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魇》暂问

4、第四章

　　君魇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听了，要不就是这孩子发烧了，大白天的说的什么胡话，要不然她怎么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意思呢？

　　平心而论，从她复活开始白鹿对她的种种表现来说，她自然也想到过他对她会是这种感情。只是这样的感情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有些难堪，因为现在她连他这个人都接受不了。

　　尽管接受不了，她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人已经是要黑化的边缘了，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不然待会儿做出什么事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跑路都跑不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吧，前段日子也被抱得不少了，也没见少了几两肉 ，她捏捏腰间的膘，嗯，反倒还养胖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君魇已经昏昏欲睡了，搁在她肩膀上的头却突然抬了起来。白鹿偏过头看她：“困了？先睡一会儿吧！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将她的身子放平，蹭了蹭她的脸出去了。

　　白鹿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君魇心安理得的睡了很长时间，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西方的天空已经是暮色低垂了。

　　神族的天分早晚，但是不会全黑，也不会有四季的变化，早晨与傍晚的差别只是西方天空明与暗的变化。

　　她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边往门外晃去。淡墨色的天空下，一望无边的碧绿草海中站了一个人，未束的长发随微风轻舞，沉静冷冽的脸孔，从头到脚的紫被天空映成了真正的墨黑。

　　君魇有些惊讶，她是怎么进得了神族地盘的？

　　来人俯身正欲行礼，她挥手让她起来：
　　“我虽然还是魔族之人，但已不是一族尊主，你也不必再对我行礼。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就行了，你我之间，懒得麻烦。”

　　阿紫依言起身，伸手进袖袋里摸索，掏了好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黄色布袋，她双手捧着递给君魇：“大人”。

　　君魇从她手中接过，慢悠悠的拨开袋口，从里面抖出一条不过尺长的赤红色的细皮鞭。她身体轻轻的抖了一下，手爱怜的抚过鞭身，虽然她修为全失，但是握着它，内心忽然就多了一份可依仗的安稳感觉。

　　这是她的贴身武器，是她自己一手打造的。平时只有小小的一条，可缠在手腕上，用的时候取下，可以随意变换长度。当年为了寻找能做鞭身的千年铁赤树皮，她翻遍了整个魔族疆界，甚至前往人族数次。

　　 铁赤树，是树非铁，树周身赤红，树芯为最坚硬的木材，堪比金石，而树皮又极其坚韧，金石不可断。千年的铁赤树皮，非上古的神兵利器不可断。她寻了一千多年，也只找到了两棵千年以上的，刚够成这条鞭子。

　　君魇握着手中的鞭子，举到眼前轻唤出声：“红妖，你终于回来了！”

　　陪伴她征战沙场五万年的长鞭红妖，在她身死的那场战争之前被盗了，寻了很久都没寻回来，所以最后她才拎了那把不常用的剑上战场。

　　阿紫站在一旁，对她说：“这是母亲拼了命从神族人手中夺回来的，她后来临死之前交给我，告诉我等你回来，就把它交还给你。”

　　君魇很疑惑，她把鞭子系到左手手腕上，招手让阿紫跟着她进屋，一边走一边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神族现在还能让外族人随意进出他们的三十三重天了？ ”

　　阿紫跟在她身后两步远： “我不敢报你的名号，就在天门外等，结果碰到了上次带走大人您的那个人。他本来当没看到我的，结果我叫住他，给他看了要给你送的东西后他就带我进来了。”

　　进屋的时候，阿紫没有露出她当初那种惊讶的表情。她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打量完整间房子之后，君魇还在哪里翻箱倒柜。

　　翻了半天，端给阿紫的还是一杯白水。她抹抹额头，抱怨道：“这小白眼狼家里连片茶叶都没有。”

　　阿紫有些想笑，但她一向装严肃装习惯了，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接过君魇递过来的水杯，她在她对面坐下。

　　“尊主大人，我还有事跟你说。”

　　君魇撑着头看她：“唔～你说。”

　　阿紫放下水杯，端正了身体：“我要跟你说的这件事，跟我自己的身份有关系。”

