真是没法反驳的话呢。”
两个非人类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魔法使动作娴熟地炙烤着木条上的肉类，时不时还从神奇口袋里掏出各色的瓶瓶罐罐，往上涂撒香辛酱料。
食物的香气渐渐冒了出来。
妖精不再说话，专心的盯着烤肉发呆。
——当初把这个魔法使捡回来而不是丢给恶龙吃掉，为的这口美味啊！
妖精捡到魔法使的时候，是一个月圆之夜。
地点在星斗森林深处的生灵湖泊。碧绿湖水充斥着淡淡的温和魔力，是深受妖精喜欢居住之所。
这个夜晚。
生灵之湖漫起薄雾，魔力因子有规律地在空气中游动。直到某刻，自然的平衡被骤然打破。
魔力被打乱，雾气散去，月光里隐隐现出魔法阵的轨迹。有个黑影落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妖精把黑影拎起来，一看，是个披着黑袍大衣的人类。
他艰难支起脑袋，露出年轻的面容，和一双好似饱经沧桑的灰蓝眼睛。
“咳咳……多谢阁下。”魔法使脸色惨白，形容狼狈，不过彬彬有礼：“能否帮个忙，将我那法杖也一并捞上来呢？”
妖精想了想，然后拒绝了他。
“你自己捞吧。”
而且还亲切的把他又扔回了湖里。
最后魔法使不得不自己捞回法杖并游回岸边，浑身湿透的他驱使了火之魔法，试图烤干衣袍取暖。结果没多久，一阵风吹熄了火焰，妖精出现在他身旁。
“森林禁火。”
妖精这么说。魔法使抱着肩膀苦笑，全身都在颤抖：“可我浑身都湿透了，不烤火我会冷死的。”
“你可以用风吹干衣袍。”
“但在衣服干透之前我就会死于体温骤降。”
妖精上下打量着魔法使，“你们人类还真是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死掉。”
魔法使在反驳之前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晃了晃，手一松再没拿住法杖，跪在地上喘息。渐而归于沉寂。妖精觉得不对，凑过去看，人都已经昏死过去了。
就和妖精说的一样，人类很容易死掉，哪怕是魔法使也一样。他浑身湿透，身体虚弱，发起了高烧，噩梦不断。即便妖精替他弄干了衣服，人类还是觉得冷，本能想要抱住身边的热源取暖。妖精甩不开黏糊糊的魔法使，只好任其抱了一夜。
次日。
魔法使的惊叫回荡在湖泊上空。
妖精：“你喊什么喊啊，扰民。我又没趁机占你便宜。”
魔法使满脸的尴尬和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郑重地向妖精道谢。妖精说，不用客气，反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失去自由身的魔法使沉默了三秒，开口：“阁下之意是……”
“字面意思。”
“……”
魔法使再度沉默了，眼神透出迷茫和不解。
“显而易见，你是人类，我是妖精。”妖精皱眉，这人类怎么什么都不懂？“昨夜，我捡到了你。现在，你是我的所有物。”
“……所以？”
显而易见的，魔法使也还没捋清楚妖精的逻辑。
妖精：“你可以叫我主人。”
魔法使：“……我能拒绝吗？”
妖精：“能。但我会因此受到伤害，然后把你送给住在隔壁恶之谷的黑龙做饭后甜点。”
魔法使：“……”
从未见过如此凶恶残暴的妖精。
“若是捡到人类的幼崽，那他便属于捡到他的魔法生物。——魔女都是这样做的。”妖精后来说。
“……我不是幼崽。”而且妖精你也不是魔女。
“按妖精的寿命算你就是幼崽。”还是刚出生的那种。
“……”竟然无法反驳。
魔法使叹了口气，想想还是认命了。毕竟他不是很想被恶龙当做点心吃掉。他还有事要做。
“好吧，妖精先生。现在我属于你了。”
“你应该称我为主人。”
妖精看了一眼魔法使，“是觉得难以启齿吗，人类。”
魔法使露出微笑：“我想您定是位善解人意的「主人」。”
妖精盯着魔法使看，似乎在思索某事。
“如果你告诉我某件事的真相，我便做个「善解人意」的主人。”
“请说。”
魔法使看起来并没有要直接答应的意思。
他嘴角的笑容温和，配合病白的肤色出奇好看。但他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隐含着一缕悲伤，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忧郁起来。
“我想知道，你昨夜抱着我喊的「冬儿」是谁。”妖精说。
“……”
温和笑容消失，魔法使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惨白得可怕，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看来你是不会说了。”
妖精平静的说道。似乎对魔法使的沉默并不意外。
魔法使苍白着面容，灰蓝眼睛翻滚着黑漆漆的情绪。最后他低头，缓缓地屈膝跪坐下来，像全身的力气不足支撑他再站着了。
“——冬儿，她叫王冬儿。是我的爱人。”
魔法使喃喃着说。
妖精也坐在地上，挥手，温柔的微风吹拂过人类脸颊。
“然后呢，她死了？”
魔法使没说话，失神地点头。
于是妖精也没说话了。
“我和她是室友，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后来她为我死了。”
魔法使情绪恢复平静，“不管我如何祈求我所信仰的神明，最终也没有谁将她带回我的身边。”
“提醒你一下，人类。”
妖精打断魔法使的回忆，懒散的神情变得严厉。
“生死是自然绝对不能纂改的法则。利用魔法更改生死是绝对禁止、不被允许的禁忌。身为魔法使却违背生死法则，是永远也不可能被原谅的原罪。”
魔法使抬眸看着妖精，露出苍白的笑容说：“我自然知道。”
“……”
妖精看着魔法使的笑陷入沉思，严厉的神色收了回去。
半晌。
“你很坦诚。”妖精如是说，“你可以说谎欺瞒我，但你没有。你也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没有。”
魔法使把攥紧的法杖放在身旁，灰蓝眼睛和昨夜初见时一样平静。
“妖精不喜欢听谎言。况且我已经是您的所有物，保持长久的沉默可不是应有的忠诚。退一万步说，我想尽可能的避免被恶龙吃掉这个选项。”
“……”
妖精难得无话可说。
这家伙进入角色好快！而且坦诚得简直不像个人类！
于是妖精后来说：“你可以闭嘴了。”
“可至今为止，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魔法使眯起眼睛轻笑，配合他苍白的面容，还是那样出奇的好看。
妖精想。这个不同寻常的人类。
就此，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妖精和魔法使的亲密度突飞猛进，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快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魔法使说，他的名字叫霍雨浩。
但妖精拥有的名字是不能够随意告知人类的，特别是魔法使这种存在。所以妖精对他说，你可以随便想个名唤我。
“当然，”妖精强调，“你也可以称我为「主人」。”
魔法使选择前一个：“那我便叫你阿渺吧。”
他这样随意的决定了。
妖精没反对，也随意的认同了这个随意的名字。
反正，也只是称呼而已。
友好交流之后，妖精与魔法使的密切交谈就不是很多了，但也不算非常安静。因为妖精说过不喜欢擅闯森林的人类，但却更讨厌无人说话的生活。
魔法使有点好奇：“那你之前都是和谁聊天？”
妖精看他一眼：“恶之谷的黑龙。”
“……”
意料之中。
虽然魔法使通过魔法阵来到森林了深处，但他目的地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森林之外。
“我同你去吧。”妖精说。
魔法使有点惊讶，说他还是第一次见主动要求前往人类世界的妖精。
但是魔法使不能拒绝妖精。因为这是只妖精非常凶恶，而且他现在是妖精的所有物，为了不被送给恶龙当点心，魔法使只能和妖精同行。
他们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来穿越这片古老的原始森林。
魔法使确信：如果没有妖精的引路，他很有可能会在森林里迷失方向。
终于离开森林之后，他们在小溪边歇息。
魔法使说，你的外形必须伪装一下，比如露出头发外面的尖耳朵。在人类世界引起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妖精觉得在理，于是重新幻化了外貌。不仅外形从男性转换为女性，身材也随之变得娇小纤弱。只是那张脸，几乎是与魔法使一模一样。
魔法使同样没预料到这个结果。
他非常惊讶：“为什么要模仿我的样子……”
妖精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伪装成兄妹不是更加方便。”
语气理直气壮，而且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简直就是在作为「主人」下命令。
魔法使无奈地苦笑：“兄妹怎也比不上兄弟方便吧。”
妖精看他一眼。