　　“我算是山月的女儿，但不是她生出来的，而是她养出来的。我的原身是一株紫草，长在青魇山的悬崖峭壁之上，是母亲将我移栽了下来。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只是一株普通的草，母亲每隔七天用尊主大人你的血液来浇灌我，同时施以密法，让我渐渐的拥有了自己的灵识。”

　　她停顿了一下：“其实一开始，母亲是想要召回你的魂魄，让你的魂魄能先暂时寄宿在我身上，只是没想到魂没召回来，我倒先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不久，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魔族民众大多是天地化生或其他四族之人堕落而来的，魔族女子生子不易，怀孕百年，分娩时又极其危险，几乎可以说是用命去换一个属于自己的子嗣。”

　　她端过搁着的水，浅浅的抿了一口：“母亲决定要把腹中的胎儿生下来，但是又不确定自己最后还有没有命活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她要另找一个人来接替她守墓，而我由你的血脉蕴养，又与你这具身体的生命气泽息息相关，无疑是首选。”

　　君魇想不明白，她死都死了，墓室里又没有随葬品，为什么山月还要坚持给她守墓。 这问题恐怕也只有山月自己才知道了。

　　她还记得，山月那时刚成亲几天，魔族第一女官和第一战王的盛大婚礼，众将士难得有时间缓口气，休息一下。谁都没料到妖鬼二族竟还有余力反攻，更没想到的是神族也会加入其中，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山月的新婚丈夫，她手下的第一大将军，最后的结局和她一样，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

　　阿紫接着说：“我那时还很弱小，有了灵识之后也就断了尊主的血液喂养。为了能让我尽快成长起来，母亲改换用自己的，不止是血液，还包括灵气、修为。所以这张脸才会跟母亲一模一样，我几乎就是她用自己的血肉养大的。”

　　君魇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说你跟我这具身体气息命泽息息相关，是什么意思？”

　　阿紫想了一下，回答她：“我的命和你这具身体是绑在一起的，你的身体如果受伤或者出事了，我的身体状况也会出现问题；如果你的这具身体毁灭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

　　“这跟我的血是没有关系的吧？”

　　 阿紫低下头，她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是的，是跟母亲当年的那个秘术有关系，这些她都跟我明说了。”

　　君魇靠近她，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挂着的笑竟然有些狰狞：“你是恨我的吧！从一开始，你的出生就注定是要为了我而活着。”

　　阿紫有些被吓到了，她往后退了一点：“没有” 停了一会儿又说 “我是为了我自己活着。”

　　君魇的笑变得自然多了：“很好，为自己而活。那现在呢，我身上没半点法力，你是要留在我身边护着我吧！毕竟这儿可是神族人的地盘啊！”

　　“是，我来这儿的最后一个目的，就是要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她在她身边单膝跪下 “求尊主留下我”。

　　君魇有些绷不住了，握着她的手臂拉她起来，好笑的开口：“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用这么当真吧！就算你不护着我，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的，毕竟死了一次从新活过来也不容易。你想留在我身边，就留下好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到点了，陪我出去转转，活动活动身体。早日恢复过来，我也能早日离开这里。”

　　阿紫跟在她身后，默默的说了声：谢谢！

　　君魇背着手兴致勃勃的走在前面，从阿紫的角度看去，一点也猜不出这人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魔头，倒更像个漂亮的过了头的普通邻家姐姐。

　　“对了，还没问你山月到底是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阿紫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君魇再问了一遍，她才后知后觉的答到：“是个男孩，他娶了个堕入魔道的人族女子，生了好几个孩子，现在已经繁衍成魔族最大的血亲家族了。”

　　“那我当年的帅印呢？现在还在吗？”

　　 “在的，就是在月氏一族中。”

　　“月氏一族，是谁？”

　　“就是母亲大人的后人，他们学人类取了母亲的月字做姓，自称月氏一族，尊主的帅印，现在是他们的镇族之宝。我……”

　　 君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

　　在西方的一片暮色之中，有人提着盏昏黄的灯笼在异香环绕中向她们一步步走来。