“如果你想我变成其他女性的样子，也不是不可以。”
妖精特有的鎏金色眸子直直注视着人类，平淡的言语间似乎也透着蛊惑的味道。
“……”
魔法使沉默了许久。
又或许，没有那么久。他安静的移开了视线，盯着那小溪底的石头，说：“不必了。这样就可以。”
妖精追问：“真的不需要？”
魔法使肯定道：“真的不需要。”
“……”
这回轮到妖精沉默了。那鎏金眼眸的光芒也收歇，变回了浅淡的金色。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不像人类的人类。”妖精沉思后开口说，“你很坦诚，但你不是个诚实的好人；你的行为有准则约束，但你似乎也背弃了自己的信仰；你不会自我欺瞒沉溺虚幻，但你同样也不肯顺应自然的法则，接受爱人死去的事实。”
说到这里，四周卷起了魔力驱动的风。
妖精看着魔法使，无论是眼神语气都非常平静，但那舞动的魔力因子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人类，你究竟想做什么？”
面对露出凶恶面目的妖精，魔法使也只是眯起眼睛，叹息后又扬起唇笑着。
“我并无恶意的。”
他说，灰蓝的眸子盛满悲伤：“我只是，想再见我心爱的姑娘一面。”
“可你的爱人——她，分明已经死了。”妖精不为所动。
“是，”魔法使竟赞同地点了头，模样十分哀戚，“她已死了……在我那个世界里。”
妖精难得皱眉，沉思之后得出了某个惊人的结论：
“你，人类……难道你来自其他的世界？”
魔法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妖精陷入了短暂的失言，眉头越皱越深。
能够使用魔法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移动，魔法使所拥有的魔力定然深不可测。在妖精的认知里，翻遍这座大陆，也只有居住在恶之谷的黑龙可以做到而已。
如今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恐怕就是大幅度消耗魔力留下的后遗症。
——居然不惜冒险也要继续追寻爱人的存在。
妖精想，原本还以为魔法使是个睿智的灵魂，却不想其本质也还是……愚蠢的人类。
这个世界的爱人与那个世界的爱人，即便是同一人，但也终究不是同一人。况且世界向来会对外来者产生或多或少的排斥。即便他再见到自己的爱人，又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竟然只是为了再见爱人一面。
多么愚蠢，又是多么自以为是的想法啊。
妖精垂下眼眸，“我了解了。人类。”
“我可以相信你并无恶意。但即便如此，我依旧要与你同行。确保你的话语保持真实。”
魔法使温和地笑笑，语气多了些认真：“多谢您的信任。尊敬的守护者。”
妖精没说话。
对于被魔法使猜中身份，也不觉得有多大的意外。
妖精是星斗森林的守护者。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妖精，都能去敲恶龙家大门，最后居然只是为了聊天的。
魔法使将聊天的话题拉回原轨。
“如果你执意与我一同进入人类的世界，那么「人类」这个称呼，就不能再对我使用了。毕竟以此称呼人类的，向来不是人类。”他如是说。
妖精歪了下脑袋，像个普通人类女孩似的露出微微迷茫的表情。
她看着魔法使，浅金的眸子纯粹清澈。
然后启唇，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哥哥。”
“……”
魔法使石化当地。
女孩的声音呼唤这个名词的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柔软的箭矢击中，微微酸涩，些许疼痛。
他微垂眼眸，心想果然。
妖精无论以何种姿态示人，都是这般危险。
恢复面无表情的妖精看着魔法使，以为他的沉默是无声的拒绝，于是道：“「人类」和「哥哥」，自己选。”
“当然，”妖精还不忘补充：“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咳！还是叫我「哥哥」吧。”
魔法使表示自己不想听到第三个选择的内容，直接就选择了后者。
“毕竟我们要以兄妹相称，不是吗？”
他露出微笑，那双历经世事的灰蓝眼睛属于不再年轻的灵魂，却更加吸引旁人前去探索。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魔法使（上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